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舞动的世界,起始的调音——
起始是在何时?
愚蠢的龙与愚蠢的蛇的争斗。
名咏式的诞生。
空白名咏、五色名咏,以及残酷的纯粹知性。
夜色名咏、虹色名咏。
每一种都适合称为起始,正因如此,所以任何一种都绝对无法称为起始。正因如此,所以对我来说起始是——
『你放心,我也会陪在你身边,我们一起吟唱吧!』
黎明色的长袍翻飞,奈特奔过通往上方的石阶。
奔跑、奔跑、奔跑。
喘不过气来便原地休息,呼吸恢複后就再往上跑。
好几次,不,是持续数十次的循环。就只是爬上闪亮的石阶,持续在不见尽头的道路上奔走,使得精神受到的损耗远较体力为大。
「这声音是……」
其中,奈特聆听的是在塔里响起的声音。
这里是聚集全世界所有声音的场所。现在充满「瑟拉之塔」的声音,是婴儿的哭声。婴儿的哭声以及令人怀念的心跳声,是带着生命旋律的音色。
——塔的终点近了。
这婴儿的哭声就是最后——除了直觉,却也有着连他自己也感到难以置信的自信。
『<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还没被名咏出来。换句话说,姊姊作为残酷的纯粹知性的任务还没结束。姊姊应该还保有她的自我才对。不过,不知道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就是了。』
没有时间了。
仰望无止尽的阶梯,相信前方必有终点,接着迈步前进——
「咻」地一声,充满塔内的声音消失。
「光……?」
不只如此,以往明亮的头顶上方逐一失去亮光,周围有如被涂上黑墨般黯淡下来。
咻——
风……而且还是有着如同被丢进冰海当中的错觉一般凛冽的寒风。
「为什么这么突然……」
在无风的空间吹起风,周围的温度下降,头顶上方的亮光也急速消失。
更重要的是,以往传来的声音完全消失。这份静寂甚至令耳朵感到疼痛,就连胸口的心跳也令人感到心虚。那样的沉默支配了整座塔。
当中任何一项都是以往未有的现象。
难道是〈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被名咏出来了?
『那件事要等你抵达这座塔的最深处才会发生。』
声音——
带着详和与宁静的声响。像是少年、也像是少女的那个中性嗓音是——
「……萧?」
他在哪里?
就算仰望眼前的阶梯,也只见到黑烟般覆盖的雾气。在奈特身边,只有空虚的空间扩展。就算转向正后方,但是眼前的阶梯上并无任何人存在的气息。
『首先,我要说辛苦你了,奈特。一直跑很累吧?你的脚步声一直传到最上层来呢。』
「……这里是?」
空气与以往攀爬的塔里不同。
如果说攀爬途中所经过的地点是充满声光的世界,那么眼前就如同是诞生出这一切的世界。
『这项认知十分正确。这里是塔里的最高区域,直通『瑟拉的庭园』最深处。就像是调音者居住的住宅玄关。接着只要按下门铃,他就会走出玄关。』
门铃——也就是名咏式当中的〈赞来歌>。
「——别想得逞!」
要名咏出〈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还缺少了一样东西。
库露耶露作为残酷的纯粹知性的记忆。孤挺花将它託付给奈特。只要奈特守护着它,就无法名咏出〈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
『没错,我慌了手脚。没想到残酷的纯粹知性的记忆会整个转交给孤挺花。照现在这样下去,无法名咏出〈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正确地说,是失去了咏唤的意义。不过呢,就奈特你来说,也不打算长久持有它吧?』
『肉体会受到精神的影响。就没有肉体的库露耶露·索菲尼特的情况来说,可以将肉体置换成存在。没有实体的调音者失去记忆就等于欠缺自我,而对库露耶露来说,欠缺自我等同存在消灭。』
孤挺花也曾如此对他说过。
没有时间了。在欠缺库露耶露记忆的状况下,米克维克斯迟迟无法被咏唤出来,将会逐渐损耗她的存在。
「……你想说什么?」
『打从我们见面后,我一直想说的话的后续。不是这样互相仇视的关係,我和你能够形成更美妙的关係……到目前为止,我们因为米克瓦鳞片而对立,可是我认为我们差不多可以和好了。』
「你是要我协助你,让〈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获胜?」
