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托鲁先装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和声音。
「您怎么在这个地方……?」
虽然他不是很擅长演技之类的,但这点程度应该勉强还可以吧。
托鲁一行人正要穿过森林时,突然遭到弃兽的袭击,在最危急的时候刚好对方出现解救了他们。所以他们只不过是刚好路过的旅人而已——托鲁的演技,就是为了要让对方误以为如此。
「啥?哦,如果习惯的话,这儿可是个没有纷扰的好地方喔。」
那位女性——多明妮卡以爽朗的笑靥回首看他,同时如此评语说道。
看来她似乎没有发现托鲁其实是在演戏的样子。
「城里实在是太多烦人的事儿了,感觉超麻烦的。」
托鲁一行人、还有多明妮卡的眼前,可以看见一幢宅邸。
这作为领主的宅邸,该说是比较小巧玲龙呢,还是……总之规模相当小。
毕竟战国时代也维持了好长一段时间,因此领主宅邸通常大部分都具备着要塞的功能。不仅如此,很多地方的构造是:城镇本身即领主宅邸的一部分,而城的外壁和内墙之间则租用给庶民盖房造屋。
然而,多明妮卡,斯考达的宅邸却不一样。
既无外壁,亦无护城河,也无内墙。孤伶伶地焭茕独立——可说是毫无防备的漫不在乎,单纯一幢建筑物就盖在森林深处的空地上.
不过,仔细想想……这个宅邸的确不需要什么防备之类的。
森林本身即可说是这个宅邸的外墙兼护城河。从托鲁一行人遭双头犬袭击一事即可知道,如果不小心涉足踏入这座森林的话,不够厉害的军队可能一下子就全军覆没了吧。
只要想到这可是堂堂龙骑士的宅邸,就连其他弃兽们都不敢袭击过来,那么她这儿其实就等同于有一座看不见的防护墙了。
(进来难,出去也难——吧?逃跑时的事情也得先想好才行吶。)
托鲁一边眺望着围绕在四周的深黝黝森林,一边在心里头计画着——
「——哥哥。」
阿卡莉嗫嚅地开口唤他。
于是托鲁转头望向她手指所指的方向——然后眯起了双眼。走在前方的多明妮卡,身姿摇曳。
穿在她身上的白银镗甲,带着青白色的磷光……魔法的那个磷光,同时钟甲的形状渐渐消失、界线也渐渐模糊,像是溶化掉了一样,从她的身体上流了开来。最后,那镗甲甚至变了个颜色,转化成了苎麻色的简朴衣裳。
(这就是……装镗龙的魔法吗……)
虽然曾经耳闻过,但亲眼目睹还真是第一次呢。
「我这儿也没有下人吶。没办法好好地招待你们,还请你们见谅啊。」
多明妮卡一边说,一边亲手打开了屋子的玄关,招待托鲁一行人入内。
然而,嘉依卡却直直站着、瞪圆着大眼,而托鲁则毫不遮掩自己吃惊的表情。多明妮卡回头看到他们这个模样——不禁讶然般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吗?」
「太令人吃惊了……」
托鲁代表全体成员答道。
「先姑且不论地点了,但这屋子的构造本身并没有那么的稀奇吧?」
「不不。不是这件事——」
「惊愕,变身。」
嘉依卡一边点头,一边加注说明。
于是多明妮卡本人——她自己似乎也总算髮现了的样子。
「嗯?啊——啊啊。原来是这样子啊?」
多明妮卡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呢。我这样不行吶,老是常常不小心——就忘记了。」
刚刚的「换装」,对她而书可能不是什么太大不了的行为吧。她似乎也没有要刻意夸耀的样子,就像一边走进家里、一边脱下外套而已。她本身对「换装」的这个行为,几乎是毫不经意、毫无意识的样子。
「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平常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生活……所以我的魔法被别人看在眼理会
怎么样,我自己其实都不太在意。」
多明妮卡苦笑。
屋内的空气有些清冷,戚觉不到有其他人在的气息。也听不见任何声响。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地误入了这幢屋子的话,也许会以为这是栋废墟吧。没有下人的话——也就是说,除了多明妮卡自己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住在这里了——看来此话似乎是真的吶。
「哦不,不仅蒙您所救、甚至还跟您借宿,真的万分感谢。」
托鲁装出一本正经的态度说道。
(总之……该如何下手是好呢?)
