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丽最讨厌哥哥了……!」
——缪丽一看见劳尔,便丢出这样的话,让劳尔不禁哑然失声。
「缪丽……」
……过了一会儿,劳尔才好不容易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句话来。
缪丽瞪着少年,压低声音喃喃说道:
「哥哥,你知道因为你的关係,缪丽被大家说成什么样子吗……?」
「你又没有提过你被欺负……」
「……你才不会发现呢……」
听见劳尔的话,缪丽低下了头。
……斗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滑落。
「……因为哥哥的眼里永远只有勇者啊……不管什么时候都只想着勇者,根本就不在乎缪丽嘛……」
「才、才没有那种事……」
「……我最讨厌哥哥了……!」
缪丽瘦小的肩膀不住地颤抖,湿润的双眼瞪着劳尔。
——彷彿将长期以来累积的情感,一口气发泄出来似的。
总是沉默寡言的乖巧少女使儘力气,用她那微弱细小的声音喊道。
「缪丽最讨厌哥哥,也最讨厌勇者了……!」
缪丽说完后,便转过身去……
缪丽背向劳尔,发出哒哒的脚步声,跑离了现场。
* * *
在规律的节奏下,每挥击一次木刀,那声响就会传遍整座森林。
——树龄数百年的大树伸展着树枝,耸立在村子的广场中。劳尔挥着用大树树枝削成的木刀,发出咻咻的风声。
劳尔的胸中充满了漩涡似的焦虑。他宛如把怒气全都发泄在木刀上一般,不停挥刀,但是紊乱的情绪依然无法得到纡解。
……非但如此,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焦躁感,反而愈发严重……
——最后,劳尔用力地将手中的木刀往地上一扔。
劳尔躺了下来,望着枝叶缝隙间的天空,像是要把累积在身体里的沉重心情全部吐出来一般,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喂,快看!恶宅尔又在挥木棒了——!』
『笨——蛋。在我们这种穷乡僻壤,就算体育或功课比别人稍微好一点,也不可能当得上勇者吧。你啊,知道自己有几两重吗?』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在说什么勇者?差不多也该放弃了吧。』
『劳尔,你只要乖乖地帮忙拔药草田的杂草就好了啦。』
……劳尔从小就一直以当上勇者为目标。
今年刚满十四岁的劳尔,迎接的却是周遭人们冷漠至极的眼光。
『——像你这种人啊,是不可能当上勇者的。』
这句话就像一种诅咒似的,无论劳尔多么努力、多么想要相信自己,依然摆脱不了这句话的纠缠。
……劳尔的心中,有着比别人高出一倍的自卑感。
为了消除这份自卑感,劳尔全心投入勇者修行,试图洗脑自己,说自己是个有能力的人,并想透过成为勇者,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但是……
……已经到极限了。
劳尔将手举起,看着自己长满了水泡的手掌,在心中喃喃低语。
就算以当上勇者为目标,也是徒劳无功。能成为勇者的家伙,一万人里面还不到一个。正如大家所说的,出生在乡下的我,根本不可能有那样的才华,更重要的是,我根本没钱去王都参加考试。
付出的努力不但没有成果,还遭受身旁人们的讪笑;如果只有我自己就算了,就连我唯一的妹妹也受到伤害……我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算了,全部放弃吧——劳尔心想。
……回家去向缪丽道歉吧。
向缪丽道歉,告诉她我放弃当勇者了。然后——
然后,我……
「——?」
在拂过脸颊的风中,彷彿夹杂着什么声响。
同一时间,劳尔的皮肤感到一阵刺痛。
劳尔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立刻跳了起来,往哀号声传来的方向……也就是村子的方向狂奔而去。
呛人的烟味愈来愈浓。
耳边响起枪声、野兽的吼叫声。人们的哀号声……
不会吧……不会吧?怎么可能……!
劳尔一路上数度踩到树根,差点被绊倒。
好不容易跑出树林外的劳尔,站在能俯瞰全村的山丘上,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抬起头。霎时,他整个人呆若木鸡。
——宛如村子的守护神般,树龄数百年的大树伸展着树枝,耸立在村子的广场中。
看见熊熊燃烧着的村子,劳尔的脑中呈现一片空白。
……不会错。
劳尔的心脏噗通噗通地激烈跳动着。
他浑身颤抖着,躲在大树后,脸色苍白地喃喃自语。
那些家伙,就是大人们谣传的盗贼团……!