将孤挺花託付的库露耶露的记忆交出去。
『没错,〈与那项意志敌对者〉与〈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的争斗,这次非划下休止符不可。为了不让愚蠢的争斗持续下去,就像你我一样,别再让某人与某人进行争斗。』
『这场争斗一旦持续下去,库露耶露索菲尼特将再次成为残酷的纯粹知性,被送到这个世上来。如你所言,是记忆与白由均遭剥夺的人偶——你不希望她继续承受这份痛苦吧?所以,让它结束吧!』
「……该怎么说才好呢?」
难以消除的心痛、愤怒及郁闷。
奈特感觉这些感情充满胸口,逐渐填满空白。
「我非常明白你想要说什么。不想让库露耶露小姐继续受苦,想让调音者的争斗结束,对此我也抱持相同的看法。」
如萧所言,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地方遇见,他们或许能够成为朋友。
如果没有……唯一不同的那一点——
「可是,那不是让任何一个调音者获胜就能解决的事。」
仰望阶梯。
在遮蔽视野的雾气前方,感受得到某人冰冷的视线。
「谢谢你一直邀我成为你的朋友,我明白那份心情并不虚假,我也非常高兴。」
是能够成为朋友的吧?如果没有唯一一个……不同的想法——
——但是,我就是无法背叛这份感情。
「可是对不起,我还是想救库露耶露小姐。」
『奈特……你不再改变心意了吗?这是最后一次了喔。』
代替回答,奈特选择沉默。
「……是吗?虽然很遗憾,不过或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么,我们彼此就朝自己选择的道路前进吧!」
萧的音量增强,就连朦胧的发音也变得清晰。
很近!那位名咏士就在非常接近的地方。
超越了确信,可称为绝对的预感。
「萧,你在吧?」
「嗯,就在你眼前。」
仰望阶梯。
飘浮着夜色粒子之处的雾气散去后,便是终点。
并无特别的祭坛或装饰,色彩缤纷的阶梯在虚空中中断,那里只见数公尺见方的地板。
——让它结束吧,就在此时此刻加以终结。
塔的终点并不包含任何余韵或感情。
塔顶上,暗色长袍飞扬的名咏士伫立着站在那里。
带着光泽的黑髮及湿濡的双眸,纤瘦的身形透过长袍勾勒出来。分辨不出是少年还是少女的面容,望着站在眼前石阶上的奈特——
萧。
已经用不着交谈,在彼此四目相交的瞬间,一定——
眼前的名咏士微笑,接着掀动长袍的瞬间。
奈特与萧,几乎同时开始进行歌的咏唱。
令黄昏(起始)之钟响起
梦想,沉入理想的空隙
所有的颜色,不愿与黄昏一同歌唱
愿望,回归现世的孤独
仰望接续到萧身边的最后石阶,奈特全力往上奔去。
那是一个光待在那里,便能感受到寒意及冷气打转的空间。可是另一方面,披在肩上的黎明色长袍却带着确切的暖意。
——脚还能动……还能跑。
能跑到眼前的塔顶,接着到萧站立的那个位置。
阻隔他和萧的是决心的差距,那一定就是他们之间现在的距离。
虽然如此,为了不让所有的孩子们遗忘你的名字
歌毁坏,羁绊断绝,祈求的一切化为空虚
正因如此,我梦想彼方
接着,我再次旅行至彼方之地
你高傲的翅膀·飞上天空至高之处,最雄伟者
夜风冷冽、锐利,那是约定与福音的故事
『来吧,奈特,我在这里。』
萧那带着忧郁的眼眸闪动,描绘出小小的微笑。
手伸向阶梯下方的动作——有如在邀请恋人进入自己家中。
『法乌玛说过,我和你的一切都形成对照。』
虽然口中咏唱着歌,但萧的话不可思议地传达出来。
双眸如同带泪般湿濡。萧那透明得光是凝视,便足以夺走意识的眼眸,传达出他内心的曲调。
那阵旋律是心灵的编织泪水的曲调
罪色的雨令记忆之筐生鏽
那是湿濡世界,美妙的夜的一滴(一颗)
已无处可归的风消失在遥远的彼方
『原来如此,你得到了瑟拉菲诺真言。』
并未回答萧的这句话,奈特只是步上阶梯,接着继续咏唱。
得到?不,不对。
瑟拉菲诺真言,是名咏调音者时必须的语言。在此同时,也是对抗萧的〈赞来歌〉时不可缺少的要素。
……我并非得到。
……这是库露耶露小姐託付给我的东西。
在决斗舞台,直到被光包围、消失的最后瞬间,她用自己的一切当作代价,传达给我的东西。
来吧,侧耳倾听小小的夜的低语
睡吧我的身体,为了所有被粉碎的梦
片断的祈祷是通往夜的真极的遥远残响(传处)
沉陷吧,我的诗,为了所有的祈祷
现在再次缔结那只爪子、那个利牙、那对翅膀的牵绊
冻结吧,我的灯,为了所有被永远斩断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