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完成了。」

熬夜持续执笔到早上六点，想太将修改用的红笔放到房间的桌上。

「身体好痛……」

他像是突然想到似的活动脖子与肩膀，僵硬的肌肉发出惨叫，某处的关节喀喀作响。

「好痛……！」

与身体的不适相反，想太觉得脑袋十分清醒，完全感觉不到通宵的疲劳。

眼前的稿纸到处充满红色的修改痕迹，一看就让人觉得非常难以阅读。不过会觉得它看起来奇妙地闪闪发光，应该不只是因为从旁边的窗户洒进来的朝阳跟萤光灯光线的缘故。

一开始只有被描写为「长发美少女」的女主角，现在已经不再只表现出有利主角的言行，反倒是自由奔放到将主角耍得团团转，充满活力地行动。

(……或许跟沙绫有点像呢。)

活力充沛又爱照顾人的女孩子是未实，另一位个性傲慢的大小姐则是或许有绮理的影子。

一意识到这点，就让想太感到有些害臊，于是他板起脸喊了声：

「……好！」

我要将一切都赌在这份原稿上。伴随着确实的手感，想太下定了决心。

「接下来就只剩下把这个输入电脑了……」

一想到接下来只剩下单纯的作业，便让人觉得畅快不少，想太叠好稿纸，从椅子上起身。

「先沖个澡好了……茜子小姐八点会来，根本就没时间睡觉……」

就在想太喃喃自语地打开房门时——

「……？」

他发现某人正抱着膝盖，蹲在眼前的走廊上。

「……沙绫？」

虽然看不见埋在膝盖里的脸，但从那柔顺的淡蓝色长捲髮跟蕾丝连身睡衣来看，眼前这个人应该是沙绫没错。

「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

由于她看起来失去意识，因此想太焦急地摇晃她的肩膀。接着……

「嗯……」

沙绫的身体

「砰」地倒向地板。

「啊……？」

少女发出安稳的呼声，肩膀平顺地上下起伏。看着那样的「妹妹」，想太顿时干劲全失。

「……喂，起床了。话说为什么你会睡在这种地方啊？」

「嗯……？」

「喂，这样会感冒喔。因为现在还没进入盛夏。」

想太跟着蹲下并再次摇晃少女的肩膀后，沙绫睁开沉重的眼皮。

「……哥……哥……？」

「没错。」

「小说，写完了吗……？」

「咦？」

「还是还没？」

沙绫抬起身体后直接坐到地上，用力揉着双眼。

「我一直在等。」

沙绫以还沉浸在梦乡甜美余韵般的说话方式，轻声嘟嚷着。

「我……又作梦了。」

「……什么样的梦？」

「奶奶……来把我带回去……我的房间……好宽敞……晚上，好恐怖……」

少女像只被水淋湿的小狗般抖动身体，抬头看向想太。

「……不过，我一醒来后就在棉被里……小绮理、妈妈大人……还有哥哥，都在旁边的房间里……我好高兴……」

在地板隐约被朝阳照亮的清晨走廊上，沙绫以摇曳的眼神凝视想太。

「……为什么你不叫我？这样我怎么知道你在门外。」

无法忍受从心里涌出的感动，想太移开了视线。

「因为不能妨碍你。」

沙绫如此说道。

「因为不能妨碍……哥哥的梦想，所以要忍耐。」

「沙绫……」

「我要当女僕……变成像莓莓那样……『沉着稳重的孩子』，我想让哥哥称讚我。」

「…………」

——多跟那个叫由里桥的女孩学学吧。虽然是个奇怪的家伙，但她明明跟你同年，却已经是个沉着稳重的女僕，这不是很厉害吗？实在令人敬佩。相较之下，你啊……

是因为当时的话吗？想太想起自己顺势做出的发言。

「我有当个好孩子吗？」

将头往前伸后，沙绫眼神朝上地看着想太，出声问道。

「……喔！」

就只有这个时候，想太爽快地摸着沙绫的头。

即使她是个想要什么都能得到、被所有人照顾、过着与忍耐无缘的生活的大小姐，但另一方面，她一定也背负着许多别人无法理解的辛苦。

「谢谢你，托你的福，我完成啰。」

所以怎么能因为自己无聊的自我意识跟色心，让那样的她继续感到寂寞呢。

「……你总算，愿意摸我了。」

沙绫以柠檬黄的声音，发出掺杂了深深叹息的低喃。

或许那只是宛如在日出瞬间看见的日柱般，接近奇蹟的短暂光芒；也或者是还没睡醒的沙绫，偶然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牵动自己的脸部肌肉。

