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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劳尔。」
那张周围点缀着轻柔银髮、残留着稚气的可爱脸蛋正微微抬头仰望他。
少女在魔法商店·雷昂的狭窄收银台里打开小小的笔记本,单手还握着魔法原子笔,边用那双彷彿会把人吸进去的蓝色眼睛看着他,同时不知为何语气严肃地发问:
「所谓的『喂喂』,是怎样的死法?」 (编注:「喂喂」与「死亡」的日文发音相近。)
「那不是死法啦!」
下意识奋力大声吐槽的人,是一个名叫劳尔的不起眼黑髮少年。
「『喂喂』是使用《魔法电话》讲话时的习惯用语!是固定片语!是招呼用语!」
「什么嘛,还真会让人搞错。」
「哪会搞错!再说日常对话根本不可能从死因开始聊起吧!你究竟想从这里发展出怎样的聊天内容!」
「咦!人类不会热烈讨论自己喜欢的死因吗?」
少女这时顿感意外地睁大双眼。
「说到喜欢的死因,就是不管对象是谁都能聊得很开心的标準话题耶!假如不知道要跟第一次见面的魔人说什么,提出这个话题准没错……」
「什么跟什么啦!我活了十七年,从来没有人对我提过这种话题!」
「顺带一提,老子最推荐的是活活气死。」
「谁管那么多啊!知道这种资讯要做什么!难道要我称讚你的兴趣真棒吗啊啊啊啊!」
……后辈一脸淡然地不断做出问题发言,让劳尔精神力指数表的数值慢慢下降。少年求救般的呼喊声,在宽阔的店里空虚地迴响着……
「……怎么回事?怎么了,劳尔,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啊,副店长!」
这个大概因为听到劳尔的声音所以慢吞吞来到卖场的人,是个看起来不太有干劲的红髮男子,也就是拜札·库洛斯罗德副店长。本日最高主管的出现,让劳尔不禁挺直背脊。
「呃,我刚刚在教菲诺使用魔法电话的应对用语……」
「嗯,什么?怎么到现在还没教?一般来说,应该在学会打收银机之后就教她了吧。」
「呃,因为……这家伙还不会用完整的敬语说话,店长也说要先让她学会服务店里的客人,所以我觉得不需要勉强教她……不过……」
副店长露出颇感意外的表情,劳尔则是讲得支支吾吾……过了一下子,他才小声地补了一句:
「……因为今天没什么客人上门,所以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
就在这个瞬间——
副店长以非常尴尬的表情,将视线缓缓转向从今日开店以来一直、完全、丝毫没有打开迹象的店铺大门。
——劳尔·崔瑟从小就为了成为勇者的目标努力至今,可是魔王却在勇者测验举办前一刻被打倒,于是劳尔就变成了一名无法实现梦想的悲惨少年。不过,虽然他经历一番峰迴路转之后,在连锁式的魔法商店(以正职员工身份)找到了工作,然而他的不幸却没有因此终止。
菲诺·布拉德史东,这名少女拥有令人印象深刻的耀眼银髮与闪亮的蓝色双眸,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但是,以新进工读生身份获得录用的她,其实是前魔王的继承人,也就是魔王家的千金……
被称为魔界的大陆北部,是个力量就是正义、毫无法治的地带,在那种地方长大而且价值观异于人类的魔人少女根本不可能正常接待客人。劳尔被任命为菲诺的训练负责人,而他的辛劳可说是一言难尽。
「……不过啊,嗯……」
副店长一边望着依然纹风不动的店门,一边困扰地搔着头。
「这间店距离城中心很远又在小巷里,地点并不好,可是开店后一个小时都没有半个客人进来,还真是创了新纪录啊。我在王都店也待很久了,从没见过这种状况……」
「的确,虽然因为不景气所以营业额一直下滑,但不管怎样,一天下来至少也会有一个客人进来啊……」
「真是奇怪……」
「真怪啊……」
「好怪喔……」
副店长与劳尔一脸困扰地互看,不知为何连菲诺都故意垂下肩膀。
「亏我今天早上还特地比平常早到,去整理店门口……」
