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狀況驟變

夕阳西下。

不知不觉中，吞噬天空的黑暗来到了人间，从作战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三个小时了。此刻，山丘上的西式洋房正笼罩在一片黄昏的金黄色中。

(现在正是展开奇袭的绝好时机啊!)

伫立在大厅一个角落里的队长独自点了点头，不要说从头到脚都被黑色包裹的部下了，就连中央大厅里的家具之类的轮廓都看不清楚了。作为俘虏的二之宫峻护也隐身于黑暗之中，他既不挣扎也不反抗，恪守着作为俘虏的本分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他好像在拚命思考着什么更準确一些。但他居然连自己拚命思考的事情都嘟嘟囔囔地说了出来的这个细节，都没有注意到。

从堵住嘴的物件下发出的很难听清的声音，好像大部分是企图从现在的境况中逃脱出去的作战方案，但是，这些话目前基本上和梦话没有什么区别。如果没有一年天天抽中六合彩头等奖那样的运气的话，就是不可能实现的空想。眼下，这个少年好像正奔走于从自己的姐姐要回家的恐惧心态以及目前的现实逃避这两者之间。

(对于弟弟而言，虽然也听说过一些说二之宫凉子对弟弟的爱有些过激这样的传言但是此时此刻，恐怕这只会让他更加的悲伤吧。)

即便恶毒的坏人们或者自己一方的人们对自己实施了多次暴行也从没有胆怯过的一个男人，自从接到了姐姐的一通电话之后，竟然就变得完全消沉了，好像遭受了十分厉害的欺诈一般。

(嗯真的可以说是一个在暴力面前不为其所屈服，在严刑拷问面前不为其所吓倒，直到最后一刻，也不退缩的人啊!虽说事实上，连一次严刑拷问都没有，也没有一处因暴力而留下的伤痕。)

要说出现过一点慌乱情况的话，也就是在最开始较量的时候，踢到后脑勺的那一脚吧?如果是没有经过很好锻炼的人，经受了他所受到的袭击的话，恐怕多多少少都会留下后遗症的。

(还有就是，拖延时间的方法也确实是幼稚而拙劣。看来，这个家伙比起锻炼身体来，倒是应该先锻炼一下口头上的功夫。如果对方要是更聪明狡猾一点的话，他一定会更难看的。)

然而，如果将他的潜在能力和人品，以及其他的种种都加以考虑的话。

(应该说，也不至于顶着不及格的压力而名落孙山吧?)

总的来说，还好吧。今天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个人目的了。

队长独自地点了点头，叫过来部下，下达了新的命令。

把房间内的灯都打开!

是。可是

他也知道部下犹豫的是什么。这支部队里的所有人都戴着的防风镜具备夜视功能，即使在这种程度的黑夜里，一样可以确保进行与白天相同的行动。但是，在家里开灯的情况下，反而更容易受到突然袭击什么的。

在再一次的命令之下，部下们没有再说什么，开始着手执行命令，即便对所下达的命令有所疑问，并且这个疑问没有得到任何解释，他们也会相信自己的话，去执行命令的。总之，一定要好好地报答他们对以往的恩情和今天的恩情。

大厅的枝形吊灯亮了，照亮了房间内的各个角落。或许，这个灯光可让这番闹剧告一段落。

现在离预定的作战结束时间，还有四十五分钟。

*********

儘管深知十六岁女孩子的身体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样轻，但即便如此，还是没有想到会这样的重。至少可以说，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绝对不可能用一只手支撑住的。

月村真由!

怎、怎么了?

如果可以从这里出去的话，你最先应该做的事情就可以如愿以偿了!你的减肥指导，可以毫不留情地把你的脂肪削掉，你要有心理準备啊!

说什么呢你!我的身材可是标準身材!

对于一边垂吊在地下空间的悬崖峭壁上，一边发出强烈抗议的真由，丽华根本不予理睬。刚才在跳到地上的时候，真由一不小心踩空了，却猛然之间就抓住了丽华的手腕，那力度简直是要把她的手腕拽断一般。要说月村真由，和自己的身高也差不多，胳膊和腿的长度以及腰的粗细也应该不相上下。儘管如此，却如此之重，看来一定是紧贴在胸前的那两个大包造成的。儘管很牵强，但是如果平时就节食的话，估计现在肯定能瘦点的。

唉呀，用于支撑着你那个超级大胸需要的蛮劲儿，我的小细胳膊腕可不行。我要一鼓作气把你拽上来!你要好好配合我啊!

