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上来的食物——以「公王的餐点」这个观点来看,反而可说是有点简陋。
仅用了长桌的一端,放在桌上的盘子也只有三盘而已。菜量虽然相对算多,但并未使用高级食材,也没有刻意装饰摆盘,更不是什么透过讲究的料理方法所烹制而成的菜肴。
菜色内容跟兵营所提供的差不了多少。
史帝芬·哈尔特根公王默默地把那些食物吃得精光。
彷彿就连用餐也是一种锻炼,而非味觉上的享受。
完全就是一副应了<武王>、<斩首王>这类绰号所该有的样子。在墙边伺候的女僕们,也是一脸紧张的神色。充斥在他身边的,不是用餐时的祥和气氛,而是近似于战场——有种冰冷造作的感觉。
武斗大会决赛第一天——刚过晌午。
早上的十场比试已经结束了,现在是午餐休息时间。
不只哈尔特根公王等人而已,参赛选手们以及城外的观赛者们,也都在一边回味着早上的比试,一边兴奋地用餐吧。
这时——
「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
少女们在史蒂芬的左右两侧唤了一声。
两个相同容貌、相同衣着的养女——伊琳娜和爱琳娜。
儘管她们同样坐在餐桌边,但她们没吃任何东西。她们的手边,就只各配置了一只黄铜製的杯子。她们就只喝着那个而已。
所有的女僕——全都知道……那杯中究竟斟满了什么。
公王的两位养女,完全没有吃过那以外的任何东西——这两年多来皆是如此。服侍她们用餐的人理所当然知道这件事实,但被禁止过问更多。上呈意见的臣子,被公王砍断了头颅。公王单手持着沾满鲜血的剑,说出了这么一句:「好奇心会害死一只猫。」如此一来,喜欢探问的女僕们,也不得不噤若寒蝉了。
言归正传——
「话说啊,前阵子捉到的谋反人士,可以杀掉了吗?」
「可以吗?」
如此询问的少女们,表情和声音简直就像是在向双亲央求些小玩具的幼童一样。
根据不同的思考方式,她们的措词会令人不由自主感到颤慄——
「随你们高兴去做吧。」
史蒂芬却喜笑颜开地说道。
他只会对这两个养女,露出这样子的笑餍。
她们应该也对这点心知肚明,于是用带点得意的笑容对彼此点了点头,然后用歌唱般的语
调继续说:
「得到准许了。」
「准许了呢。」
「那就杀死他们吧。」
「就那么做吧。」
周围的女僕们竭尽全力保持面不改色,她们一动也不动,就只是一直持续站着。
自己是雕像,只是个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的物品——女僕们对自己这么催眠着。
如果对她们两人在此交谈的对话内容都一一介怀于心,马上就会忍耐不下去。放弃身为人类的思考能力,才是在这城堡里最能确实保住性命的方法。
「今天抓到的家伙们,要拿他们怎么办呢?」
「那些人还有利用价值。」
「或许吧。」
少女们啜饮黄铜杯里的东西。
类似铁鏽的气味,慢慢地往四周扩散开来。
「总之,先让他们活到一轮的比试结束为止吧?」
「说得也是呢。就那样做吧。」
「下午的比试也好令人期待呢。」
「真的——好期待呢。」
少女们一边嘻嘻窃笑,一边互相交谈。
史帝芬·哈尔特根公王——就只是用充满慈爱的视线注视着她们,宛如父亲看着天真无邪的小孩们在嬉戏玩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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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与钢铁互击的声响,划破了虚空。
剑锋相擦,迸出了火花。
匍匐在地面上往前推进的剑尖,突然间腾跃了起来。
「——!」
剑的刺击,本来绝不可能从这个角度而来。
通常剑不会弯,鞭不能刺。不过,唯独融合了这两者特性的武器,可以化这种出人意料的奇袭攻击为可能。
蛇咬剑独特的一击。
然而——
「少嚣张了!」
剑士用左手拔出小短剑,挥掉这一击。
不,他不只是挥掉而已。他往前一踏,用藏有铁片的皮靴,踩住了因被人挥掉而失去劲道的蛇咬剑尖端。
剑士一看,就知道对手的武器是蛇咬剑。所以,他应该也大致预测到对手的攻击方法了吧。
「受死吧!」
剑士一边扔掉短剑,一边用双手持剑,使出斩击。
但这招却被从旁伸来的长枪枪柄挡下来了。
「啧——」
火花迸出——长枪枪柄也是金属制——剑士见状,眯着眼往后方跳去。他没有勉强地穷追不捨。看来他似乎深懂对战——尤其互砍——的时机策略。
「……」
「……」
剎那间的激烈攻防一旦结束,双方便同时拉开距离——然后观察情况,以待时机。
如是反覆。
下午的比试——轮到了红色嘉依卡这一组。
对手是同样都使长剑的两名剑士。
