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发生在某个晴朗的午后。
那天,二之宫峻护将女孩子推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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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么写并非虚伪造假,但也不算公平。为了他的名誉着想,在此还是再叙述得更详尽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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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之宫峻护,在二之宫家的阶级制度中占居最下层的男人。
受地位所逼,他在姊姊凉子吩咐「去把烤炉找出来」,以及同席的食客——月村美树彦高姿态地交代「拜託你儘可能手脚迅速」的时候,都只好认命地点头。
然而这名做姊姊的,却完全不记得烤炉收在哪里。儘管峻护寻遍家中,也还是找不到指定的东西,最后他来到位于庭院一角的老旧仓库。事情到这里还没有问题。
但是在峻护踏入仓库一步之后,他顿时变得干劲全失。那个浑沌的空间里,实在漫无秩序地堆积了过多的杂物。面对如此封闭的储藏空间,或许就连潘朵拉之盒也会相形失色。
里面的东西包括成套武士镜甲、摆在炸鸡店门口的塑胶人像、附侧边车的机车、自动贩卖机、道路标誌、储水槽等等不及备载。这些全都是峻护姊姊的私人物品,而她在清理整顿方面是个无能到绝望的人。究竟她是如何拿到这些东西、打算用在哪里、又怎么搬进仓库里的呢——莫名其妙的种种物品堆叠在峻护眼前,就像在嘲笑所有来自常识的疑问一样。那副姿态犹如一只出生在垃圾处理场的异形怪兽。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恶作剧,峻护要找的烤炉正好摆在怪兽头部的位置,也就是最难够到的地方
状况并不乐观,因仓库容量已满,就算想架梯子也找不到空间。此外,这座垃圾山堆积在几乎奇蹟性的平衡上,如果不按照正确的顺序搬动,绝不可能将这特大号的魔术环解体。
剩下的手段只有走进内部,从杂物中循隙爬到山顶,然后将烤炉抢救回来——但即使是客套,也很难说这样的手段是安全的。基本上因为空隙本身就太窄,以峻护的体格连要钻进去都无法如愿。
伤脑筋!峻护不想为了区区一具烤炉而冒险,但是就这样掉头回去,谁知道姊姊跟美树彦又会怎么念他。
这时候出现在峻护面前的是美树彦的妹妹,月村真由。一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立刻表示愿意协助。「不用了,这样很危险」即使峻护客气地回绝,真由仍坚持「请你一定要让我帮忙」。
无论如何,两个人也想不到其他的好主意。由于真由意外的热心,结果峻护也只好退一步让她帮忙。儘管真由勇敢地挑战垃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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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没事吧,二之宫?」
「嗯,还好。」
能够以瘀青了事,应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虽然峻护全身到处都痛,不过并没有伤到筋或骨头,真由似乎也没受伤。
「对不起,我搞砸了……」
「没关係啦,与其讲这些——」
要怎么脱离现状才是问题。