托鲁在内心里战战兢兢地想着这件事。
多明妮卡很有可能持有着「遗体」。
也就是说,为了从她身上夺走遗体,托鲁一行人很有可能得面对跟她战斗的情形——以压倒性的防御力为豪的龙骑士,成为他们的敌手时,本来奇袭会是最保险、最稳固的作法。在对方採取防御的姿态之前全力猛攻——藉此将对方逼至无法战斗的状态。如要选择这种作法,可以的话,希望是在对方还未察觉到己方存在的情况之下。
然而,他们已经像这样子打过了照面。而在如此情况之下,奇袭作战的效果将大幅受限。
(还是要利用心理上的弱点呢……?)
话说「奇袭」,其实也有很多种奇袭方法。有「单纯从时间上、角度上的死角突然偷袭」的意思,亦有——「攻击心理上的死角」的方法。在这里和多明妮卡变得亲近之后,再趁她不备时做掉她——这个方法也是可以当作备胎的手段之一。
乱破师并不会瞧不起这种做法、也不会认为这种做法很卑鄙。
为达目的,可以抛却名声和矜持——这就是乱破师的强处。
「托鲁,托鲁。」
托鲁在脑海中仔细考量了好几个似乎可行的战术——此时,有人用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是嘉依卡。
「幸运。可以酣然就寝。」
嘉依卡如此说道。她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开心的样子。但托鲁却微微地皱起了脸——以尽量不让多明妮卡察觉的程度。他对着这位天真烂漫的少女低声细语:
「…………你啊。」
「哔咿?」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天真无邪地兀自高兴呢?我真的是无法理解耶。嘉依卡·托勒庞特。你还记得吗?你来这儿的目的是?」
为了不让多明妮卡发现,托鲁极力压低自己的音量,如此向嘉依卡问道。
「……哔咿?」
「我在说那个龙骑士很有可能拥有遗体的这件事情啦!我们这样子就不能发动奇袭了啦,你懂不懂啊?我们现在就跟身陷敌营正中央是一样的状况唷?」
「…………喔。」
嘉依卡右手的拳头「碰」的一声击打在左手的手掌上,然后点头说道:
「记得,当然记得。不可忘记。」
「你刚刚绝对忘记了吧?」托鲁心里不禁觉得自己的认真相当愚蠢,同时如此吐槽。
这阵子他们一直不停地赶路,没有办法在像样一点的房间里好好睡觉,因此嘉依卡高兴全天终于可以好好睡觉的心情,他其实也不是不懂。而就在之前那一座城镇,他们看到了基烈特一行人出现在那儿,因此他们才匆匆地把订了房的旅店退掉了。
「但是,托鲁。」
「怎样啦?」
「交涉,可能性。托鲁所说的事。」
「……啊。」
托鲁发出了憨憨的一声。
这么说也对。他本身也曾经跟嘉依卡说过——不一定每次都要作战之后才能夺走。
可能是因为托鲁亲眼看到了多明妮卡连剑都没有拔、就成功赶跑了双头犬的情况,所以现在他的意识里似乎就只剩「要怎么攻克这个强敌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受手段局限的人,才配称为乱破师的话,那么托鲁或许还只是个半吊子而已吧。
「『你刚刚绝对忘记了吧?』」
嘉依卡得意洋洋地——把托鲁刚刚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还给了他。
「不要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说得特别流利!」
「痛,痛。不可,虐待!」
托鲁用拳头旋转按压着她的太阳穴,嘉依卡因此哀鸣。
「就是啊,哥哥。」
——阿卡莉突然插嘴:
「哥哥可以虐待的人、以及可以虐待哥哥的人,就只有我而已啊。」
「你在说什么啊!」
「哥哥居然抛下自己的妹妹不管,和毫无关係的陌生人肌肤相亲……」
阿卡莉面无表情地说道。