光是能在预赛中倖存下来,便代表他们都是不容小觑的能人好手。
不过——
「…………」
托鲁此刻在设于竞技场旁的观战席上,和芙蕾多妮卡一起观看赛况。
这地方不论好坏,总之比赛的气氛就是会直接传递过来——换言之,即是最前线。对于擅长武艺的人来说,这既是可以直接感受敌手气息的地方,也是打探敌手情况的绝佳场所——说不定下次就轮到自己遇上目前场中的家伙了。
「托鲁?」
在他身边的芙蕾多妮卡,忽然一脸疑惑地歪头询问:
「怎么了吗?」
「……很奇怪。」
托鲁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那家伙的——动作……」
他的视线对準的并非战斗中的红色嘉依卡,而是待在红色嘉依卡身旁的大卫。红色嘉依卡的随从——使枪的佣兵,仍跟往常一样,以矫捷的长枪花招玩弄对手——看起来是这样。
然而……
「他收回长枪的动作,应该会再更快一点才对。」
「是吗?」
「…………」
芙蕾多妮卡似乎没有察觉——但曾和大卫直接对打过的托鲁,却看得一清二楚。
大卫不是平时正常的状态。
那男人的基本战斗能力异常高强,乍看之下,当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但是,一跟托鲁记忆中的大卫相较,就会发现儘管只有一点点,他的动作仍有些滞钝。尤其在他大幅度地挥舞长枪之际,会有一剎那无意义的停顿。
简直就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似的。
(这么说来,我记得那家伙在那座岛上时好像有受伤?)
前阵子他们去了——贾兹帝国残党所隐居的那座岛。
大卫似乎在那时的混战中,腹部受了伤。虽然他本人隐瞒不说——但在搭上芙蕾多妮卡,即将要离开岛上之际,托鲁等人察觉到了微微渗血的味道。一问之下,红色嘉依卡才承认了这件事。
(虽然跟伤口深浅也有关,但那伤口应该不可能会在一周左右就痊癒。)
而在旅行途中,伤口想必会恢複得更慢。
他们与托鲁一行人不同。多亏了芙蕾多妮卡,托鲁他们用不着担心这一点。
(虽然在预赛大乱斗时,情况并非如此——)
二对二,而且是跟相当厉害的好手对战。在这种情况下要保护伤口的话,肯定无法使出全力吧。更何况红色嘉依卡的蛇咬剑已经在预赛时曝光,所以对方对蛇咬剑的奇袭攻击,丝毫没有半点疏忽鬆懈。
结果红色嘉依卡和大卫,就这样子慢慢地、慢慢地被压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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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少女坐在轮椅上,注视着水晶盘。
映照在水晶盘面上的——恰巧正是比赛中的红色嘉依卡两人。
手上纵情恣意地操弄着蛇咬剑,本身也以敏捷的动作耍弄着对手。红色嘉依卡以此为基本风格的姿态,确实很值得一看。那跃动的肢体,具备着健康的美。
然而——
「……好灵巧的身体。」
黑衣少女用拉克语喃喃自语:
「自由自在地跑跳、感受……」
那张孩子气的脸上,有一瞬间——掠过了一丝幽暗之色。
「真教人嫉妒。」
她应该是拿红色嘉依卡和坐在轮椅上的自己做比较吧?
「如果我有那种身体,我也可以取悦得了史蒂芬吶。」
她说的「史蒂芬」,是指史帝芬·哈尔特根公王吗?
那么,这位少女——拥有银髮紫眸的黑衣少女,并非伊琳娜或爱琳娜,而是哈尔特根公王身旁的第三位嘉依卡啰?
抑或者……
「真教人嫉妒。啊啊,真教人嫉妒。不过——没关係。」
身穿黑衣的嘉依卡,如歌唱般地说:
「那具身体,也很快就会是我的东西了。」
黑衣嘉依卡漾起可说是爽朗的笑容,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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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况轻易地失衡了。
起因在于嘉依卡被脚边的小石头绊到。
伸展开来使用时,剑能像鞭子一样地活动——要将剑的动作控制成强而有力的斩击,使用者必须利用重心脚,做出好几个旋转运动。脚踝、膝盖、腰部、肩膀、手肘、手腕,施加在各处关节的小小旋转力,最终会成为蛇咬剑的波动,然后袭向敌人。
不过,她最初踏出的脚尖,踩在了一颗不稳的小石头上。
仅仅一瞬间,嘉依卡就姿势大乱了。
而就在那一瞬间——敌手剑士朝她刺了过来。
既锐利又迅猛的剑尖,逼近到她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