峻护将目光扫向左右确认情况。
越是观察,他越觉得两个人没受重伤实在很不可思议。在杂物雪崩般交互倒塌的过程中,形成了一片凈空地带,勉强确保住峻护与真由的安全。支撑头顶空间的是峻护的背部与两腕,他撑起的空隙可说似有若无,而真由则仰卧在其中。因为仍有光线从四处渗入,在通气性上应无大碍,但是照这样下去,后果很可能是「体力一没,性命也没」。最大的问题在于峻护现在想动也不能动,他头上的重量光要支撑就相当吃紧,想将其扳开实在难上加难,而周遭又被杂物密密包围住,行动大受限制。况且逃脱时,峻护还必须考虑到真由。
不管怎样,时间宝贵,他得立刻採取行动。
「月村。」
「我……我在听。」
「从我这里是看不到——现在上面是什么情况?麻烦你代替我观察看看,然后告诉我。」
「啊,好的,我明白了。等一下喔——」
真由尽全力伸出头——在自己也很难移动的姿势下——她开始观察峻护支撑住的杂物。
「呃,总之有很多东西都叠在一起,看起来非常不稳,感觉好像平衡娃娃一样左摇右摆。」
看来状况比峻护想像的更糟,大概只要打一个喷嚏就会造成致命伤。
「举例来说,上面堆有什么东西?」
「我看看喔,首先有烤炉,然后是一个人拿不动的电锯、好像可以刺穿人的插花用剑山、没入鞘的日本刀……还有脸盆之类的。」
结果对在上头的偏偏都是一些悲惨的玩意。一旦那些东西塌下来,别说是缺手缺脚了,说不定能重现以往让人怀念的搞笑剧。峻护心想,有这样的姊姊实在要不得,待会他非得抱怨几句才行——如果能活着出去的话。
「你的状况怎样?可以移动到什么程度?要是能动的话,有没有空隙转出去?」
「对不起,我这边也几乎动不了,至于能够钻出去的空隙——目前好像是没有。」
峻护的想法处处碰壁。
再者,他还有更实际的问题要面对。
在阴暗的空间中,趴在一名仰卧而动弹不得的妙龄少女身上——该怎么说呢,这种状况难道不会让人产生各种联想吗?
而且对象也很不妥。会这样讲,是因为待在峻护下面这名叫月村真由的少女,还有另一个真面目。其实她是能勾引世上所有男性,更得靠吸收他人精气维生的夜之种族「梦魔」。
目前峻护正被迫複习梦魔的本质——能够不由分说地掳获男性的惊人魅力。以往他对此累积的经验,已经丰富得让自己生厌了。真由的眼眸、嘴唇、鼻樑——任何一处都精緻得美丽无比,就算请来一流工匠费尽一生心血也绝对无法重现。五官间的均衡,恐怕是人脑想像範围所能达到的极致。面对这样的现实,普世中的美感观念都将丧失意义,倾城绝世这种形容词则会流于陈腐。若有机会跟真由站在同列,想必就连埃及豔后都会痛下决心动手术整形,她一定会希望再把鼻子隆高一公分才对。
和这样的少女姿势煽情地贴在一起,又会有什么后果——即使诸位读者并非全部男性,应该也能轻易想像到吧。实际上与其担心体力,快先失守的反而是二之宫峻护的理性。
「……?二之宫?」
「咦?啊啊,没事。总之我们把能做的事情都试试看吧,首先是发出声音求救。」
这当然是应该最先做的事,不过以状况而言,由峻护出声求救的风险太高了。
「我明白了,那么……」
为了不让迴响的声音影响到垃圾山,真由开始以节制的音量求救,但结果没能奏效,犹豫了一阵之后,真由稍稍提高音量。即使如此,外面依然没有反应。
这也难怪。受墙壁阻隔声音很难传到外面,而且话说回来,这座仓库原本就盖在庭院外围。只要没有人经过附近,SOS的讯号也不可能传达出去。
「……对不起。」求救无法收到成果,真由变得泄气。
「别这样讲,这也没办法嘛。反正本来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你不必在意。」
虽说如此,事态仍然早早就陷入了僵局。就在两人进退维谷的时候,峻护全身上下已经开始出现痉挛的兆候,理性的堤防也逐渐发生漏水——
「呃,二之宫。」
「嗯?」
