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差啦!没差啦!来,OPAPI!」
百枝天马高高挥舞着手脚,神情严肃地大叫了一声之后随即昏厥。
在场的同班同学们不禁颤慄,倒抽了一口气。
「……真的吗……居然做到这种地步……」
土御门春虎惊恐地哀叫着,一旁的土御门夏目脸色惨白,连话也说不出来。
天马倒卧在走廊上,发出安稳的呼吸声,贴在他后脑勺的咒符强行夺走了他的意识。从天马的睡相看来,他完全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本人没有自觉,至少可以算是一种救赎吧。
不……
「开什么玩笑。」
这么怒骂的人是仓桥京子。她的脸色也有些僵硬。
「什么余兴节目嘛,这种事情我绝对无法忍受,也不允许发生这种事。」
在场同学们异口同声地同意京子这一番话,霎时间怒骂声四起。他们一方面拒绝,同时内心也很明白,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战争早就开始了。
「……春虎,仓桥同学,这么一来我们也必须认真应战了。」
夏目郑重其事地说。
「我们要小心谨慎……同心协力。用不着担心,我们佔压倒性的多数,而且这场战斗本来就是要由我们获胜才有意义。」
夏目说着,用力握紧了手中的木斗。
京子和其他同学面色凝重,不约而同点着头。其中,只有春虎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咬紧了唇。
「……可恶,那个……混帐家伙……」
★
「追傩?」
「对啊,你当然知道吧?」
「不,我不知道……」
京子擅自这么认定,春虎也答得理所当然。一旁的夏目无奈地叹了口气。
作为阴阳师培育机构的阴阳塾教室里,这一天只剩下一节课,也许是因为準备工作花上太多时间,超过上课时间仍迟迟不见老师走进教室。
他们在事前得知接下来这一堂课的内容,或许是因为这样,等待课堂开始的塾生们大多觉得这一天的课程已经结束,气氛非常悠閑。在这种放学后的气氛中,春虎等人聚在一起閑聊着,打发时间。
「蠢虎。」夏目瞪着春虎,「追傩是指原本在宫中举行、用来『驱邪』的咒术仪式。为了平安迎接新年,要在除夕夜驱逐恶鬼,消除灾厄。」
「噢噢,除夕夜啊,上课好像有听老师讲过……可是那是除夕夜,和今天要做的事情没关係吧?」
「这当然是不同的两件事,不过关係非常密切,尤其两者的基本思想其实一样。我问你,春虎,今天是什么日子?」
「唔……节、节分吗?」
「对,而且是春季的节分,也就是说明天是立春。在二十四节气里面,立春是最早的一个,农曆里面新年的开始通常都在这一天前后。」
「……什么?」
听见夏目滔滔不绝地解释,春虎很快便听得瞠目结舌。
看见这寻常光景的天马说:「春虎同学,夏目同学想说的是『撒豆』的事情。」他咯咯笑着,出面帮忙解围。
「撒豆?节分吗?那和咒术有关係吗?」
「在立春的节分有……其实那本来就是咒术的一种。」
夏目马上接过话题,继续解释。
现在的人也是一样,每当遇上季节转变或是气候变化的时候,身体特别容易出状况。古人认为是这种时节邪气累积,带来疾病的恶鬼现身。尤其除夕是迎接新年的重大节日,因此像这样驱除恶鬼、封除疫病,祈求新的一年健康与丰收的仪式带有格外重要的意义。
如同夏目的解释,立春是与元旦并列的重大节日,所以和除夕的追傩一样,立春前的节分时也会举行撒豆作为「驱鬼」的仪式。
「至于为什么要撒『豆』——而且还是『炒过』的豆子,这也是有正当的理由。依据阴阳术的基本思想阴阳五行说,春天属于五行中的『木』,『木行』相剋的是『金行』,简单来说就是『金行』不适合『迎春』。象徵『金行』的圆形物体也就是『豆子』,用与『金行』相剋的『火』去炒,用来充当封住『金行』的咒物。这样你懂了吗?」
「……啊啊,嗯,嗯嗯,原来是这样的由来啊。」
夏目说得口沫横飞,春虎的回应却很敷衍。一旁的京子与天马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约而同露出苦笑。
「可是,这表示接下来的课只要撒豆子而已吗?」
「什么叫做只要撒豆子而已,刚才我也解释过,那可是有正统由来的传统咒术。」
「可是就是撒豆子吧?」
难怪大家的心情这么悠哉,春虎环顾教室,终于了解为什么出现这样的景象。
「没想到来了阴阳塾之后,会在学校里撒豆子啊。其他班也会一起撒豆子吗?」
「不会,每年撒豆子的只有一个班级,今年轮到我们班。这是祖母用占卜正式选出来的呢。」
「塾长吗?听起来真慎重。」
春虎佩服地听着京子的解释。
话说回来,也不过就是个撒豆子的活动,要是用严谨的态度面对反而显得愚蠢。
「这也算是享受不同季节的气氛罗,偶尔上上这种课也不错。」
「就是说啊,而且我也很喜欢这种活动。」
「居然连天马同学都是这个样子,怎么可以这么随便?」
「别那么古板嘛,我们可以用认真的态度乐在其中啊。」
春虎没理会一脸不服气的夏目,兀自快活地笑了起来。然后,「对吧,冬儿?」他转头向阿刀冬儿搭话阿冬儿没有笑。
「……奇怪?冬儿?」
春虎吓一跳,又叫了他一声。
冬儿一如往常,坐在春虎与夏目后面的位子。此时的他也和春虎他们一起聊天……但不知为何视线飘向了远方。
这么说来,他从刚才就是一声不吭,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春虎蹙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冬儿?你怎么——」
「没什么。」
他答得飞快。
「咦?可是——」
「我很平静。」
冬儿回应的态度极为平静——只是说话速度莫名地快。不只是春虎,夏目他们也蹙起了眉间。
众人度过了一段短暂的尴尬时间。
