一股濒临爆发的热情,使得阵代高中美术科老师水星庵的笔尖战战兢兢地颤抖着。 
蓬乱略长的头髮及不修边幅的鬍渣,看起来与其说是老师,还不如说像是音乐家。 
正对着他的亚麻画布上渲染着五颜六色的颜料。雪般的白与薄墨色、宁静的月光蓝,虽然几乎都是寒色系,却散溢着不可思议的明朗与温暖感。 
描绘在画布上的,是一位女性的立姿。 
印象中的轮廓已经描绘出来,但是—— 
「……不行啊…」 
水星低叹。 
「…不行啊!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中略)不行不行没用没用没用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啊~~!」 
他一边惨叫,一边将画笔与调色盘丢向一旁的玻璃柜。稀释颜料用的亚麻籽油洒得一地都是。 
「啊啊……为什么!?为什么就是画不好啊!这种……这种画!我的脊髓要被切断了!我的灵魂正在激烈的呕吐!就像是…被污水浸泡后要被丢弃的梯子那样啊!」 
喀啦啦!! 
水星庵将画布丢往墙壁,被推倒的石膏模型在美术準备室的地板上兀自旋转打滚。 
画架轰然倒下,就连柜子上的教材——石膏制的人类面型也摔破了。 
「啊啊……为、什、么!我明明已经撷取她万分之一『美丽』的片段,还做了永久避免它和其它物品混杂的完全状态防护(中略)了啊!?我无法理解!这该说是精神上的无能吗?还是如球体般的虚饰?也就是说……还要更……像这样,那样……她是……应该是那种样子啊!!」 
猛烈勃发的疯狂气息。 
顺带一提,现在虽然是上课时间,水星却对学生视而不见,将他们丢在一旁,把自己关在美术準备室中。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他只想儘快完成这幅画。 
另人怜爱的;惹人疼惜的,她的姿态。 
如果不这么做,自己将会死去。 
这是灵魂的补完行为,为了安抚无处可藏之激情的唯一手段。 
但是,没有想到这个作业竟是如此的困难……! 
他持续着这样的步调,自言自语地说着难解的奇怪语言,一个人在狭窄、微暗不明的房间中不停地抓狂着。 
碰! 
隔壁的房间——也就是待在美术室中的一名男学生,在听见了骚动不安的声音之后,撞破门扉冲进了美术準备室。 
「老师!敌人在那里!?」 
一手握着手枪,以激昂的声音大喊的,是二年四班的相良宗介。紧绷的表情与紧抿的嘴唇,眉间的皱纹正因最高限度的警戒模样而更为加深。 
水星以布满血丝的眼睛,讶异地瞪着他。 
「敌人,什么敌人……!?」 
「没错,敌人呢!?」 
「敌人…对,敌人在…就在这里!我存在的这个空间…这空间本身就是敌人啊!」 
水星「啪」地展开双臂,对着宗介无懈可击防御着全方位的枪口。 
「您的意思是…哪里?」 
「你不了解吗?就是这里!」 
「所以…到底是哪里?」 
「这里啊!就是这里!」 
精神亢奋的水星,仰头对着天花板长啸。宗介对此举动的反应,就是直接举起枪口对準了水星的上方。 
「在上面吗……!?」 
砰、砰砰砰砰!! 
五发子弹朝天花板击出。从小小的弹孔中,传出不知什么金属被击穿的声音。 
「……………」 
在那一瞬间。 
枪口冒出了阵阵的白烟,两人保持沉默,在现场相视不动。水星呆若木鸡,宗介则是毫不鬆懈地眯着眼凝视天花板的弹孔。 
此时—— 
「宗介!!」 
冲进房间的女生——千鸟要,朝宗介的背上「碰」地一声将他踹飞。 
她有一头垂落至腰间的乌黑长发,袖口捲起,手上紧握着画笔。 
向前倒下的宗介以手支撑着地面,转头一看。 
「干什么,千鸟?」 
「少啰嗦!你好歹也给我改掉不经大脑思考就开枪的习惯吧!」 
即使被怒吼,他还是以非常认真的表情直视小要。 
「快退下。天花板中目前也许还潜伏着要阻击水星老师的刺客——」 
「刺客,天花板里,你……你到底做了什么……啊,好冷……这是什么?」 
滴答滴答。小要以单手抹去落在颈后的水滴,抬头望向天花板。看到她的动作,宗介与水星也一齐抬起了头。 
从天花板的弹孔与石膏板的间隙里,滴滴答答地漏着水。 
「…………」 
就在下一刻。 
天花板的石膏板「啪哩」地一声破裂,大量的水沖在三人身上。以滂沱大雨还不足以形容,那气势宛如瀑布般直落而下。 
看来宗介的子弹射破了天花板的水管。 
「唔哦!」 
「呜……呀~~!!」 
宗介的头部被落下的建材击中,当场昏倒;小要则是因为滑了一跤而发出哀嚎。两人卷在一块,宛如沖水马桶里的「黄金」一样,被沖向房间的一角。 
「啊啊……」 
一旁,水星的身体受到激流冲击,在原地茫然直立着发愣。 
「对……把一切沖走……将遮蔽那女人的乌云从我的心……一扫而空吧……」 
看来病得不轻的他喃喃自语着,而宗介与小要则完全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过了二十分钟后的下课时间。在没什么人出入的女子更衣室中—— 
「哈啾……!唔~气死我了!」 