「虽然我说自己几乎动不了——不过和你比起来,多少还算能移动。总之我会儘可能地试着挪动身体,来找出打破局面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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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拜託你囖。看来现在只能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
听见峻护这么说,真由顺从而煞有其事地点头,并且展开行动。
「嗯——这里有东西,那里比较空,所以……」
真由周围同样全是杂物。为了不去碰撞到,她慎重地挪动手脚。
然后——峻护很快就开始后悔自己说的话了。
这是因为真由的动作中,总带着一股莫名的娇艳,要说腰的动作也好,腿的动作也好,简直都像在诱惑男人,不作他想。当然这应该是她在无意识间做出的行为——但梦魔可怕的地方正是在此。
正因为真由本身的心态再认真不过,峻护也很难叫她收手。可是真由的魅力平常就已经很难抵挡,而现在自己又趴在她身上,这样的姿势实在很容易诱导出邪念。不妙!峻护知道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了,眨眼的次数也变多了。慾望开始蠢蠢欲动,为了压抑他必须消耗更多精神,而这又让体力的消耗加剧。对此浑然不觉,真由持续着无自觉的挑逗。
「啊——」真由出声。
「怎么了,月村?」峻护勉强装做平静地问。
「嗯,我跟你说喔,在我手够得到的地方有一根铁棍,感觉有点像水管。」
「水管?」
「嗯,你觉得把那个拿来支撑好吗?」
原来如此,她大概是想把水管拿来当支柱,帮自己减轻负担。峻护认为这主意不坏
峻护点头之后,真由的脸顿时像受到父亲称讚的女童般豁然开朗:
「请等一下喔,我马上帮你。」
峻护开始撑不住了:
「月……月村,快一点。我已经……」
「对……对不起,再一下下,再一下下就好了……」
真由似乎反覆了几次错误的尝试,毕竟她目前的姿势并不自由。「明明只差一点……」
真由开始焦急的模样再明显不过。峻护感觉到不祥的预感,照经验来看,当真由位于这种视野狭窄的状况时,通常不会有好事。
如此想到,当峻护正想开口提醒一句的时候。
或许是太过急躁的关係吧,真由发出「嘿!」的一声,随后便翻身改成了伏卧的姿势。用力过度的臀部因而顺势摩擦到峻护的下腹部。这感觉刚好跟拳击类似,就像被吊在天花板的拳击球迎面撞到一样,当然由梦魔来做则是娇艳万分。
(唔啊!)
峻护的理智简直不堪一击,他差点撇下一切化身为禽兽——不过植根于灵魂的贞操观念,仍让他在脊髓反射下尝试反抗。真由并没有察觉峻护辛酸的努力,她开始更积极地活动。「明明只差五公分……真是的,讨厌,讨厌……嘿,嘿!」集中在本身工作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姿势有多煽情。真由柔软的腰部,正猛烈地挑逗着峻护那把石中剑,刺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局面至此,峻护实在是不行了,应该强调的事实是只有他才能忍到这种地步。若换成普通的男性,应该老早就迎接悲哀的结局,现在正无奈地看着片尾的工作班底名单才对。因此就算峻护在理性与本能的相剋下,忍无可忍地让意识消失了一瞬,也没人有资格责怪他。
峻护的意识只有消失一剎那,但这样的时间已十分充足。当他取回意识时,身体已经丧失支撑垃圾山的力气了。峻护连忙重新使力,打算一边稳住身体一边吸收冲击——不过太晚了。失去均衡的垃圾山发出崩塌的声响,迎向破灭的声音正逐渐传进他耳里。彷彿连神木都能一举砍成两半的电锯从上头砸下,锯齿光靠本身的质量就劈开了周遭的杂物。像是大王花专用的巨大剑山,则刺穿了雨一般落下的杂物。未入鞘的日本刀掠过峻护耳边,刀刃轻易在地板上插进半截——
倒塌的冲击就此停歇。
唰!峻护被日本刀砍下的头髮飘落地板。
「…………」