好、好的!

準备开始!一二三!

丽华手腕青筋跳动，几乎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而真由也配合着，身体用力往上跳。最后，救助任务终于漂亮地完成了，真由的身体犹如羽毛一般飞了起来，稳稳噹噹地落地了。之后她们甚至没有浪费一秒的时间来庆祝这个成功的举动，而是立刻朝着秘道的更深处跑去。

真是的!你究竟要麻烦我多少次才肯罢休!掉到悬崖下面、被弔挂的天花板砸到、中计之后又被卷人枪林弹雨中!

什么啊!要是这么说来，所有的都算上，我一共帮助过丽华小姐四次，而丽华小姐只帮助过我三次而已!那么，也就是说，是丽华小姐麻烦我了!

你说什么傻话呢!不是还有一次，你被假门给套住了吗?对吧?

那可不行，怎么连这个都要算进去!说到这件事情，还不是因为丽华小姐的失误吗

进行到这里，两个少女居然能毫髮无伤，应该算是神灵赐予的奇蹟昵，还是恶魔的恶作剧呢?

在秘道中，丽华和真由一路上遇到了各种各样的陷阱，但她们都将它们突破了，然后继续朝着最深处飞快地跑去。

现在，这条秘道并不是用混凝土铺就的一条通道，而是一副地下洞穴的样子。在不知从哪里遗漏出来的微暗灯光的照射下，可以看到地下水流、石灰岩柱子林立的天井，以及不知名的生物们儘管这些原本可能都是由一些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製成的，但现在却显得那么可笑。从所有的意义上来说，从岩石缝隙中跳出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眼前交错着，让丽华髮自肺腑地大叫了起来：

又是一个圈套啊!这种伎俩是不能把我骗到的!

面对着让她们陷入这样的惊险之中，接二连三袭击过来的陷阱，以及发生在地上的事件此刻，丽华被这些令自己焦急万分的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搞得一塌糊涂，此刻，她的精神变得越来越紧张。

月村真由!还没有到目的地吗?

我也不知道啊!现在既没有时间画地图，也没有时间看地图!总之，先往前走吧!

看来，真由也不例外，也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下。不过，她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积极性，甚至以带领丽华前进的势头与秘道里的陷阱做着斗争。当然，丽华也不逊色，紧紧地跟在了她的身后。就算整个小山的体积都用上，地下秘道的长度终归也是有限的。儘管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跑了一通，可是，归根到底还是能够到达终点的。

出乎意料的是，这两个人默契十足的配合，终于冲出了布满地下的秘道。

然后，她们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一片空地上，在那里终于停下来了。

这里

只见，丽华弯着身子，双手扶在膝盖上，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环视着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们已经穿过了石灰洞，再一次踏上了混凝土通道，在那里，有一座沿着通道建的房子。不，更确切地说，这里并没有像一般的房子那样做出明显的区隔。这个地方只是一个凹下去的大坑，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工程施工留下的空地。

这里显然很奇怪啊。让人不得不有这种想法，说不定又是一个陷阱呢。你觉得呢?

说到这里，丽华不经意地回过头去，结果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飘飘乎乎倒下去的女孩的身影。

!等、等一下!

她慌忙地伸出手去，这个及时的举动使真由没有摔到地上。接着，她对微微喘着气的真由斥责道：

在这个时候倒下去的话，可就麻烦了!到时候，不要说成功营救二之宫峻护了，就连为此安排的行动计画恐怕都实施不了了，就是这个情况，现在!

实在抱歉我好像，好像有点运动过度了。

她并没有伸手擦拭再一次从鼻子里涌出的鲜血，而是一边虚弱地苦笑，一边道歉。儘管如此，丽华却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借口。

那么，刚才你那些蛮劲是怎么回事啊!你不会想要在这个时候中途放弃，让我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去完成剩下的工作吧?这样狡猾的行为，我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没关係的，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只要一会就可以

对于连说话都很困难的真由，丽华清楚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但还是不以为然地咂了咂嘴。当然，她是非常明事理的。使唤已经精疲力竭的真由，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个累赘，基于此，儘管处在这种危机关头，最好还是让她休息一下比较好。对于潜在能力再怎么高，在体能方面却差得远的真由，从她到现在为止的表现来看，还是非常好的。

但是，即使明白这一点也

在这里让她不再和真由唱反调的是什么呢对，就是因为心情并不那么坏吧?