村民们被迫离开遭到烈焰吞噬的房屋,聚集在一处。
一群凶神恶煞般的男子,用剑和枪指着恐惧无比的村民们——
——不久前,稍远或邻近的村子,也都陆续遭到盗贼的袭击。在惨遭侵袭的村庄中,房屋被烧毁,物品被强夺,抵抗的人们都被杀害,而妇女和小孩则被掳走……偷听到大人们讨论这件事情的劳尔,已经不知因此作过多少次恶梦了。
……怎么办?劳尔将手放在狂跳的胸口,自问自答。
不管用多快的速度奔跑,要到邻村也得花上半天的时间。
就算顺利找了帮手回来,届时盗贼想必已经将村里的财物搜刮殆尽,消失无蹤了吧……更重要的是,隔壁村子的人们,不见得愿意对劳尔他们这个又小又贫困的村子伸出援手。
……那么,我到底该如何是好呢?正好不在村子里而逃过一劫的我,到底能做些什么呢?
——「战斗」这个选项从劳尔的脑中掠过,但他摇了摇头。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打得赢。
『——像你这种人啊,是不可能当上勇者的。』
……对啊,像我这种人,怎么可能成为勇者呢。
面对连大人都打不过的盗贼团,我一个人怎么可能与之对抗呢……
「……!?」
一阵哀号与怒吼,突然传入了劳尔的耳里。
劳尔惊讶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堆积在盗贼马车上的牢笼。
……彷彿完全放弃了抵抗似地,人们唯唯诺诺地逐一被赶进铁笼中。
看见他们的长相,劳尔的心脏不禁狂跳。
* * *
「呼、呼……」
——以超出负荷範围的全力急远狂奔的劳尔,肺部痛得像是快要破裂,心脏也宛如要爆炸一般。
劳尔趁盗贼们不注意,连滚带爬地冲进自己家的仓库里。
在这栋幸运躲过一劫,没有被烧毁的建筑物中,有个东西和农具混着放在一起,那就是劳尔家代代相传的古剑。劳尔的爸爸总是用它来赶走捣毁田地的史莱姆以及小型的草食龙。
……不过,劳尔的爸爸说这不是小孩的玩具,因此始终不準劳尔碰它。
劳尔紧紧握住剑柄。这把第一次拿起的剑,比想像中更重。
劳尔把剑鞘取下,丢在脚边后,像是在安抚激烈跳动的心脏似地用手按住胸口……接着他缓缓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要集中精神。
劳尔看着剑身散发出的光芒,对自己喊话。
冷静点,没问题的。一定会成功的。
到现在为止,我已经透过用零用钱买来的小刀练习并修正了几千次、几万次,只要照着那种方式——
——劳尔的肌肉颤抖着,神经渐渐变得愈来愈敏锐。
他将在脑中组织完成的《複合迴路》,转印到手中的古剑上。
劳尔睁大双眼,将无形的手伸往剑的表面。
「《启动》——!」
* * *
「喂,这个小鬼是怎样!?」
「他是从哪冒出来的?!」
「什么……」
——陌生男子惊讶的声音,传入了劳尔的耳里。
「这家伙很强耶——!」
……不知为何,在劳尔的眼中,男子们的动作简直就像慢动作一样。
劳尔躲过朝他挥来的剑,往男子的手腕一踢,接着用剑柄往这个失去武器的男子心窝给予狠狠一击。
面前的男子缓缓瘫倒在地。
一个焦急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喂,对方只是一个小鬼头,你们在干嘛呀!?」
「可是,这家伙会用魔法……!!」
「可恶!这个臭家伙!」
男子高举起大剑,猛力朝劳尔挥击。
但是,劳尔挥动了带有魔法的剑,就在那一瞬间,那把由重金属製成的大剑一分为二,往一旁弹飞。
就在男子一脸诧异的时候,劳尔往他的脸上一踢,男子庞大的身躯便应声倒地。
……我要救出她!
劳尔的身体宛如正在燃烧似地一片火热。他心无旁骛地沖向马车,在心中喃喃自语着。
一定——我一定要把她救出来!
我一定要救出我最重要的妹妹……被关在牢笼里的缪丽!
「缪丽——!」
劳尔一刀打掉守在马车旁的男子手中的手枪,撞开惊慌失措的他,同时快步跑上马车的货物台。
冰冷的铁栏杆里,哭肿了双眼的妹妹正仰起头望着自己。
这时,劳尔心中的某种情绪彷彿断了线似的。
「《魔力增强》!」
——劳尔使出全身的力量,将魔法剑挥下。
铁栏杆应声而断,滑落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