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莫名的沉重。
托鲁感受到这份沉重,于是从手上抬起视线。
「…………」
在餐厅告知多明妮卡他们的目的之后—
托鲁一行人从停在屋前的<斯维特莱纳号>里搬出各种装备,然后各自回到分配好的客间里。「想要的话,就来打倒我然后把它夺走吧!」——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也只有跟龙骑正面对决一途了。而对手既然是龙骑士,那么若不搬出所有看家本领,恐怕无法取胜于她。因此,他们不仅得先準备好万全的装备,还需要向彼此公开自己能使的本领,然后好好地拟出战对策。
但这些先姑且不提……
「……!」
简直就像是说好了似地,两人的眼睛互相对视了。
视线的对面是嘉依卡。
她慌张地转开视线,重新开始分解、检修她手上的机杖……她的样子不知道是没有在用心,还是心不在此。虽然托鲁不太清楚机杖的构造,但她看起来好像在安装、拆卸同一个零件似地,重覆做着没有意义的动作。
(……哎,也难怪啊……)
托鲁叹息。
从嘉依卡的立场而书……明明最终决定权应该都已经交到她身上了,托鲁却还自己随便跟多明妮卡达成了决斗的约定。因此她心里若是会有一种好像被背叛了的感觉,也不足为奇。
当然,托鲁也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为她着想——他断定再这样下去,嘉依卡是无法下定决心的。虽然这样子其实算是硬为她顶了个龌龊不入流的工作,但现在如果反过来要求她体察谅解他的话,其实也不太合理吧。
毕竟再怎么说,嘉依卡都还只是个少女。
而且在贾兹帝国灭亡之前,她都还是个真真正正的公主殿下,要求她体察谅解他人细微的想法,的确是出格了点。揣摩他人的思绪,然后依据不同情况,将他人的心思诱导至有利于自己的方向——习惯性地接受了这般训练的乱破师们,从最根本的地方就迥异于嘉依卡本人了。
「——喂,嘉依卡。」
「唔咿!」
托鲁甫一开口叫她,嘉依卡便颤抖着瑟缩了一下身子。
嘉依卡战战兢兢地再次抬起头来——她的紫色双眸由下往上盯着托鲁瞧。看起来彷彿有些神经质、又有如充满警戒心的野生动物般的眼神。
看到她这样……托鲁不禁有些受伤。
也没必要防他防成这个样子吧。
当然——做这种龌龊不入流的工作,对他来讲根本没差。毕竟这是乱破师的宿命。
不过,如果一直这样子被她误解下去,然后就这样子站上决斗的现场的话,事情恐怕会很不妙。
对手是龙骑士。光靠托鲁和阿卡莉是决计打不赢这个对手的。无论如何,他们势必需要魔法的后援……出于这层意义,他们若不事先加深对彼此的理解、或不事先消除掉彼此的心理隔阂的话,到时候可就糟了。
(……虽然阿卡莉那边也是问题重重啊……)
托鲁稍稍将视线转往墙壁那儿。
阿卡莉……面朝着墙壁,有如尸体般地躺在地板上。
「…………」
她一回到房间里来,就一副这个模样。
因为她背对着托鲁,所以他一直无法判读她的表情。不过她应该是在闹脾气吧。阿卡莉很少会有表情出现在脸上,因此相反地……在阿卡莉身上鲜少看见的这种行为,其实非常容易判读,或者该说是「非常幼稚」。
虽然托鲁压根不懂阿卡莉究竟是在不爽些什么,不过待会儿不跟她好好谈一谈的话,恐怕有些不妙吧。
不管怎样……
「我刚才自己随便说了那种话,真是抱歉。」
「…………?」
嘉依卡不知为何一副惊讶的样子,盯着托鲁瞧了一会儿,然后眨了眨眼睛。
「否……否定。」
过了没多久,嘉依卡小幅度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她白皙的脸庞上,带着有些莫名兴奋的硃红色。
居然有这么不爽啊……托鲁心情变得有些沉重。
「不过,那确实是必要的。」
「必……必要?」
嘉依卡摆出愈发防备的样子,回问着托鲁。
托鲁很有耐心地以告诫的口气,慢慢地再次说道:
「你应该是不想和多明妮卡作战的,对吧?」
「…………」
呆然若失——嘉依卡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獃滞。
「一定要收集到遗体,但多明妮卡是个好人,所以不想跟她对战,然后心里也犹豫着是不是不该擅自夺走之后就逃之天天。因此,虽然想说是不是可以直言拜託多明妮卡将遗体让给我们,但如果多明妮卡拒绝的话,那么到时候就连突袭也做不了了,遗体也就更加难以收回了
——你心里是这样子想的吧?」
托鲁在此停了下来,然后观察着嘉依卡的样子。
嘉依卡——仍然眼睛圆睁、茫然无措的样子。那个态度,简直就像是发现到了事实与预想相违的模样。虽然不晓得她心里对他刚才的那一番话究竟是作何感想——但她似乎因此解除了她的警戒心。托鲁如此判断,于是毫无芥蒂地紧接着说道:
