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条财团下任领袖兼神宫寺学园学生会长兼寄住在二之宫家的家庭女佣。
儘管北条丽华肩起的三项工作都相当操劳忙碌,却能全部完美处理好,理由在于——她有办法随心所欲地发挥自己高超集中力,这是许多人不知道的一点。
大多数人都把她当成天才或强人看待,以为简单用一句「哎,真不亏是天才少女,我们凡人只有羡慕的份」就能道尽一切。然而实际情形是,北条丽华纵使算得上秀才,与天才仍差了一大截。面对说是行程太密也不为过的各项工作,她是靠出类拔萃的集中力,将有限的能力发挥至极限,才能稳当地一一把其完成。
「讲这什么话,高超的集中力也算是才能,既然北条丽华可以发挥出常人远远不及的集中力,那称呼她天才也是当然的吧?」
……或许也有人会如此反论吧,没错,这样说确实也有道理。但她这种集中力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在付出呕心沥血的努力后才赢来的,这点千万不容忘记。北条丽华并不是一生下来就拥有身兼三职的才能。
「等等,那她有办法这么努力,不也是天才才做得到的事吗?」
这样的反驳毫无意义,因为促使北条丽华努力到这种程度的理由,其实并不存在于她的内心。虽说如此,关于她为什么能够这么努力、而透过努力换来的集中力,长久以来又是从哪里涌出能源让她维持至今——知道这些秘密的人,在世上是数得出来的。
那么……
开头之所以会变得这么长,是因为在那一天,北条丽华正巧把本身具备的集中力发挥得太过,以至于完全没听见从背后叫她的细微声音。
某日的上午十点,二之宫家的空气刚开始温暖起来。
(真受不了……为什么本小姐非得把精神花在这种高成本低回报的麻烦工作上……!)
待在厨房的北条丽华做着第三项本职——换句话说,她正投入于女僕的工作。内容则是处理今天一天内要用的食材。
(一根一根去拔豆芽菜的须、把形状不齐的米一粒一粒挑出来……像这种工作,怎么想都不是本小姐应该做的嘛。)
低喃的同时,丽华毫不掩饰心里焦躁,即使如此作业时却依然手脚迅速。由于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也就是二之宫凉子,对这类工作是不接受任何妥协的,因此丽华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埋头把工作做好。
「丽华,我跟你说喔……」
只要有一点马虎,谁知道被眼尖的凉子发现后,会遭到什么样的处罚。那个女主人原本就睁大了眼睛在选丽华的小疏失,还利用处罚名义对她做出伤风败俗的事。因此丽华绝不能自己在凉子面前露出破绽。
「丽华,呃,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好吗?」
这阵子原本就是準备做季决算的重要时期,身为北条财团的核心人物,丽华忙碌的程度又更胜平常。她必须儘快做完这种杂务,把时间分给重要度更高的工作才行。
「丽华?丽华、丽华~」
说起来二之宫凉子也真是的。又不是哪里的王公贵族,居然对饮食生活这么挑剔。只是拔豆芽菜的须也就算了,连米的形状都要一粒一粒作确认,奢侈程度简直直逼冠居全世界的北条家厨房。要对吃讲究到这种程度当然也行,但这么执着的话,那个女的乾脆不要把这种工作交给别人,自己来不就行了——
「唔唔……丽华。」
「呀啊!?」
看到有张脸悄悄从堆成山的豆芽菜与白米中间冒出来,丽华吓得往后一跳:
「你是怎么样啊?不要突然从眼前冒出来行不行!?」
「唔唔,谁叫我叫了好几次你都不回答……」
委婉抗议的是月村真由,二之宫家的食客之一。
「没办法啊,本小姐被人逼着做这种不起眼的工作,麻烦得像是从沙粒中筛砂金一样,根本忙都忙死了。」丽华皱起眉头:「之后还有山一样多的工作等着我做,要是没有天大的急事,就不要跟我讲话好吗?……真是的,害我集中力都散掉了。本小姐好不容易才专注精神,想把工作赶快处理完的……」
