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不对。 
我相信你——从最初开始,我一直都相信你喔。 
夜奏「你在黎明时微笑」 
1——咏唱少女的旋律—— 
透过窗玻璃见到的世界—— 
是澄澈、一望无垠的夜空。 
「……已经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艾达浮现自嘲的笑容,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她是个有着被晒成红铜色的皮肤以及亚麻色头髮,五官带着男孩子气的娇小少女。 
「因为讨厌祓名民而和老爸吵架,接着离家出走……直到如今,已经一年了吗?」 
多雷米亚学院—— 
虽然位居大陆边境地区,学生人数却高达一千五百人的大型专修学校。 
这里是总务大楼一楼的教师休息室。原本是老师休憩的地方,不过现在除了艾达以外,不见其他人的蹤影。这也是当然的——挂在墙上的时钟显示出的时间是还称不上清晨的夜晚,距离日出还有一、两个小时。 
沉默的房间里就连自己的呼吸也听不到。 
只听得见时钟的秒针滴答作响。 
「因为到外面去了一趟,所以觉得冷吗?」 
艾达的身体突然微微颤抖,她摩搓着从短袖下露出的手臂。 
可以看出在晒成小麦色的皮肤下,全身肌肉因寒冷而僵硬。时值寒冬季节,出于「懒得取出冬季服装」的这个理由,因此一直逞强地穿着夏季服装。不过一旦静止不动,果然还是会觉得冷。 
「——变得怕冷了吗?」 
脑中因这个单字而掠过的,是消瘦祓名民的脸孔。 
「那家伙依然还是怕冷吗?」 
阿尔维尔…… 
不顾正值寒冬,那个男人还是做宽鬆的亚麻色长裤搭配衬衫,上罩黑兽皮背心这样的轻装打扮。那件背心也是适合夏季穿着、重视透气性的服装,并未考虑到冬季的寒风。 
从以前开始就是如此,那消瘦的身躯分明比其他人都还要怕冷。 
那是在什么时候的对话呢—— 
『咿……好、好冷!完蛋了……喂,我会冻僵!我会冷死!』 
『既然觉得冷,穿上上衣不就得了?谁叫你穿得那么单薄地练枪!』 
『笨蛋!这是我的形象,所以我不会退让的。麻烦想出更好的点子来!』 
『那么,只要练出肌肉来就行了。我爸只穿一件衬衫还是活蹦乱跳。』 
『要我锻练成跟老大一样?你知道那不适合我吧……呜,好冷!好、好吧……稍微休息一下。我会冷死!』 
「谁才是笨蛋啊!」 
艾达硬生生将视线从自己映照在窗户上的影子上移开。 
因为她知道,映照在上面的影子一定露出莞尔的笑容。 
结果是这样…… 
我现在也为了和他之间的回忆感到焦躁…… 
想要重修旧好。昔目的她在内心深处如此期望。正因如此—— 
『选择一边吧!是祓名民,还是名咏学校!』 
在竞斗宫里被这般要求时,她无法回答。害怕回答后会失去其中一方,因此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口。 
「我的手指并不灵巧,而且生性不适合做琐碎的事。」 
艾达的双手轻轻放在置于桌上的小盒子上。那是个用黑布覆盖表面的小盒子,盒子边缘装饰着看似廉价的金边。 
打开之后,里面是用绵花包起的银色项链,但是银色的链子碎成数段。包含细小的碎片在内,断裂成了将近十段。 
「戴着它跑步……掉到地上时摔坏了。」 
是和阿尔维尔的项链成对购买的东西。 
无论如何就是开不了口告诉阿尔维尔,她的已经坏了。 
真要说起来,手指灵巧的那个男人或许能修好也说不定。可是她不敢告诉他记念品已经损毁……于是隐瞒他好几年的时间。 
「……它一直都是坏的。」 
拈起细小的碎片摆在桌上。这项作业尚未完成前—— 
——咚—— 
传来敲门声。此时会来到这里的对象……大概是雷菲斯吧。 
「门没关。」 
门无声地开启。 
出现的身影不是预期的银髮青年,进来的人物是任谁都会瞠目结舌,体格壮硕的高大男子。即便是在寒冬黎明前这般寒冷的气温中,依然只穿了一件薄上衣的壮汉。 
「啊,怎么,是老爸啊?你不是跟凯因大人一起到凯尔贝尔克去了吗?」 
是克劳斯·优恩·吉尔休费萨。艾达对着父亲熟悉的身影发出叹息。 
「对于医术我是门外汉,而且我待在一旁只会让在场的人感到害怕,所以莎莉娜露华那家伙……要我别过去。」 
「真是一针见血。」 
肩头颤动,在不被父亲察觉的程度下微微苦笑。 