「我是想说啊……再这样下去,你应该无论过了多久也做不出结论吧……」
「…………」
「虽然犹豫不决对人类而雷的确是很正常啦。不过,那个叫做基烈特的骑士,很有可能随时会追上来啊。我们不能浪费太多时间在这儿。所以我这样做虽然有点太过于自作主张,但至少可以强行打破现状啊。我并没有瞧不起你的判断的意思喔。还请你见谅。」
「…………」
听不懂托鲁的意思。
嘉依卡仍旧是「听不懂」的表情,同时眨了好几次眼睛。
「……哼。」
—嘉依卡不知为何忽然放鬆了力气,然后微微叹息。
她的反应跟他所预期的反应完全不一样。
「是怎样啦?你不是因为我自作主张所以才在生气的吗?」
托鲁蹙眉问道。
「……否、否定!」
嘉依卡一副慌张的样子,咻咻咻地摇着头。
「那究竟是怎样啦?不然你干嘛摆出那种——一副很哀怨的表情看着我啊?」
「哀怨、痛苦,否定。」
嘉依卡还是小幅度地摇着头否定,然后随即低下了头。
而她那白皙的脸颊上,似乎莫名染着一抹红晕——
「……我真是不懂耶。究竟是怎……」
「哥哥。」
突然有道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这次换托鲁颤抖着瑟缩了一下身子。
一直在房间角落、有如尸体般地躺着的阿卡莉,不知何时就站在托鲁的正后方。
「你…干嘛啦!」
托鲁转过头,隔着肩膀望向阿卡莉说道。
总觉得有股像杀气般的气魄,如热浪般地从阿卡莉全身冒了出来。托鲁心想:这家伙怎么这么充满干劲啊?
「我想跟你确认一下。」
「嗯?什么?关于战术的话,等一下——」
「……不是。」
阿卡莉半眯着眼,一边紧盯着托鲁,一边说道。
虽然还不到刺人的地步,但她的那个眼神彷彿在说:待会儿我会毫不留情地挖刨剜抉、把你的里面全都掏光光。该说是可怕呢,还是——若对象是小孩子的话,应该会害怕到哭出来吧。
「那究竟是什么事?」
「重要的事。非常重要的……」
阿卡莉说着,然后突然猛力地把上半身向前探出。
托鲁彷彿在气魄上输人一截似地,忍不住把身子往后倒。
阿卡莉一边定睛注视着做了这个动作的托鲁,一边像是在询问世界真理般地,以一种严肃无比的语气问道:
「哥哥,你是不是喜欢胸部比较小的?」
「你在说什么啦!」
托鲁对着阿卡莉大叫。
然而,这位面无表情的妹妹毫无退怯的样子,堂堂正正地回嘴说道:
「什么说什么?我在问关于哥哥你的性癖好啊?」
「那种事情随便怎样都好吧!」
「才不好咧。」
阿卡莉直接断言。
虽然她表情跟往常一样毫无波动,但现在却莫名地充满干劲的样子。她那充满干劲的气魄,
甚至到了就连托鲁也禁不住畏怯的地步。
「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啊。」
「我……我对胸部的大小,没怎么在意的啊。」
「那么……是至今仍未变细、还稍微有些圆桶状的腰形,正中了你的胃口吗?」
不知为何阿卡莉一边瞧着嘉依卡的方向,一边问道。
「……所以你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啦?」
「就跟你说了,我是在问关于哥哥你的性癖好啊。」
「我又不是那种只偏好某方面的唯物主义者。」
看来如果不好好回答她的话,会一直没完没了的样子,于是托鲁吞吞吐吐地说道:
「该怎么说呢,各方面都要恰到好处……」
「哼嗯。」
阿卡莉双手交叉抱胸,歪着头思考。
看来她似乎真的很认真地在思考吶……
「我不懂……」
「我才真的是不懂你咧。」
「那对哥哥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
「就跟你说了——」
托鲁话说到这儿……
他这下总算明白阿卡莉究竟在问些什么了。
「你给我等一下。」
「唔嗯。我等你。只要我能弄明白哥哥的癖好,我可以等你等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
「那也未免等太久了吧!」
总之託鲁先如此吐槽完毕之后——他一边搔着脸颊,一边说道:
「所以说……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啦。我说的那句『重要的人』,只是个『措辞』而已啦。」
「『绰慈』?居然还有别的女人?」
「不是女人的名字啦!」
哎,在这世上,的确「重要的人」一般都是指「恋人」吧。
但是托鲁的那句「重要的人」,其实意思并非如此。
总而言之——
「哎——那个啊……」
他假咳了一声。然后转头看了看从刚刚开始就发獃到现在的嘉依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