「啊唔,对不起……」
「哎,算了,既然你有空就过来帮忙!挑米时要是悠哉的话,可是会拖到晚上都做不完的。好啦,动作快,你负责那边的米袋。」
「好……好的,那我马上——不对啦!我不是要讲这个,真的有重要的事情啦!而且非常紧急!」
「紧急重要的大事?」
千金小姐满脸狐疑地瞇起眼:
「那些都先排到后面吧。本小姐如果不结束这些作业,也不能去做其他的工作,而且就像刚才告诉你的,这之后还有多到烦死人的工作在等着。很明显地我比你还要急,现在根本没空多分〇?一秒陪你閑话家常。」
「怎么这样……」
「哎唷,你很烦耶!不帮忙的话就去庭院拿球滚着玩吧,你留在这里只会碍事。」
「啊唔唔,请你不要『嘘嘘嘘』地赶人啦,这样跟赶小狗小猫一样耶。」
「…………」
「啊唔!?又不理我……!」
「…………」
「唔唔,你怎么这样,不要当作没事地又开始埋头工作啦,请你听我讲话~」
「…………」
「唔唔……」
真由终于沉默下来,彻底无视的策略似乎奏效了。
(受不了这个小丫头……不管做什么都会碍到本小姐。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她。好啦,浪费了这么多珍贵的时间,要赶快把工作结束才行。)
为了再次集中在作业上,丽华专注精神,準备一举将工作完成。然而……
「唔……唔……呜哇啊啊啊啊啊!丽华是笨蛋!我真的有紧急重要的事情要讲的说!鸣哇啊啊啊啊!」
「咦!?慢……慢着!你到底怎么了!?」
「呜哇啊啊啊,你这笨蛋,臭鸡蛋!莫名奇妙!呜哇啊啊!」
「你……你停一下啦!先冷静,好痛,喂,不要这样!」
被打着哭嗝的真由挥拳乱捶,丽华瞪圆了眼睛。这种攻击的方式跟闹脾气的小孩一模一样,但因为真由意外有蛮力,丽华挨打时满痛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我会好好听你讲,有什么要紧事就快点说!」
哭湿脸的真由一边打哭嗝、一边断断续续又发音不清地说:
「呜呜……咸……呜呜呜……咸干……嗝……咸……干那……」
「咸干?鹹鱼干又怎样了?这个家的人爱吃鹹鱼干,本小姐哪里管得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
「很痛耶笨蛋!你停,停下来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跟鹹鱼乾没关係的话,你想讲的又是什么?」
「呜哇啊啊啊啊啊!呜哇啊啊啊啊!」
真由的情绪似乎完全失去控制了,不管丽华怎么哄,她还是只会哭。
(现在也没办法做工作了……这丫头真会给人找麻烦。)
丽华不得已只好将思考的迴路切换成「带小孩」,她动员自己所有的能耐,努力想安慰真由。毕竟这名少女从平时就统率着大批部下,再怎么说都懂得如何照顾人。哪怕面对的是不共戴天的天敌,她热心的个性还是不变。
一面安抚很难静下来的真由,丽华有时还要闪躲挥过来的手脚,但是她仍耐心地听对方讲话。儘管语言能力陷入暂时性低落,真由还是动员所有辞彙,拚命想表达某项讯息。
「呜呜……凉子小,嗝……好可怜,咸干那里,呜呜……那里有摇南,嗝……看起来像弃……呜呜……嗝……她答应帮忙照,嗝……总……总之,呜呜呜,我们快点,嗝!去照顾。」
从夹杂呜咽的句子里,依序拣出听得懂的字以后,拼凑起来大概就像前述这样。丽华偏过头,思索着排列在脑海里的零碎文脉&单字,心情上总觉得像在玩猜谜或拼图一样,必须靠想像来猜测其中的意思。
(虽然听不太懂……『咸干』两个字倒是出现得挺频繁的。表示这个词的重要程度肯定不低,如果她指的不是鹹鱼乾的话……)
思考到这里,丽华才总算察觉,哭得鼻塞的真由不是想讲「咸干」而是「玄关」。
「啊啊,原来如此,是玄关吗?去那里就知道了吗?」
真由一边吸鼻子、一边猛点头。
然后她握住丽华的手,想拉着她走。于是千金小姐只好顺着真由的意思,跟在她背后。
(受不了,到底是什么事啊?)
