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紅月

没有声响。

一点声响都没有。

学生会室里空无一人。

平常那么吵闹，现在却弄得只剩他一个人。

铁大兔轻轻叹了一口气。

「唉，总觉得好累。」

校内的学生几乎都睡着了。

不，刚刚〈军方〉散播了化学兵器，让宫阪町的所有人都睡着了。

所以现在非常安静。

直到前不久还听得见外头的恶魔与〈军方〉进行战争，但看样子情势也已经开始稳定下来。他知道结果。

他已经在〈预言〉中看过。

得胜的是〈军方〉。

这些恶魔将慢慢被赶出这宫阪高中。

窗外看得见月光。

这证明了先前遮住整片天空的恶魔已经不在了。

月亮又大又红。

很红。

是硃红色。

像血一样红的月亮旁若无人地挂在空中。

大兔眯着眼看着月亮——看着他们诞生的故乡，然后转动视线看向地板。

地板上有红色的血渍。

他看着自己刚刚扯断脖子而吸收进体内的希梅亚所留下的残骸。

希梅亚并不是死了。

他只是暂时让她安静。

因为要是她再说下去，她就真的会被〈上古魔女〉除掉，所以大兔暂时让她安静。

然后把她纳入自己体内来保护她。

她在大兔心中沉默。

大兔对保持沉默的希梅亚进行读取，检查她用来藏匿月光等人的是什么样的魔法。

结果那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魔法。

就只是用来干扰〈军方〉搜索魔法的魔法。一旦这种魔法失效，相信月光他们马上就会被找到了。

大免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胸口轻轻一弹，接着说：

「……暂时停止魔法。」

魔法就此停止。

剎那间……

他轻而易举地得知月光他们的所在。

竟然就在这个学校的厕所。

而且就在跟学生会室同一楼层的厕所。

「咦咦，真的假的？原来他们躲在那么近的地方喔？」

大兔笑着这么说。

但他并没有立刻前往厕所。

而是再度下令：

「……开始执行魔法。」

魔法就此再度发动。

相信这样一来，月光等人的所在就还不会被〈军方>得知。

大兔确定魔法运作无误后又叹了一口气。他将视线转往刚才希梅亚还坐着，现在却空了下来的椅子。

他走向椅子坐了下来。

抬头看看室内的时钟。

离〈预言〉结束还有十四个小时又几分钟。

但到了这最后关头，却渐渐发生了一些和大兔所看的〈预言〉不一样的事情。本来应该已经不会再有分歧，但希梅亚却开始说些怪话，就这么消失了。

希梅亚明明是处在〈预言〉之中的人，却像月光与<天魔〉一样做出跳脱〈预言〉的行动。

「……为什么到了这最后关头，还要那么拚命挣扎？」

他的口气像是拿他们没辄。

「明明已经改变不了什么。」

他的口气像是觉得为难。

「你们做出这种事，岂不是害我羡慕起来了吗？」

他说着露出一脸要哭的表情。

时钟的秒针不断前进。

朝〈预言〉的消灭前进。

而这是无法违逆的。因为世界就是被创造成这样。

因为就算有办法违逆也没有意义。

谁也赢不了〈上古魔女〉。

所以……

「……为什么大家都那么拚命？」

大兔露出觉得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么说。

当然他其实知道大家在为了什么而拚命。进入人类——进了铁大兔体内后，如今他已经能够理解人类在短短的人生中拚命挣扎着活下去的感情,然而……

「该不会连希梅亚都投靠他们吧？」

大兔这么喃喃自语。

然后想起了刚才希梅亚说的话：

「因为我喜欢的大兔喜欢月光他们。」

「哈，如果喜欢就能解决，我倒还挺想这么做的。」

大兔在已经没有别人在的学生会室里回答这句话。

「所以我也喜欢学生会的大家；喜欢大免喜欢的大家。」

「我也是啊。」

「所以，我不说。大兔喜欢的人，我也想保护。」

「……」

大兔想到这里捣住了胸口。胸口有种不对劲的感觉，让他皱起眉头。

这股力量多半不是来自他刚吃掉的希梅亚。

那么会是来自明知有毒却还吃掉的日向吗？

不，应该也不是。

现在产生的这种不对劲的感觉……

「……这应该是我的人性部分吧。」

胸口发热，隐隐作痛。

感觉得出自己的人性部分在呼喊，要他别再做这种事。

「可是，喊这个又能怎么办？」

大兔这么问，他的胸口吼出来的话却很单纯。

|换我！换我！换我！」

「换你干嘛？你又能做什么？」

「换我！」

「哼,难道你要说你就能极救世界？」

「我来，换我。」

「开什么玩笑，你不就只是不负责任地乱吼吗？吼着你喜欢大家，全都不要放弃。可是这办不到。我也知道只要把意识交给你，我就可以轻鬆……不，我甚至对你有种嚮往，但……」

「闭嘴，换我来就对了！我会拯救大家！我会拯救这一切！换我！」

自己的人性很吵地吶喊。

但大兔不予理会。

不，也不是不理会。他并不是当作没听见。如果他有这个意思，明明可以除掉人性的部分。

「……只是我没除掉，是吧？」

这多半是辩解。辩解虽然怀抱这样的心情，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往前进。

自己一边辩解……

一边辩解着自己没有错一边往前进。

「这下连我也和〈上古魔女〉一模一样了啊。不过也是啦，我是她创造出来的人偶，也难怪会像她……哈哈。」

他说着乾笑几声。

时钟在前进。

秒针在前进。

长针在前进。

短针在前进。

时间前进得那么乾脆，乾脆得惊人。而大兔始终动也不动一下。

他就只是仔细倾听。

听胸口发出的人性呼喊。

「我来，交给我！」

「不会有事的！一定还有方法！」

「所以把身体还给我，把心还给我。我会拯救世界给你看！我不想放弃！我不想放弃啊！」

「这不是我的声音！是你！是你的声音！是你让我说出这些话！」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十个小时过去了。

人性一直在呼喊。

像个笨蛋似的一直喊着同样的话。

但大兔不动。

他不动的理由很简单。

是为了不让事情继续偏离〈预言〉。

希梅亚不在场的确是脱序的情形，而他必须阻止更多脱序的情形发生。

发生越多脱序的情形，〈上古魔女〉的本体就越有可能跑出来，使出毁掉一切的魔法。

必须让她在保持沉眠的状态下迎接〈预言〉的毁灭才行。

所以大兔不动。

他在〈预言〉里看到月光直到世界毁灭之前都没有攻击过来——他为了成就这样的〈预言〉所以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