「呃,那个……啊,对了、对了,京子,撒豆具体来说要做什么?」
「咦?啊、啊啊。」
春虎不着痕迹地无视冬儿的反应,又继续聊下去。京子儘管困惑,依然附和起他的问题。
「我记得会先从班上选出一个人当鬼,大家一边把豆子撒在他身上,一边绕塾舍一圈。」
「什么嘛,和一般的撒豆没什么两样嘛。」
春虎错愕地说。就在这个时候,喀哒,背后传来声音。春虎一转过头,就看见冬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的视线照样看向远方,神情也很平静——只是感觉很不对劲,「……冬儿?」似乎也没听见春虎的呼唤声。他看向远方,维持从椅子上起身的姿势,有好一段时间只是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
到头来,什么事也没发生,他又若无其事地坐回椅子上。
春虎等人无声的视线集中在冬儿身上,像是为了替所有人道出心声,夏目轻轻咳了一声。
「那个……冬儿?」
「怎样?」
「你从刚才开始是怎么了?你的表现很奇怪哦。」
「什么意思?我没事,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一点也不焦急。」
「你觉得焦急吗?」
「我没有。」
「不然是怎么了?难道是紧张吗?」
「这是什么蠢话,我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和平常一样,完全正常。」
冬儿说得理直气壮,反而更让人觉得其中一定有鬼。
「再说我有什么好紧张的,没有,我根本没有必要紧张。」
「这么说是没错啦……」
「看吧,总之我一点也不紧张。」
「也、也是,你看起来本来就不紧张……不过,你也不可能焦急或是紧张嘛,反正今天只是撒豆子而已。」
夏目这么一说,喀哒,冬儿的神情依旧严肃,但身体猛然颤抖。夏目、京子和天马又更是讶异地蹙紧了眉间。
另一方面,「……啊。」春虎突如其来地惊呼一声,冬儿的目光立刻变得锐利。他朝春虎露出「你注意到什么事了」的表情,「……怎么了,春虎?」询问的语气异常兇狠。这句话不像质问,更像是要求对方闭嘴。「呃……」春虎支支吾吾的,让夏目等人更加诧异。
「你们在搞什么鬼?真让人不舒服。」
「呃,没有,那个……」
春虎遭到京子逼问,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正好门开了,春虎等人的导师走进教室。
那是一手拄着拐杖,只剩下一只脚的讲师·大友阵。在他背后,人类外形的简易式正抱着纸箱,跟随主人的脚步前进。
箱子里面放着一叠五行符、几个木斗、平底锅,还有大量的豆子。
「哎呀~抱歉我来晚哩。事不宜迟,阴阳塾的撒豆课这就开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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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GETS!AND TURN!……AURN!」
挥出两手的食指,弯腰退场——假装退场又折了回来后,京子接着失去意识。她的脸上违背本人的意愿,露出极为灿烂的爽朗笑容,最后甚至眨了下眼睛。
「京子!」
在京子摔倒前,春虎滑过去抱住她的身体。春虎抱住她时,她已经发出了安稳的呼吸声。
「居然连仓桥同学也中招了!」
「可恶!没想到他会用简易式当诱饵!」
「……原、原来那个搞笑桥段还有RETURN啊……」
遭受突袭的同学们惊慌失措,脸上全没了血色。「大家冷静点!」夏目拼了命地安抚众人的情绪。
「别乱了队形!不能重蹈仓桥同学的覆辙!」
夏目的警告很有道理,只是同学们早已自乱阵脚。毕竟京子的实力在班上名列前茅,看见她这么轻易败下阵来,会乱了手脚也是无可厚非。
「春春、春虎大人!」
春虎将京子抱在怀里,这时由他使役的护法式空从空中飞了回来。
「万、万分抱歉!在下跟丢了~」
「跟丢了?你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逃吗?」
「对、对方在逃走的路上设下陷阱……在、在下实在无脸面对春虎大人……」
空的耳朵和尾巴消沉地垂了下来,式神的报告让春虎不由得咬紧了牙。
他让空前去追逐袭击者的蹤影,但敌人似乎料想到这种情形,反过来设陷阱突袭,这么做简直是——太投入了。
「总之对方只有一个人!他只能採取游击战,重要的是我们不能乱了队形,让对方有机可乘。只要正面对决,最后一定是由我们获得胜利,我们不可能输!」
夏目高声叫喊,宛如藉此激励自己。
她说得对极了,只是这种作法真的应付得来吗?春虎忍不住自问。
最后一定会获得胜利,或许真的是这样没错。可是如果继续採取正面对决的方式,在获得「最后的胜利」之前,势必「多少」有人会因此牺牲。而且正因为佔有压倒性的多数,没有人想成为这「或多或少的牺牲者」之一。
同学间的士气低落,所有人都在期待牺牲的是「其他人」。在这种状况当中,真能採取夏目所说的「正面对决」的方式吗?
尤其最可怕的是,这种消极的心理状态恐怕正是「敌人」的目的。
「敌人」利用準备周到的陷阱,没有先往班上实力最坚强的夏目下手,而是找上京子。在阴阳术方面,京子略逊夏目一筹,可是她具有领导者的特质,是班上同学的心灵支柱。藉由让她在众人面前耍宝,「敌人」往春虎等人心里投下了一颗不小的震撼弹。
这可以算是「敌人」向他们使出的一种乙级咒术。
「……可恶,我有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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