虽然她说得似乎很愤慨的样子——但是这女孩的喜怒哀乐往往不形于色,而就算表现在脸上了,也都只有非常细微的变化而已,因此她的情绪真的相当难以捉摸。
「屈辱至极。身为你妹妹的尊严都没了。我要求你谢罪赔偿。」
「我真不懂你所谓的尊严是啥?是说,谢罪赔偿是指啥?」
「具体而言呢,就是你要对我低声细语地说:『小傻瓜,我最重要的人是阿卡莉你啊。』然后跟我紧紧黏在一起嘻嘻哈哈地放闪光、黏答答腻死人地相亲相爱……」
她本人或许非常认真,但实际上听起来却像是在死板地念着某种文件一样,口气一点儿也不热情——如此反而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那根本称不上谢罪、也不是什么赔偿吧。」
托鲁半眯着眼一边瞪着自己名义上的妹妹,一边说道。
多明妮卡转过头来看着他们互相谈论的样子——
「对了,你们……是什么关係啊?」
多明妮卡如此问道。
「…………」
托鲁三人面面相 。
「你们看起来也不像是商队的样子——基本上,商人也不会走进这座森林的深处。」
经她这么一说,他们才惊觉他们根本没有想好矇骗多明妮卡的「设定」,毕竟他们也没有想到会在那个地方和多明妮卡相遇啊。哦不,其实托鲁在来此处的路上,已经有想了好几个,但他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把自己想好的「伪装设定」告诉嘉依卡和阿卡莉她们。
(……该怎么办?)
当地人因为危险而不敢举步踏入的森林,他们却贸然闯入了——光是这一点,就很不寻常了吧。「哎呀,我们只是单纯路过」、「我们迷路了,所以……」之类的藉口,应该也行不通吧。
对于前往边境的人而言,为了护卫自己而随身携带武器装备,并不是件稀奇的事,因此就算被多明妮卡看到了,应该也是可以矇骗得过去的吧——
「——其实……」
率先向多明妮卡开口的人——是阿卡莉。
她一边以毫无表情的侧脸承受着托鲁讶异的视线,一边以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们是兄妹。」
「……哎,这我看了也知道啊。」
阿卡莉从刚刚就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堂堂正正地喊托鲁为「哥哥」的关係,所以也无需再向她说明了吧。
阿卡莉继续说着——
「我们的事情并不好启齿……我们其实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妹,但却谈着不为世人所允许的禁忌之爱。」
——那种疯狂的话语,她居然还能一脸凛然地说出来。
「等等……!」
托鲁脸色大变,但阿卡莉依旧故我——仍是毫无表情地呆板念着:
「但是,像这样子的不伦之爱,我们的家族、亲人都无法接受。虽然在我们之间燃起的恋爱火焰,已经没有人能够浇熄得了了。我们之间炽热的爱,已经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阿卡莉口若悬河,有如江水连绵不绝地滔滔说着。但脸上还是依然毫无表情。
旁边的嘉依卡突然听说了这出「兄妹的禁忌恋爱故事」,不禁瞪圆双眼,直盯着阿卡莉瞧——但阿卡莉依旧平静地说道:
「我们左思右想,本来甚至还打算乾脆就冀望来世再白头到老吧。但最后我们决定,与其自杀,还不如手牵着手一起私奔还比较好。而为了避开亲人派来的追兵,我们选择了硬要穿过这座危险的森林的方法。」
「……哦。」
多明妮卡停下脚步。
不是转头越过肩膀看向他们,而是整个身体都转过来面对他们这儿。
那对双眸像是想要看穿些什么似地,眯成细细的一条。
(混蛋家伙,干嘛突然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