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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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浓烈的铁鏽气味下,少女睁开了眼睛。
「…………呜。」
她首先感受到的是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这气味实在是太过于浓烈了。彷彿就连空气也沾黏上这股气味一般——令人喘不过气来。她都快以为她的喉咙和鼻子的深处被某种东西梗塞住了。
「……咳咳……」
少女短短地呛咳了一下。
随后,她才发觉自己仍维持着原先站着的姿势。
看来她刚刚似乎以伫立的状态失去了意识。这种事情虽然并不常见——但也并非绝对不可能发生。疲劳在屏气凝神的状态下逐渐累积,人类很有可能因此一边走着就一边失去了意识。
「…………?」
原本茫然恍惚、视线四散的少女,瞳孔开始回覆聚焦。
她先是重複眨了眨两、三次眼……然后,她的视觉才终于和意识开始互相连接。所有东西的轮廓,都清晰地回到了她原本暧昧朦胧的视线範围里。
少女现在所站之处,是在某幢建筑物之中。
这并非是一个宽敞的地方。
民宅——这恐怕是某幢民宅的杂物间之中吧。只有几欞小小窗户设在天花板附近,并不太像是一个适合平常生活起居的地方。整体上闭塞性极强。
是一个被墙壁和天花板断开、与周围隔绝而成的地方。
自小小窗户洒射入内的月光……沖淡了少女四周的漆黑。
少女的眼睛开始适应了此处淡淡的黑暗。她以目视确认了以自己为中心,四散在地板上的东西。
亦即——
「………………!」
少女愕然地全身僵硬。
有手。有脚。有头。有腹部。有胸部。
但是——它们全都七零八落地散乱在少女的四周。
这些不只一人份。也许就连二个人、三个人也不够凑成这副惨状吧。如果不分尸五个以上的人类,恐怕是无法创造出眼前这副景况。
而且,这景况并不像是单纯「杀害」的杀人现场。这里几乎看不见愤怒、怨恨等等感情的痕迹,也毫无打斗过的迹象。纯粹就只是切成块状而已——一项单方面的作业程序。
之前在这里所进行的作业,是「杀戮」——
若仔细一瞧——会发现四散的尸体之中,既有握着短剑的手臂、亦有穿着护具的腿脚。除了人体之外,也有护具的残骸散落在各处。
也就是说,原本全副武装的人至少就有五名……能在转瞬之间秒杀对方、恐怕对方还无从反击的家伙,不久前还活生生地身在此处。
究竟——是谁?
她就算想问这个问题,也无人能够回答她。触目所及——房间里仍保持着人类形状、四肢健全的人,也仅剩少女一人了。
「…………我…………我……」
像梦呓一般,少女的话语支离破碎——同时,她开始摇摇晃晃地踏出步伐。
她并非有什么想要往某处前进的意识。她甚至丝毫没有想要从此处逃出去的心情。不晓得她是因为目睹了这过分的惨状——还是因为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因此恐惧、不安等等的情绪都还在瘫痪当中当。
少女只不过是再也忍受不了单单伫立在原地——无所作为地呆站在那儿而已。
摇摇晃晃地踏出了——几步。少女便碰到了一具尸体而被绊了一下。她在几乎毫无意识的状态下伸出了一只手,支撑住险些倒下的身体。
若这只是面墙壁的话,那在她手掌上蔓延开来的这个触感,也未免太过于冰冷光滑了。
于是少女转头望向自己的手所碰触到的地方。
「……啊……」
那是——一面镜子。
她不懂,为何在这个看似置物间的地方,会放有一面镜子呢?话说回来,少女连此处是什么地方也完全不知道。她的记忆依然十分朦胧不清,心里完全没有半点知道得真切的事。
虽然镜面上有一条斜线——龟裂,但若要当作镜子来使用,也尚不成问题。
即便是在微暗之中,仍能清楚地照映出立在其正前方的东西。
即……少女的身姿。
「……我……是……」
直溜柔顺、光泽亮丽的银色长发。
尚显稚嫩、带点圆润的白皙脸孔。
如宝石般圆而可爱的紫色双眸。
还有——上述部位都沾满了的紫黑色污血。
她身上各处都没有感到半点疼痛或倦怠,所以那应该是反溅到她身上的血吧。液体在少女的身上描绘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斑点。这些恐怕原本是在那些散乱在她脚下的人们身体中流动、支撑他们生命的液体。
「……我是…………」
「你醒了啊。」
突地响起了一道声音——但少女却无法瞬即反应。
花了一段时间,她才理解到这并非从她自己口中流泻而出的声音。随后,她眨了眨好几次眼睛……最后才慢慢地转头望向自己的背后。
那儿站着一名少年。
他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儿的——少女连这问题都没能问出口。
金髮碧眼、完美无瑕的五官……但仅此而已。这张缺乏特徵的容貌,挂着淡淡的微笑,漂浮在晦暗不明的微微漆黑之中。或许是因为他正穿着黑色的衣服吧,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有个做工精緻的面具被放在那儿似的。
「…………」
少女眯起双眼,注视着少年。
一开始……少女并无法将「它」辨识为人类。
人类的脸上,大都隐约镌刻着他们生活至今的诸多种种。就算是双胞胎,也会因为环境不同而产生不同的面貌。人生经验,再加上个人特质、与生俱来的资质互相影响,便造就了每个人的各种脸孔。
然而,从那名少年的脸上,完全窥视不到任何东西。可以透过他的脸孔所看到的,只是一片空白。
一片空无。除了「是一名少年」之外——便再无其他了。
那只是个有着人类外形的某种东西。
真真正正就似个人偶。
「……」
他是什么人?哦不,是什么东西?
但在她问这个问题之前——还是以刚刚一直横亘在她脑中的疑问为优先。
「……我是……谁…………?」
自己究竟是谁呢?
名字是?出身来历是——不先从这些问题开始釐清的话,什么都无从解决起。
话说回来,对于这个思考事物的「核心」——即少女自身本体,在现在的少女心中,并无明确的认知。因此,她的意识只是毫无意义地空转着,完全无法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就连恐惧、哀伤、寂寞之类的心情,也都恍恍惚惚地蕩漾着,然后从她的指间脱落而去。
「抱歉,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许可权。」
然而——少年很乾脆地拒不回答。
虽然他的脸上一直挂着柔和的微笑,但却看不见理应附随在微笑之中的实质内在。他那表情若说是社交辞令的话,还尚嫌不足呢——那张微笑全然只是一种表面形式而已。
「不过你不用担心。」
少年对她如是说:
「时间一到,你自己就会明白了。」
「…………」
少女无言以对——她也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才好。
毕竟少年如此答了,也跟完全没答一样。
「首先你需要个『棺材』。」
少年反而对她如此宣告。
「『棺材』……?」
是为了这些散乱在她脚下的尸体?
还是——
「用来容纳死者的箱盒。」
少年以冷淡平静的语调说道:
「棺材——既是『你』的象徵,同时也见证『你的存在』。」
「………………?」
少女不懂其意,于是皱起了眉头。
但少年还是面带着微笑,不再对她说出任何的话语。看来他的「许可权」所允许的说明範围,就到此为止的样子。
然后………
「………………」
他们就这样子面对着面——也不晓得过了多久。
少女终究对少年失去了兴趣,再次踏出了步伐。
她连自己是谁都不晓得了——更不可能会对其他人萌生什么兴趣。
踏着摇摇晃晃的虚浮脚步,留下这尸体散乱一地的地方……银髮少女独自一人,彷徨地走入了薄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