「是喔……!」
听到菲诺这句话,劳尔不禁佩服地叫出声来。
……果然是这样。这家伙虽然真的是个没常识的魔人,但她明明只是个工读生,早上却会比任何正职都更早到店里打扫休息室与厕所、清理收银台、捡拾店铺前方通道上的垃圾等等……总之她很认真工作,是个很拚命又努力的家伙。
「菲诺,你很厉害嘛。」
「嘿嘿!」
拍拍她的头以示夸奖之后,菲诺的樱桃色唇瓣就露出高兴的微笑,还一边得意地挺起制服下的胸部。
「其实啊,老子还在店门口做了『毒沼泽』喔!你也知道吧!就是那个只要踩到就会让人受到伤害的东西!那是根据地四周必备的基本设施喔!老子模仿了设在魔王城附近的沼泽,这么一来这间店的乐趣也会一下子增加……」
「去给我把沼泽填起来啊啊啊!」
……我要收回刚刚说的话。劳尔奋力怒吼后,菲诺露出不满的表情说道:
「咦~~!我特地挖的耶~~!」
「特地挖个头啦!为什么我们要使出全力拒绝上门的客人啊!再说,不準让客人突然在店门口受到伤害啦啊啊啊!」
「哇哈哈哈哈,没问题的!老子事先已经在门口一进来的商品花车堆满了解毒草、药草跟圣水!老子做事万无一失!」
「问题大了!虽然你可能觉得自己很机灵,但这根本就不是体贴!纯粹是自己爽而已!」
「可、可是!你看嘛,上次开会的时候店长不是也有说吗?她说:『只靠商品陈列做生意的时代结束了。如果顾客没有需求,就应该努力创造需求,这才是接下来的趋势』……」
「就算这样也不可以让客人遇到异常状况啊啊啊!」
看到劳尔这么厌恶的态度,菲诺才开始有点慌张。
「可是,老子一个人挖那个很辛苦耶!尤其是地板的石头真的是强敌,说真的,老子好几次都快放弃了……」
「呃,那个时候就该放弃了啊啊啊!」
「你看!这个被铲子磨出来的茧!碰到的话超痛的耶!」
「谁管你啊啊啊……!真是够了!跟我过来!」
劳尔怒骂之后捉住菲诺的脖子,菲诺根本无法抵抗,只能被身高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的正职员工前辈拖着走,但她依旧不死心地挣扎。
「哇、哇啊啊啊啊!不能填平啊啊啊!亏我那么努力啊啊啊啊!你看嘛!像这样飘在店里的不祥瘴气不是超棒的吗!?」
「不準让店里飘满不祥的气体……!真是的,等一下要彻底通风了啦……副店长,我要用公费买一瓶圣水!」
「喔,好……唔,那个……麻烦你了……」
新人工读生一如往常的超乎想像失控行为,以及劳尔处理事情时散发出的惊人魄力,让副店长有一点不知所措。劳尔瞄了这样的上司一眼,然后就这么揪住菲诺的衣襟,表情兇恶地沖向店外。
「………………」「………………」「…………」
菲诺依旧跟刚才一样用力鼓着双颊,不高兴地双手抱胸站在魔法收银机前面。
站在这名少女身边的劳尔叹了一口气将视线往下移,看着沾在围裙上的半干泥巴。
副店长则是将双肘绕到背后撑着身体,一脸倦怠地倚着收银台。
……在一阵很长、很长的沉默之后……
「……劳尔。」
副店长一边仰望魔法灯朦胧照耀的高耸天花板,一边确认般询问:
「……店门口的毒沼泽已经填起来了吧。」
「……是的,已经填平了。」
劳尔点头之后,副店长缓缓转头紧盯着至今依旧没有客人上门迹象的入口处店门,然后再度开口:
「………………没客人耶。」
「………………没有客人呢。」
「唔,为什么啊……?」
他们回应之后,副店长立刻弹了起来,用力抓住劳尔的衣襟并且粗鲁地摇晃。
「为什么客人都不来!原因不是菲诺弄的毒沼泽吗?而且为什么偏偏在店长休假然后轮我负责的这一天发生这种事!善良的我到底做了什么?……呜呜!劳尔!劳尔你怎么看……?」
「我、我不知道啦……!比起这个,副店长……请放手……」
「啊……再这样下去,我绝对会被店长杀了……」
……他被年纪比自己小一轮的部下嫌烦似地随便应付。副店长不甘愿地鬆手,一脸悲壮地抱着头,但没多久之后却突然抬起脸——
「对、对了,劳尔,你去大马路上随便骗几个行人过来。嗯,你就装出非同小可的濒死模样之类的,然后说如果不在我们店里买魔法道具就会不幸,用类似这种感觉的方式……」