一阵老头似的喷嚏后,小要利落地脱下几乎黏在身上的衬衫。置物柜的门板上则已软趴趴地挂着其它湿透了的衣物。 
水珠涔涔的柔滑身躯,隐约可以透视到肌肤的白色内衣。这是一目男孩子若是看到,必定流连往返,头晕目眩的艳丽画面。 
不过,此处除了小要之外,只有神乐圾惠里一个人。 
「吶,用这个擦一下吧!」 
站在一旁的惠里递给她一条浴巾。 
「啊,谢谢!」 
小要一边道谢,一边用浴巾仔细地擦拭头髮。看着她那样子惠里说道: 
「真不好意思呢,千鸟。总是你在关照他。」 
「不会了,唉,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是吗?那就好……」 
「不,一点也不好……」 
「嗯……」 
惠里没有听进小要的话,只是独自叹着气。 
神乐圾惠里是英语老师,也是小要班级的导师。约二十五岁左右,一头利落的短髮,身着米色的外套。总是一脸神色严肃、正经八百的模样。 
实际上,惠里也是一位认真负责的老师。 
她总是在宗介引起骚动后,与小要站在同一战线对他斥责咆哮,并仰天高声叹息。 
(啊…神吶!他就是你派遣到我班上的试练吗?如果是的话,我会承受给你看!但是可以的话,能不能换个稍微不同的内容?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试练程度,实在有点另人难以承受。凡事都应该有个限度吧!) 
……诸如此类,如此一般的感想。 
这样的她最近却十分没精神。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心不在焉,英语授课中也总是茫茫然地发獃。像昨天,在黑板上写下极度刺激与暴力的会话后,还说「出千鸟,请翻译」……一类的话。 
(呃……老子是混帮派的同性恋,杀掉警察和白人!我的「那个」世界第一,耶!) 
小要正确的翻译了那段宛如饶舌歌词的会话,她却脸色发白地说「你在说什么啊!?」 
总之,就是很奇怪。 
注意到这种变化的小要,一边换上体育服;一边小心地询问道: 
「老师,您是不是在烦恼什么事呢?」 
「咦……?」 
「因为您最近都没什么精神。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可以跟我聊聊喔!」 
小要一派轻鬆地说着。惠里稍作沉默后,突如其然落下斗大泪珠。 
「老师……?」 
「对…对不起……身为学生的你,竟然如此挂心老师的事。老师真的好高兴。」 
「喔。」 
「但是,这是不行的,这是老师必须自己解决的问题。要是我借学生之手来解决这个问题……那就是所谓的专业不及格吧?但是…但是,啊啊…!果然还是说不出口呀!」 
交错着宝冢风的夸张动作,一边苦恼着。换好衣服的小要则是呆然旁观,好不容易才回神开了口: 
「这样啊,那…我先走了。」 
毫不迟疑地準备快速走出更衣室,惠里却忽然地抓住了她的袖口。 
「等等,千鸟。」 
「什么事?不是不告诉我吗?」 
「话虽这么说……但是…我还是…因为……」 
「有话就请您快说吧,我还要去便利商店买内裤呢!」 
「啊啊……别这么说嘛,我的可以给你呀。」 
「不需要……!!」 
小要红着脸,狠狠拍掉惠里怯怯地伸进裙底的手。 
「您是认真的吗!?那种低级的白痴举动……一点都不像老师!」 
狼狈不堪的惠里。这样看起来实在不知道谁才是学生。小要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变得这么怯弱的惠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说似乎跟宗介没关係,不过还是请您告诉我吧!」 
「那个……那个…是有关职场……人际关係的事。」 
「人际关係…吗?」 
「事实上……是与教美术的……水星老师有关的事情。」 
踌躇不已地开了口,惠里陈述着事情原委。 
※※※※※※※※※※ 
神乐圾惠里与水星庵,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任何关係的「单纯的同事」。不但教学的科目不同,担任导师的年级也不同。就连一天中见面的机会也不过一、两次。 
这两人在上个月一起担任离职地理老师送别会的干事。但是水星对这种工作不太擅长,索性有惠里面面俱到地加以协助,于是送别会平安无事地结束了。 
以此为契机……就在前一周的星期天,水星对她说:「这是承蒙你照顾的回礼」,邀请她一同去看电影并用餐。 
惠里很高兴地答应了。 
「好久没像这样子烦恼要穿哪件衣服什么的了,我真的觉得很开心……」 
无意识地,惠里以沉醉其中地模样描述着。 
看到这模样小要难掩惊讶。半疯癫的水星老师与正经八百的神乐圾惠里,两个人竟然会进行私下的约会……! 
「哈哈……老师呀……您果然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嘛!」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