为什么自己还能活着?峻护真的想不透。冷汗流遍他的脸,脉搏也画上了强拍符号,冲上喉头的心脏,似乎随时会在下一个瞬间蹦出嘴。
总而言之,至少他们避开了最糟的结果。在峻护的背后,垃圾山勉强于完全倒塌前保住了平衡。
然而,命运却不允许峻护休息片刻。
「你没受伤吧,月——」
在峻护问出口的时候,他才总算察觉到。
真由的脸就在峻护眼前。结果他是靠「抱到对方身上」,才化解了冲击的力道。
「啊——」
真由的脸颊缓缓泛上朱红,最后她红的像水煮章鱼似地别开了脸,那副模样仍然娇艳得令人颤抖。像是要让彼此的体温交融,连吞口水的声音都能听到那般,两人紧贴在一起。不同于肥皂的甜香味正微微地挑逗着峻护的鼻腔,原本缓歇的心跳再次加速,理应抑止的慾望二度抬头。
「……呃。」
当峻护急着架起对抗梦魔诱惑的精神障壁时,视线游移不定的真由开口了:
「对不起,结果我来不及拿到棍子。我又搞砸了……」
「没关係,你不用在意,反正一根棍子也没办法发挥太大作用。」
「……谢谢你,不过我还是认为——」
真由的目光停止游移,真切地望向峻护。
她的脸僵住了。
「月村?」
真由依旧呆愣着,没有反应。
其视线面对的方向——似乎是峻护后脑杓再后面一些的位置,但理所当然地目前的峻护无法去确认真由看到了什么。
「月村?」
再度询问的同时,有某种东西横越过峻护视野的边缘。真由发出含糊不清的惨叫,这时峻护总算看清那东西的真面目了。
是蜘蛛,隶属于蛛形纲真蜘蛛目的节肢动物。尺寸不到小指尖大的蜘蛛,正牵着丝从上方垂了下来。虽说如此,无论怎么看那都是不具毒性又随处可见的种类,不过这些资讯对于真由似乎没有太多帮助。
「啊,哇哇哇!蜘蜘蜘……蜘蛛,蜘蛛!」
「月村,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拜託你先冷静。」
峻护连忙安抚真由。要是现在因为恐慌而乱动,下场将不堪设想。
「它并不会伤害你,不要紧的。」
「可……可是,那是……是是是是是……蜘蜘……蜘蛛耶!是蜘蛛耶!」
「没事啦。你看,仔细观察的话,它长得意外的可爱,也有爱好者把蜘蛛当宠物养啊,而且你知道吗?蜘蛛并不是昆虫喔,这样一想就没那么恐怖——哎,可恶,果然还是没用。」
看到陷入混乱的真由,峻护放弃说服,随后他缓缓把头转向旁边。峻护歪起嘴,开始朝小小的入侵者吹气。他原本想试着将蜘蛛吹走——但就像在嘲笑那份努力一样,八只脚的伪昆虫只是晃来又晃去。
还不只如此,峻护的企图完全弄巧成拙。或许是厌恶从旁吹来的暖风吧,八只脚的家伙拒绝继续停在峻护旁边,它悄悄地吐丝往下移动。
在它下方。
有真由的脸当着陆点。
「~~~~~~唔!」
真由瞬间崩溃:
「讨……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二……二之……蜘蛛,二之宫,蜘蛛,二蛛宫,有蜘之……!」
「冷静一点月村……喂,唔哇!」
真由力道十足地抱了过来。
重量突如其来地累积到峻护身上,使他的姿势失去协调,垃圾山开始晃动。不仅如此,抱住他的少女是名梦魔,是隶属于夜晚的种族,其本能在无意识之间同样能够发挥——简而言之,二之宫峻护又快失守了。
两人正面对面地跳起热烈的舞蹈。情绪为恐慌所据的真由一边语焉不详地嘀咕,一面像走离群体的小鹿般发着抖,但她的费洛蒙仍大批大批地在作祟。平衡渐渐失调,峻护背后的负担,也正逐渐加大摇晃的振幅。再加上情慾与危机感全搅和在一起,席捲向峻护的脑袋,他实在无法维持清醒。
不行了,峻护心想。要是能忍得住这种情况,以男人来说,不,以人类来说反而是种错误。他能看见花圃,还有通往冥府的河岸与行船。啊啊……各位抱歉,我要先走了。我死了之后,请将尸骨葬在爱琴海——
但在下个瞬间,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峻护的视野一阵晃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