「我在找你呢。一开始我认定你会在女生宿舍,不过当宿舍管理员对我说没有你回去的记录时,老实说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因为我是和朋友共用房间。我若彻夜不睡,桑吉丝会担心的,要是连她都没办法睡就太可怜了。」 
喋喋不休地说到这里之后,艾达单肘拄在桌面上。 
「那么,这个时间找我有什么事?我知道老爸你很忙,可是我也——」 
「是阿尔维尔的事。」 
从父亲口中说出的名字,令艾达支肘的手略微抖动了一下。 
「……具体来说,是阿尔维尔的什么事?」 
「你打算去见阿尔维尔吗?」 
「你别私自这么认定!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瞪视般的仰望。结果那名壮汉以手指指向房间角落。 
竖立在她身后的,是带着金属光泽的银色长枪。 
「因为你仔细地保养了祓戈。」 
「……它总是很乾凈啊。」 
以干布擦拭祓戈上的脏污。这对艾达来说,具有比保养更重要的意义——那是作为集中精神的重大仪式。 
而且,花费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来保养也是事实。 
「什么时候出发?」 
父亲的口吻带着确定的意味。 
——他已经完全看穿了吧。 
「天亮后立刻出发。刚才我也说过,就算你反对,我还是要去。」 
「不。」 
「难道你要我带你一起去?」 
「虽然我很想那么做,可惜的是我分身乏术。」 
「不然是什么?」 
距离出发还有数小时,不能一再被父亲妨碍用来集中精神的时间。就在对这段平凡无奇的对话感到厌倦时—— 
「替我转告阿尔维尔。」 
父亲扔过来一张纸。考卷般大小的纸张,被摺叠成可纳入手掌的大小。 
「嗯?这上头写了什么?」 
「现在就先把它塞到你的行李里面去吧。等你赢了阿尔维尔,想起来之后再交给他就行了。我要说的就只有这件事。」 
「喔——嗯,唔,如果只是这样……」 
艾达对纸上的内容并不感到好奇,因为眼前还留有非集中精神不可的事。 
「……我忘记提了,还有一件事。」 
正想伸手去握门把的父亲,维持这个姿势地停止动作。 
「什么?又要说——」 
「要平安回来。」 
「……」 
正因是太过单纯、明确的一句话,一瞬间,不知道那是在对谁说的话。可是,那的确很像是寡言、口才不好的父亲会说的话—— 
「你在说什么啊——!」 
在父亲进入这个房间后,艾达首度能够自然地笑出来。 
「你以为我是谁的女儿?相信我吧!」 
「啊啊,说得也是。」 
「没错没错,既然知道了,就快点出去吧!我很忙,而且爸你也没睡吧?稍微去休息一下啦。」 
推着父亲的背,硬是将他赶出房间。 
「那么……」 
重新坐回椅子上,动也不动地凝视放置在桌面上的首饰。 
……我不能输!但只有这样还不够。 
不管是对阿尔维尔,还有从前的自己,我都非赢不可。 
「——」 
闭上眼睛,吐气。 
在再度恢複寂静的室内,艾达独自沉澱心灵。 
距离日出还有一个小时。 
2——败者之上高唱负伤者之诗—— 
在多雷米亚学院,面向总务大楼的柏油路上。 
置身阵阵吹来的寒风中,银髮青年——雷菲斯动也不动地仰望尚不见太阳露脸的天空。 
「米修达尔,你……」 
泛白混浊的呼气被冻结的寒风袭卷而去。 
分明是从脚尖开始冻结般的寒意,但身体内部却像是被抱住般的灼热。 
「……你是为了我才到这里来的吗?」 
不需回想。 
因为与可称为是灰色名咏师兄的男人会面,才不过是数小时前的事。 
回溯时间—— 
来自头顶上方的是往下吹拂的冷气,来自地面的是往上吹起的寒风。 
在枯叶的粉尘疯狂般的乱舞中——— 
「所以我就更不明白了。」 
紧握因为紧张而发抖的手,雷菲斯回瞪眼前的男人。 
「哦喔?」 
用褪色的旅人装束将头部也隐藏起来的男人,在那身连帽斗篷下方挂着黏腻的笑容。米修达尔——与雷菲斯的师父约书亚共同构筑灰色名咏的名咏士。理论的构成由师父执行,负责实践理论的便是这个男人。 
就实质上来说,称他为掌握灰色名咏所有名咏的男人也不为过。 
「我只说了很单纯的一段话,你有什么地方不明白?」 
「你在这里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