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与平时无异的夜晚。
含有湿气的风残留着夏季暑气,天上可见到从云朵缝隙间透出的月影。宿舍里的草地上,虫呜声交织着夏季结束前的最后一场演出。
没错,与平常毫无两样。
除了虫呜声突然停止的这件事之外。
不论是校内的警卫,还是担任舍监在校内过夜的老师们,以及在宿舍内的许多学生,都在没有注意到这细微变化的情况下度过这一夜。
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一个名咏士察觉到。
在这其中……
怎么回事……?这种感觉是……?
就只有虽然学习名咏,但却不该是名咏士的人——祓名民艾达?优恩?吉尔休费萨一个人,因这奇妙的夜晚而醒来。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有什么——
「桑吉丝,你醒醒!」
一阵粗鲁地猛摇,摇醒了住在同一间寝室的友人。
「……嗯,什么事?怎么回事,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叫醒我?」
「情况不对。」
迅速说完后,她拿起立在床边的祓戈。
透过窗户窥视情况,外面的风毫无可疑之处。
换句话说——现在我感觉到的气息,已经在宿舍里了?
「桑吉丝!」
她突然望向友人。
「如果我一个小时之后还没回来,你就直接连络舍监,然后不要犹豫,赶紧按下宿舍里的警铃。」
「咦?」
「把房门锁上!不管是谁来了,都别让他进来!」
「等、等一下!」
不等她回答,艾达便迈向宿舍走廊。依前方、后方的顺序观察。
不见可疑的人影,也没有脚步声。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种窒息的感觉?
在与灰色名的真精战斗时,皮肤曾因真精发出的杀气而感到疼痛。可是现在是与那次不同的寒颤,是种黏腻、裹住皮肤的浓浊寒颤。
握紧祓戈,朝走廊前进。祓戈的矛尖已完成修复,不过,自己还无法完全掌握修复后的祓戈长度及重量,内心残留着一丝不安。
近乎寒颤的气息不在背后,而是浓烈地飘散在前方。
——到底是什么?
一滴汗水自背部流下,艾达有自信在行经走廊时几乎完全没有发出脚步声,甚至没有扬起地板上的灰尘。
话虽如此,但艾达之所以冷汗直流,是因为她始终对「来路不明的对象,是否发现到我正在跟蹤他?」这点感到不安的缘故。
与气息间的距离没有缩短。
自己接近多少,对方就离开自己多少。
……别傻了!这里是名咏学校的女生宿舍,谁会入侵这种地方!
朝走廊前进,步下楼梯。
来到一楼的玄关地方。在那里,走廊摇身一变成为较大的空间。
艾达在接连那个空间的转角处停下脚步。
因为黏腻的气息停在那里,没错,对方也在注意自己的动向。
……被引到这个地方来的人是我吗?
艾达咬住下唇。怎么办?从这个转角处窥探情况根本毫无意义,目前对方无疑也在等自己现身。
犹豫的时间是不满一次呼吸的短暂片刻。
艾达缓缓自转角处现身。
「这种时候,你在这个地方做什……」
话还没说完就消失。
接下的话,艾达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因为眼前应该存留着奇妙气息的地方,空无一人。
——什么人都没有?怎么可能!
这惊人的景象令背部寒毛直竖。
之后,连呆立的时间都没有,身体已经展开了行动。
「呜!」
几乎是靠动物性的直觉,艾达握住祓戈扫过空无一物的空间。
锵——发出清脆的碰触声,金属制的长枪在那个空间被弹开来。
剎那间,某种东西伴随着风呜,朝自己砍下。就跟刚才一样,艾达依然朝着空无一人的空间往上挥舞祓戈。
手一沉,矛尖这次的确刺中了某样东西。
在此同时,某种生物的低沉悲呜声在大厅中响起。
果然是这样吗!
往背后跳跃,拉开与那个气息之间的距离,自己终于掌握到眼前对象的真面目。
看不见的敌人,那是种看不见外型的奇妙生物。有如溶入周遭的夜里,因为角度的关係,可说是完全看不见的透明身体。
……这家伙是什么玩意儿?
试与用长枪与之过招,发现对方的臂力并不算太强,但是完全无法掌握到对方的攻击距离及确切位置。
不过才数十秒的时间,呼吸已经紊乱到平常难以想像的地步。气息、与皮肤接触的空气流动、风呜,没想到光凭这些来应战会如此消耗体力。
以长枪扫开,随即退后——一击脱离。採用若是错估时机,立刻会遭到对方反击的战法,细心地加以警戒。十次、二十次地重覆进行。
在令人神智不清的对战中——
——咚——
确实听见一再后退的对方背部撞上墙壁的声音。
就此做个了结!