我明白了。像你这样的家伙，原本就不是做这份工作的料，说起来，现在的你才是你最真实的面目。那么，接下来的工作，就由我一个人来做吧。而你呢，就这样没出息地躺在这里吧，你看这样可以吗?

让真由躺下之后，丽华自己却嗖地站了起来，把已经被列入伤员行列的没用家伙甩在了身后。

那个。你好好休息一下，争取早点恢複元气。对了，你觉得已经没事了的时候，就来帮我吧!

是不好意思，在这么重要的时候。我一定早点恢複，然后过去帮你。

嗯，怎么都行，没关係。反正你们这些人都靠不住。

甩下这句话之后，她连头都没有回一个，就开始着手工作了。

(这里应该没错。一定有什么!)

丽华一边从墙壁处开始仔细调查，一边自言自语。如果这里也没有的话，就麻烦了。本来充裕的时间就会被浪费掉而变得绝望。儘管并不确定究竟要转多少个来回，但可以确定的是，离那些鼠辈们对峻护进行迫害还有足够的时间，而眼下对于他的平安，也只能用心地去祈祷，去坚信了。

(一定来得及的拜託了)

一想到那个万一，丽华就想哭。但是，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在潮湿而又昏暗的空间中继续匍匐前进。刚才大脑中激烈分泌出的高昂情绪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此刻，在这个最坏的心情中，唯一的庆幸就是，地下空间中没有地上那种难以忍受的炎热

就在这时。

手掌中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冷不丁地一看，那是一定不会映射到视网膜上的、无意的一摸也绝对不会摸到的、刻在混凝土上的纹路。

就是它!

她用略带愕然的声音叫道，内心深处不由得涌起了因自己所取得的成果而产生的强烈兴奋之情。她一边压制住对这个是否是陷阱的怀疑，一边再一次把手伸了过去。

慢慢地用力按了下去。

瞬间之后

一面混凝土墙壁犹如天岩户一般打开了，照例没有一点声音。(注：天岩户．神话中高天原岩洞的大门．因天照大神被天钿女命的舞姿引出岩洞照亮天地的神话而知名．)

啊

随后传来一股泥土、枯叶和树木的味道，以及伴随着夜晚空气的味道。

终于，一直在寻找的秘道出口通往希望的道路悄悄地打开了。

成功了!

又是一个略带愕然的叫声。这一次涌起的兴奋之情充满了全身，让她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月村真由!快看，快看

兴奋地转过头去的丽华的笑脸，突然僵住了。

抱歉。好像，我不行了!

只见，真由的后背犹如胎儿般的蜷缩着，两手紧紧抱着身体，额头贴着地面颤颤巍巍，同时嘴里发出了嘶哑的声音。此时，丽华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她的声音。

是那个!她这样想到。

那天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眼前发生了，那个。

还是马上离开的好!说不定，这次会更严重的。

这时，真由的声音再一次出现了，那是一个犹如强行挤出来的声音，之后，这个就变成了一个信号。

哈一个宛如还饿着肚子的鳄鱼发出的极其焦躁的呼气声音，从真由的口中发了出来。她蜷缩的后背现在就像被拉圆的弓一般弯曲着，带着忧伤的扭曲的脸面向天井，使劲地向后进一步弯曲着。

在因为惊讶而身体僵硬得已经无法动弹的丽华眼前，那个渐渐地开始变得疯狂起来。从她身体的五体(头，两手，两足)、从每个毛孔中涌出来，并对周围的空气进行腐蚀的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是阴气?是瘴毒?失去焦点而翻着白眼的瞳孔、从无底的鼻子里滴下来的鲜血的红色、从咬紧的牙齿之间渗出的红色、取代眼泪流出来的红色，呈现在丽华的面前。

死了吗?大概这样下去的话，一定会死的。丽华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这样的画面，脱掉的指甲、带着皮肉的毛髮、破损的皮肤以及从伤口处露出来的肌肉组织，还有紫黑的血块。即便如此，丽华的身体还是一动不动。那个恶寒开始扩散，让人觉得噁心的什么东西又加重了恶寒的程度，这种被加重的恶寒直击神经，再加上阴气和瘴毒，看来支配着自己身体的果真就是那个啊。

说起来，如果能动弹的话，该怎么对付那个好呢?

