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丛生的树叶沙沙颤动。
简直就像是树木本身在抗议着某件事而活动着身子似的。兴许是已经迎来红叶、只剩下等着落叶的关係,乾枯的树叶们一片接着一片,不断地从枝头剥落──将那站在树枝上的身影暴露了出来。
亦即,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
「……姆?」
少女一脸感到很不可思议似的直眨巴着双眼。
以她的计画而言,藏身在树林的叶子之间行动的话,应该很难被发现──才对吧?然而,刚才那样,反而让她的存在难以挽回地暴露出来了。
树木郁郁葱葱地丛生在缓坡上。在这绿意盎然的森林一隅。
其中有一棵特别粗的树木,树龄应该快要破百了,而少女就攀登在那棵树上。
那棵树的树枝也很粗,大大地向左右伸展出去,少女就算和「她的行李」一起待在上面,也不用担心它会断掉。不过,看来到了分岔出去的树梢部分,到底还是没办法做到纹风不动。少女只不过是骑在树梢上面移动,树枝便上下左右地摇动,致使大量的叶子掉落下来。
「姆唔……」
少女就连用满面愁容呻吟──也还是很可爱。
她现在的年纪,恐怕是十五岁左右吧。
从外表看起来,给人一种纤细娇弱、我见犹怜的印象。虽显精緻,但还残留着大量稚嫩感的五官,与其精緻感相辅相成……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让观者大多会心生「好想保护她」之类的心情吧?
银色长发与紫色双眸。
虽说不是完全没有,但这确实是很罕见的发色和眸色。以同样的头髮和眼睛闻名于世的,应该就是已灭的北方大国──贾兹帝国的皇帝阿图尔•贾兹了吧。说到「银髮与紫眸」,应该有不少人会率先想起战国时代以〈禁忌皇帝〉这个绰号闻名于世的「怪物」。
不过,少女的全身上下,最具有特色的部分……老实说,是在别的地方。
「……残余距离……剩一点点……」
少女一边这样嘀咕,一边慎重地、缓慢地爬行在树梢上。下一瞬间,「喀喀」的硬物声响突然响起,同一时间,她的身体被迫停下了动作。
「唔呀!」
少女向后仰倒,姿势大乱,从树梢上──差点掉下来。她连忙用双手双脚紧紧地抱住树枝,成功地逃过了一劫。
不过,急忙之中她抱着树枝滴溜溜地旋转了半圈,于是她就这样子紧紧地抱着树枝,垂吊在半空中。
「濒……濒危……!」
少女用震惊的表情喃喃自语。
这样的她──的背上,还有某个东西。那东西,从她的背上垂吊在半空中。
黑色的棺材。
不管从哪个角度怎么看,那都是个只能说是「不吉」的死者之匣。
她差点从树枝上掉下来的主因,就是这玩意儿。想当然耳,背着又大又硬的行李攀爬树枝,中途会勾到某处,也是理所当然──虽然少女完全是咎由自取,但对现在的她来说,根本没有余力去反省自己的不小心。
屋漏偏逢连夜雨──
「姆呀!」
「咕咕喔?」
少女的紫眸,和玻璃珠般的黑色眼球对上了。
正是她之前瞄準的目标──在树枝中段筑巢的斑鸠。
虽然从少女现在的姿势已经看不到鸟巢了,但这只斑鸠的巢里,其实有好几颗鸟蛋。
繁殖力很强的这种鸟,一年四季都会下蛋。因此,从刚生下来的新鲜鸟蛋之中拿个一颗、两颗、三颗、四颗──「反正悄悄拿走也没关係」凭着这样自私自利的理由而出手的,正是人类这种生物。
「…………」
「…………」
少女与斑鸠。
互相凝视了──良久。
而下一瞬间,斑鸠应该是察觉出少女的真实意图,于是它一边用力展翅威吓,一边高声啼叫。
「咕咕喔喔喔!」
「哎呀!」
「咕咕喔咕咕喔咕咕喔喔!」
「痛,痛!停止,原谅,道歉!」
斑鸠用鸟喙狂啄少女的手,不,应该说是狂啄她紧抓着树枝的手指。想当然耳,少女发出了悲鸣。但即使如此,斑鸠似乎还是觉得不够,气仍消不下去似的挺出它的鸟喙,瞄準少女的白皙脸孔──或者该说是瞄準她的紫色圆眸。
「呀啊!」
少女忍不住用双手护住头部──想当然耳,她把手从树枝上鬆了开来──下一瞬间,她的脚似乎也不由自主地鬆了劲,于是就这样子坠落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拉长了的惨叫,其实也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因为少女停下来悬在了半空中。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所背的棺材恰巧勾到了其他树枝,因此让她变成了垂吊在半空中的状态。
「……幸运……!」
她呈现彷佛脖子被叼着走的幼猫一样……有点呆傻的姿势,但少女似乎并不介意,反而露出了带点得意的表情,然后点了点头。
可是,下一瞬间,斑鸠就骑到了她的头上。
「咕咕喔喔喔!」
「执着之念!」
斑鸠又继续试图要去啄她的脸。少女想赶走斑鸠,在悬空的状态下挥舞着双手双脚──
「──你在做什么啊,嘉依卡?」
有一个人一边抬头仰望着他们两个,一边用无奈的声音向她问道。
他从树木附近的草丛现出身影,抬头仰望着少女。
黑色装束的年轻人。