艾达朝对方踏出一步。
对自己而言,无疑是最快、最精準的一击,不可能闪开。带着近乎确信的自信,从斜上方往下刺出祓戈。
传来矛尖刺穿墙壁的声音。
没有……刺中的手感。
「——什么?」
不由得发出惊愕的喘息,在此同时,艾达有生以来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感觉。
在刚刚那一击之前,眼前确实存在某种生物。
不过,在逼得那名看不见的对方走投无路的那一瞬间——气息有如亡灵般突然消失。
……难不成我刚刚是在与雾气对打?
不,不对!
肩头、手肘等部位的衣服撕裂,多处裸露出自己褐色的皮肤。
自己无疑曾与某种生物对战,那并不是幻想。
然而,对方竟突然间消失?到底是根据原理?
在截自目前为止的祓名民训练、实战当中,曾经与为数众多的名咏生物对战。
可是,在透过这样的经历培育出的所有档案中,并没有那一类的生物。
不,真要说起来,就连那是不是名咏生物都不清楚。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想起刚才的战斗以及追蹤过程,艾达感到一阵颤慄。
2
开学典礼当天——
从位在校区一端的男生宿舍到一年级学生校舍,对奈特的脚程来说,大约是要走十分钟的距离。
石板路连接起了男生宿舍及学校,途中有多处分岐,同时也连接到女生宿舍、人行步道等公用道路。
「咦……?」
当耸立的校舍近在眼前,途经长着草皮的广场之时,奈特突然停下脚步。
定睛一看,在茂密青翠的草地上,有个像是人类倒在那里的黑影。
「请、请问……你没事吧?」
他慌忙摇动侧躺在草地上的人。过了不久之后。
「嗯……」
对方低低地吐气。因为身穿男性用白袍所以无法分辨,不过从对方脚上的高跟鞋及长相来看,似乎是名女性。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如果是,我现在就去找医生——」
突然间,转摇对方身体的手被紧紧捉住。
啊、啊啊?
「——你是谁?」
女性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
「咦……我、我叫奈特……不对,相反地我才想问你呢。你突然昏倒在草地上,是怎么了吗?」
「昏倒在草地上?不,我只不过是在睡觉罢了。」
那名女性一边按压着眼头一边起身。是因为穿着高跟鞋的缘故吗?看来她的个子相当高。
在、在睡觉?
「我抵达的时间是昨天晚上,虽然想找旅馆,不过这一带是学校的所有地。又找不到任何显眼的建筑物,所以就决定在这里露宿。」
「可……可是,他用不着选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啊啊,你看,你的背上黏了这么多草!」
「呣,麻烦你了。」
奈特帮那位女性拍掉黏在衣服上的草屑。等清理得差不多之后,她转向奈特送上意味深远的视线。
「吶,少年,你那条线的颜色挺奇怪的。」
她是指什么?循着对方的视线,这才发现她指的是自己制服的衣领。
「就我的观察,这里的学生是用制服上綉线的颜色来分辨名咏的颜色,不过……唔呣,黑色的线还真是相当有意思。」
多雷米亚学院是用衣领及袖口的綉线来区别学生的学年及专攻色,原本并未準备夜色的綉线,因此奈特是以该种颜色的布料缝在衣领上。
「因为我正在学习其他颜色的名咏。」
「喔哦?换句话说,难不成你想说你正在学习黑色名咏?」
和白色名咏相对的黑色,的确是大部分的人首先会想到的对比颜色,若要儘早结束对话,点头赞同是最快的做法,不过奈特极力避免这么做。
「不,不是,是夜色,它叫夜色名咏式。」
「——夜色名咏……啊啊!」
说完后,眼前的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击掌。
「我听虹色说过,虽然未经公认,不过是确实存在的名咏色。」
她说出的名字,与自己认识的传说名咏士是同样的名字。不论是不是名咏士,虹色名咏士之名广为全世界的人所知。
「你认识凯因兹先生?」
「我们好歹算是吃同一锅饭的伙伴。」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奈特不解她意图而歪着头,不过对方毫不介意,她的视线就只紧盯着自己的衣领。
「对了,为什么是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