工作彻底停摆,让丽华在心中发出叹息。既然「凉子」这名字也有出现,八成是二之宫家的女主人又捅出了什么事。若是如此,找上门的有九成九机率会是麻烦事……
一面想着这些,丽华随真由来到门开着的玄关。
干金小姐看到了造成真由混乱的根源。
「这是……?」
有个满大的藤製摇篮摆在那里。
摇篮被白布裹着,里面应该有东西。
心里冒出某种预感的同时,丽华战战兢兢地蹲到摇篮旁边,掀开了那块布。
忍不住往后一跳的她姿势没变,吓得猛眨眼。
「怎…咦??这什么??」
丽华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即使眨了几次眼为自己的状况做诊断,她这是可以确定视力与平常并没有差别,左右眼都是二点零。这表示——
(……………)
像个第一次看见火的原始人似地,她压低身子再度朝摇篮走近,又一次掀开上面的布。
娇小身躯和短短的手脚。生下后还没长齐、感觉柔软无比的毛髮。而那皮肤的颜色要说是「皮肤色」,还显得鲜艳了一点——没错,红得就像「赤子」这个词形容的一样。
「这是……婴儿吗??为什么会摆在这里??」
茫然低喃的丽华仔细一看,才发现摇篮旁边摆了几个塑料袋。把放得略嫌杂乱的塑料袋摊开一瞧,里面装的是婴儿服、纸尿裤还有奶粉等用品。
跟着她又把视线挪往夹在摇篮边边的一张纸条。感觉像从笔记本撕下的一页上只写着一句「这孩子就拜託你们照顾了」。
「原来如此,事情是这样啊。」
这样刚才的谜团就解开了。真由慌乱的原因,还有她嘴里那些暗号般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下丽华都了解了。
「真是过分!」
「呜呜……对啊,我的感觉和妳一样,这样对小婴儿是绝对不应该的……」
「话虽如此,唉……这种事在现代也不算少就是了。」
千金小姐刻意把话说得不留情面:
「不只这个婴儿,世界上随时都有不幸的小孩被生下,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没办法获得帮助。所以妳不要这么慌乱,同情这个婴儿的话,应该先思考捿下来该怎么帮他。」
侧眼看着真由边哭边点头,丽华走向客厅。从真由刚才说的话听来,二之宫凉子似乎是知道这件事情的。要找她把事情问清楚才行——虽然丽华这么想,但悠閑休息中的凉子却怎么也找不到人。既然如此,丽华又试着打了手机,结果还是接不通。她到底跑去哪里了——如此推敲起来,凉子大概是得知了与这个婴儿有关的状况,人已经紧急出动,设法要发挥手腕处理了吧?
「二之宫凉子已经自己先採取行动的话……那把事情交给她裁量,应该会比我们自己乱帮这个婴儿想妥当。」
「啊,是的,凉子小姐也这样讲过。因为状况很麻烦,她叫我们不要随便插手。」
「呼嗯。」
这样一来,比如帮这婴儿找爸妈,也会被算在鸡婆多事的範围内吧??总之先帮忙照顾这婴儿就好,或许凉子的用意正是如此。
(话说回来还真伤脑筋……)
二之宫接到姊姊「去给我重新锻炼你那鬆懈的肉体与精神」的命令,现在人窝在不知道哪里的秘境做修行;月村美树彦有事外出;担任丽华左手的保坂光流照主子意思,正代理她统筹某项企划案,人一样不在。
换句话说,二之宫家现在只有北条丽华和月村真由两个人。
「所以呢,目前只好由本小姐和妳来照顾这个婴儿了。」
「由我和妳吗——说……说的也对,我们要帮他爸妈照顾他才可以。要是我们不振作这个小婴儿就太可怜了!」
真由硬抹去眼泪,在脸上拍了两下提振精神,「好!」眼里涌现活力的她这么说:
「我明白了!现在根本不是哭的时候!我们两个一起负责来照顾他吧!」
然而她这样毅然喊出决心是错的。原本安稳打呼着的婴儿才睁开眼,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啼哭起来了。
「啊哇哇哇哇!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笨蛋,都是妳突然大呼小叫……!」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真由连忙将婴儿抱起,但她对带小孩好像并不是特别有经验。看在旁人眼里,她把小孩举高高的抱法实在令人担忧,几句「好高好高~」也哄的一点效果都没有,反而让婴儿哭得更大声了。
「对不起啦,别哭别哭……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害你哭的,拜託你别再哭了啦!呜哇啊啊啊啊啊!」
「笨……妳在干嘛啦??连妳都哭出来是要怎么办啊……真是的,好啦好啦,不要再哭了!就叫妳别再哭了嘛,哎唷……」
该哄人的真由自己却先哭了。
两人份的哭声回蕩在洋房各个角落,而穷途末路的千金小姐只能自己伤脑筋。
*
十分钟以后,受惊大哭的两人总算收惊了。
说起来十分钟感觉并不长,但只把体力持续浪费在哭上面,其实绝不算轻鬆。至于安抚情绪时的辛劳,就更不能比了。
丽华精疲力尽,一边露出母亲疲于带小孩的表情、一边也用无力的声音抱怨:
「受不了……事情本来就很棘手了,妳不要再增加本小姐的麻烦行吗??」
「唔唔……不好意思啦。」
「就像刚才妳自己讲的一样,我们必须帮婴儿的爸妈照顾他。哎,把精神花在被遗弃的可怜婴儿身上,本小姐倒也不排斥。毕竟为社会福利贡献心力,也是拥有高贵血统的人该负的责任。」
「被遗弃的婴儿……」
真由把头微微偏了一阵,然后会意似地点头说:
「嗯,有道理。为了这个简直像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我们尽自己的所能来照顾他吧。刚才我稍微动摇了一下才会哭出来,现在不要紧了,以后我会为他付出全力的。」
「妳的态度不错,可是……呼嗯??」
正当丽华对真由话里的意思感到疑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