虽然并不是完全只有黑色这单一颜色,但他披着的披风大衣、穿在披风内的衣服,统统都是以黑色为基本色调。而且他头髮也是黑色、眼睛也是黑色,在他的装束之中,几乎没有明亮鲜艳的色彩。
因此,他只要蒙个面,站在稍微阴暗的暗处,他的身影应该就能马上融进黑暗之中了吧。在这样的山林之中,便又更难用肉眼去辨认出他了。
虽然他的脸部五官清秀端正,不过……隐约带着某种狠戾。
儘管表情略显慵懒,他的双眼却与之相反,锐利得彷佛要用视线射穿目标似的。倦怠的表情与锐利的双眼,已经定型成他的容貌风格……正是这么一名年轻人。
「托鲁!」
被他唤作为嘉依卡的少女,用一副慌张的模样对那名年轻人说道:
「请求,救援,救援!」
「…………」
年轻人──托鲁一脸嫌麻烦似的叹了口气,然后把手伸进了怀里。
下一瞬间,「当!」一道轻微的尖锐声响响起,然后便有个又黑又细长的物品刺进了树榦里。托鲁甚至没让人看清他拔出来的手便掷出了该物──从嘉依卡头上擦掠而过、贯穿了斑鸠翅膀的东西,是一种小型的利器。
被某些人唤作为「飞镖」的一种武器。
若拿在手上,则可以随机应变,是个长度便于操纵的利器。若是偏向冷不防地掷出去,则可以当作投掷用的暗器──当作隐藏武器,给敌手来个出其不意。正是这么一种玩意儿。
飞镖几乎毫未受阻地穿透了鸟翅……终究是受了惊似的,斑鸠从嘉依卡的头上离去,回到了鸟巢旁边。
「别擅自到处乱跑!」
托鲁皱起脸来说道:
「我不是跟你说了,总之先乖乖等我们找来填肚子的材料吗?」
说着这话的托鲁,腰上其实──垂挂着两只貌似已经被勒死的山鼠。虽说是鼠,但那跟在村落里进出房屋或仓库的老鼠不同,大小应该跟略小的狗或猫咪差不多。
「新鲜鸟蛋,採集……」
嘉依卡望着斑鸠的鸟巢喃喃低语。斑鸠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在鸟巢上面又威吓般地啼叫着:「咕咕喔喔喔!」
「只能等待,痛苦。一定有什么,是我──能做到的事。跟托鲁你们一样。」
嘉依卡说完之后,垂下了头。
「意想不到的抵抗。强敌。」
「哎,毕竟对斑鸠而言,鸟蛋是它的『小孩』啊。作为父母,也难怪它会那么拚命地保护喽……我猜啦……」
托鲁用毫无温度的语气这样说。
比起说斑鸠如何,他用这种颇为冷淡的说话方式……简直就像是他只透过传闻听说过亲子之情、亲子羁绊等等似的。
「……亲子……」
嘉依卡眨了眨双眼,喃喃低语。
「总而言之……食材的筹措就交给我们啦!人类有所谓的适合不适合和适材适用啊。」
「姆唔……」
虽然托鲁所说的话再正确也不过,但嘉依卡还是一脸不满。
「是说,当初在你打算背着那个东西爬到树上去的时候,就该发现自己太乱来啦!」
托鲁用手指指着的,不消说,正是嘉依卡背后的黑色棺材。
「要是因逞强而受伤的话,你哪还能悠閑地吃饭啊!」
「……唔咿。」
嘉依卡垂下头去。
就在这个时候──
「──哥哥。」
忽地……有一道完全听不出心情、不愠不火的声音响起。
「你到底在做什么?」
「……啊?」
托鲁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下一瞬间,跟他出现的地方不同方向──一名女孩拨开草丛,从不同方向的斜坡下面现出了身影。
一名漂亮的女孩。
若说到容貌出众,嘉依卡虽然也跟她一样,但她应该被评价为「美丽」,而不是「可爱」。细长的双眸、绑在后脑杓的黑色长髮、细长的鹅蛋脸和五官,给人一种俐落又清冷──凛然不可侵的印象。虽然胸部和腰部都发育得很女性化,但她就像野生的猛兽一样,全身上下都很紧绷结实,没有半点松垮的部分。
只不过……她那张脸上,几乎连貌似表情的神色都没有。
「阿卡莉……」
嘉依卡开口出声。
「没想到你竟然派我去沼泽汲水,然后趁此期间和嘉依卡进行那样子的行为。」
虽然从言语方面看来,她似乎是在责备托鲁,但她那张看起来很伶俐的脸上,并未露出愤怒的表情。仅只是用令对方不敢动弹的锐利视线,直盯着托鲁瞧。
顺道一提,她的手上正提着一个略小的手提式桶子。
可以看到桶子里面,装有快要满到桶缘的水。
如果有观察力敏锐的第三者身在此处的话,应该会很惊讶吧。
因为这个女孩……在难走的山中提着汲了满是水的桶子行走,却几乎没有洒出桶里的水。然而,不管是托鲁还是嘉依卡,都没有特别感到惊讶,彷佛没有察觉到这个事实似的。
「『那样子的行为』是指什么啊?」
托鲁皱起眉头问道。
「用绳子把女人绑起来吊着,然后欣赏玩味这样的景色。虽然我听说世上有这种高段班的嗜好……但没想到哥哥就是高段班的一分子吶。」
「你在说什么啊?」
「难道不是吗?」
「我又没有绑住她。」
「……那么,难道哥哥……」
这名被唤作为阿卡莉的女孩,仅只是轻微地皱起眉头,向他问说:
「单纯只是为了要偷看嘉依卡裙子里面的风光,所以才做到这个地步……?」
「姆呀!」
嘉依卡连忙按压住裙襬,她似乎事到如今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
如果从托鲁的位置再往前一两步,确实可以从下面把她的裙底风光看得一清二楚──
「托鲁,离开。请求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