丽华一方面这么想着，但另一方面，她却没有就这样的向右一转，头也不回地逃跑的想法，这实在令人不可思议。

那个的背部继续弯曲，弯曲的角度绝不是普通的脊椎动物所能承受的程度，颤抖、呼气以及出血瞬间都停止了，让人不禁有一种这样的感觉：要开始了吧!

下一个瞬间。

爆发出了一个震耳欲聋、刺破神经的大叫。就在这样想的时候，丽华的身体却动了起来，向着月村真由扑了过去。

别开玩笑了!

丽华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真由的身体。但是一瞬间，真由就跳了起来，轻而易举地挣脱了欲将她拉倒的力量。她转了一圈反而将丽华紧紧地抱住，给了她猛烈地一击。

什么?你这个混蛋!

丽华的双手紧紧抱住真由，拚命忍受着要被她甩掉的冲击。一时间，丽华好像对于真由刚才给她的一击产生了仇恨，一刻都不放过真由。这一次她不仅使用了双手，连双腿也用上了，一起缠住了真由的身体，而且双腿在真由反抗之前就紧紧地钩住了她。儘管如此，还是没能阻止真由的自残行动。她的后背紧紧贴着丽华，就这样毫不费力地在地上打着滚。这让身体被夹在地面和真由之间的丽华惨叫了起来。转瞬间，呼吸几乎停止，两眼直冒金星，骨头吱吱嘎嘎地响着。即便如此，丽华的手和脚还是没有鬆开。

耳边真由的咆哮声还在一刻不停地继续着，而丽华也不例外，仍旧在继续着莫名其妙的话语，就好像是如果不让自己兴奋起来的话，脚就会不听使唤地逃走一般。

目前，疯狂地企图自虐的真由，手脚的力量越发强大起来。而丽华呢，一边犹如鲫鱼般的贴着真由的后背，一边拚命地压制住她。她的双手从身后插入真由的腋下，紧紧地抱住她，脚也卡住她。看这架式，丽华估计也使出了全身的解数。但是，不可估量的蛮力与普通的腕力的差距光靠技术并不能弥补。一次又一次地，丽华被甩开、被弹出去、被摔出很远，然而，这一切并没有使丽华产生放弃的念头，她始终没有放开真由。

现在的丽华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中大声地喊叫了。

(啊!你这个依靠蛮劲使用暴力的小丫头片子，就那么自以为是，你真的是我这个练过柔道和柔术的老手的对手吗?我一定要把你制服，走着瞧!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难道还要做那个吗?难道还要把指甲盖揭开，露出肉来，然后在血河中打滚就这样自虐吗?难道要做出像一个天生的SM嗜好者一般的异常行为，来向我示威吗?如果你非要这样浪费如此宝贵的血液和身体组织的话，还不如现在赶紧到红十字会去，献血或者是做器官捐赠登记去呢!)

现在的丽华已经沉迷其中，忘记自我了。为什么她会这样拚命地做这些事情呢?恐怕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吧。此刻的丽华，只是一个忠实的服从者而已，此刻，从她的心底传来了这样的声音那是一个对眼前这个正在向死亡逼近的月村真由说NO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呼唤得到了感应。

一切突然结束了，这是丽华之前没有料到的。

本来应该清晰的意识，现在却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记忆力，这可能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碰到的情况呢。回过神来的时候，丽华髮现自己正后背靠着墙壁，手脚大张，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气昵。

在她的旁边，是同样上气不接下气，成大字形地脸朝上平躺在地上的真由。

似乎已经没事了，丽华在脑子里确认着这个事实，进而数秒之后。

又

柳眉扭成了八字，脸上充满了笑意的真由打破了沉默的状态。

莫非、又被你看到了!

此时，她依旧是一副头很晕，浑身无力的单薄样子。用尽了力气，浑身是汗，如果现在不是还在强烈的喘着粗气的话，几乎就可以断定这个少女刚刚做了那件事情了吧?

而现在的丽华，已经没有精力为这种玩笑般的态度而生气了。说起来，她连说话的力气都几乎没有了。

因此，她只是短短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说话你!

儘管很短，但却带有一种不由分说的强硬。而月村真由呢，用她偶尔才会有的一步都不退让的目光直勾勾地凝视着。

随后，真由收起了笑容，毫无表情地说道：

说话?说什么啊?

所有的一切!

丽华很快地回答道。

你到底是谁呀?从哪里来，想干什么，到现在一直是怎么过来的，今后将会怎么样。虽说不用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但是，把你能说的都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