「什么……呃,我、我才不要!为什么我要去做那种跟恶劣推销手法没两样的事啊啊啊!」
「唔,嗯……那么菲诺呢?菲诺如何……?菲诺你是个好孩子,为可怜的副店长鞠躬尽瘁也完全无所谓吧……?」
「……被劳尔填起来了。」
虽然副店长一脸发狂似地抓住菲诺的肩膀摇晃,不过她却慢慢转头,十分哀怨地看着劳尔。
「………………老子努力挖出来的毒沼泽被劳尔填起来了。」
「那、那种东西当然要填起来啊啊啊!」
劳尔忍不住吼出来,还抓着菲诺没放手的副店长,用难听猫叫声似的声音激动地说道:
「……欸,菲诺,温柔又心胸宽大的副店长跟劳尔不同,不会做那种坏心眼的事情喔……?如果是在店旁边停龙场以外的地方,你可以做一格毒沼泽喔,不过呢,你要穿那种会稍微挑拨男人心的Cosplay服装站到街上,然后找几个看上去很有钱的客人……」
「等等,您为什么要这样若无其事地提出交换条件!再说,副店长您到底想让这家伙穿什么衣服啊啊啊!」
「呃……当然是像展场女郎穿的那种布料很贴身、胸前大大敞开、肚脐乳沟之类整个露出来,裙子也是这种撩人长度的……喔~~劳尔你该不会喜欢女僕装之类的装扮?」
「不、不是这个问题啊啊啊!」
被面积极小的布料勉强包裹着、虽然尚未成熟却已经具备凹凸有致女性魅力的菲诺的身体。而具有弹性的布料紧紧陷进少女的柔软肌肤……呃!劳尔用力摇头想驱散脑中不经意扩大的想像,接着似乎是想起了原本的话题,于是他开口说道:
「不能硬拉人过来啦!要想办法让客人主动上门才行!」
「唔…………」
劳尔这句话让副店长惊讶地屏住气息……没多久之后他沉重地点头,把手从菲诺身上移开。
「……是啊……没错,劳尔你讲得对,客人不再上门一定是我们这边出了什么问题,但我不试着改善问题却只想着硬拉客人过来,这样根本没有解决任何问题。」
「咦……」
「……呵呵!这种前所未有的状况或许是给我们的『惩罚』,因为我们自傲地觉得什么都不做,客人也会自己上门……」
……奇怪……总觉得副店长说的话很不像副店长……!
……这实在出人意料。劳尔因为过度震惊所以呆在原地,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地露出认真表情的副店长,以下定决心的口吻大声宣告:
「……劳尔、菲诺,让我们回到原点吧。下一位客人进来的时候,就让客人见识一下我们员工最棒的接待态度。要以怀着感谢之心的应对让客人感动、让客人迷上我们的店、让客人口耳相传说我们的店非常棒——这就是现在的我们所能办到的、最明确的方法……懂了吗?」
「咦……啊,是、是的!」
「知道了!」
劳尔被副店长前所未有的认真气势压倒,于是表示同意,菲诺则是露出一副完全被感动的表情点着头。副店长满意地看着两名部下,接着用力拍了一下手。
「好了,既然已经决定就不能再这样下去,所有人到入口整队,迎接随时可能上门的客人,我们要使出全力迎接顾客……对了,劳尔,你去派对商品区拿魔法拉炮过来。」
「咦,等等,再怎么说也做过头了吧……」
「没问题、没问题,我会负起所有责任,交给我就对了……快点,客人很有可能在我们做这些事的时候靠近店铺啰!」
「是、是的……」
「来~~菲诺你来这里。」
副店长大概对于魔法商店·雷昂王都店前所未见的状况产生危机感,所以很稀奇地拿出干劲。他看着劳尔跑向卖场,然后带领菲诺佔据了入口前方的主要通道。
「这里就是菲诺你的固定位置喔……很好,你知道怎么鞠躬吗?」
「喔!劳尔之前教过我!这样可以吗?」
「……嗯~~虽然感觉很好,但还是不够。要像这样留意45度的角度……对了,很棒很棒,真不愧是菲诺,学得真快。」
「嘻嘻!副店长!谢谢!」
「喔,劳尔,辛苦了辛苦了。来,拿去,劳尔你也拿一个……」
副店长正準备拆开劳尔刚从卖场拿来的魔法拉炮包装,这时他的动作突然停止。
心里有种强烈的直觉。劳尔也清楚感应到有人的气息从店铺入口对面往这里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