「我好高兴，我……喜欢让哥哥摸。」

少女原本总是往上吊的眼角突然下垂，眼珠大而黑的双眼彷彿闪烁的星空般缓缓开合，丰腴的嘴角如同新月的尖端般往上提。

「咦……」

沙绫笑了。

「……沙绫，你……！」

想太忍不住因为惊讶与兴奋起身，但沙绫的表情马上就恢複原状。

「喔？」

「笑容！你刚才笑了？再笑一次！」

「？」

「你没自觉啊！吶，再来一次！嘻一下！」

「……嘻？」

「谁叫你摆出那种奇怪的表情啊！」

即使之后这样的对话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少女还是没有再度展露笑容。

「呼啊～～」

或许是厌倦配合想太了，沙绫遮住娇小的嘴巴，打了个优雅的呵欠。

「好睏……」

说完后，她用手在走廊地板上摸了几把后躺下，再度闭上眼睛。

「喂，为什么要在这里睡啊。」

「好睏～～」

「……至少到床上去睡啦！睡我的房间也行！」

对想太而言，这算是有点需要勇气的发言。然而最后却只换来一道「呼……」的打呼声。

「这家伙……」

虽然想太差点想握紧拳头，但最后还是放弃似的叹了口气。今天是星期天，距离茜子来还有一段时间。

于是他姑且先从房间床上搬了棉被过来给沙绫盖上。

「嗯……？」

然后沙绫微微睁开眼睛。

「喔？喂，醒了的话，就快点站起来移动啦。」

不过沙绫又再度缓缓闭上眼睛。

「……哥哥。」

「嗯？」

「我……并不是要什么就有什么……」

「……啊？」

想太原本以为这是梦话，但仔细回想以后，便察觉这段话跟绮理之前的发言有关。

——像你这种不管想要什么都能轻易得到的大小姐，又懂绮理什么了！

「……原来如此，你也在忍耐呢。」

「嗯。」

将碰到地板的手指放到脸上后，沙绫闭着眼睛像是在作梦般嘟喽道：

「我想要即使作了恶梦半夜醒来，也能陪我一起睡……」

「嗯？」

「就算在爸爸和妈妈……没回来的夜晚，也能跟我一起看家的……」

说完后，沙绫叹息般的吐出这段话最后的部分。

「兄弟姊妹……」

——想要的东西，不一定都能用钱买到。

想太回想起沙绫当时以前所未有的强硬语气，反驳绮理的事情。

「……那你现在不是已经有了吗？真是太好了。」

「嗯。」

依然闭着眼睛的沙绫，满足似的点头。

「虽然我昨晚一个人在这里……但哥哥写字的声音……挪动椅子的声音……自言自语，还有打喷嚏的声音……」

沙绫结结巴巴地，以不熟练的日语持续说道：

「都会传到房间外面。我一直在听，所以不会害怕……」

实在太惹人怜爱了。

想太希望自己今后也能持续在一旁观看这名娇小的淑女成长的身影。

即使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希望。

「……真对不起啊。我房间太简陋，没有隔音效果。」

「夜须武神(注：日文中简陋与夜须武神发音相同)……？」

「感觉好像很强，话说夜须是谁啊？」

想太之所以频频回嘴，是为了消除感伤的气氛与掩饰害羞。

「……我说啊，你已经不需要在这里睡了吧？起来啦。」

既然意识都清醒到这个地步了，应该可以起来才对，但无论想太怎么催促，沙绫都沉默以对，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