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由闯祸了
拳头打在地板上的声音,比想像中更让人不舒服。
「不应该这样的吧……?」
蕴含着怒气的峻护低吟,挥出的拳头依旧搁在地上。
没错,他蕴含着怒气。这是月村真由第一次看到,二之宫峻护表现愤怒的方式。
「对…对不——」
她把二之宫峻护惹火了。这项事实化成令人无所适从的冲击,扑向了真由。受刺激过度的她没办法正常思考。虽然真由也曾担心,自己是不是迟早有一天会闯祸,接过却真的成真了。她心想:总之……总之要先道歉才可以——
「对不起,对不起,请你原谅我,二之宫!」
在二之宫家厨房,打破的各类餐具散落一地,而真由瘫在滴有血迹的地板上,除了赔罪之外什么也没法做。腰软掉的她,两腿根本使不出力气。恐惧侵袭了真由全身,发抖的连牙齿都在打架。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真由专注地、拚命地、求饶般不断在赔罪。
燃耗,峻护露出的却不是原谅地笑容。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
他露出悲伤而充满无奈的目光。
「——!」
对真由来说,这股冲击比直接被峻护髮脾气更强。知道让峻护露出那种脸的原因在自己身上,一阵强烈的悔意涌上了让她的心头。但真由不知道怎么安抚对方难过的心情。她只能愣着承受那道目光,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
隔天早上。
「早安——真由……唔哇,气氛好阴沉。」
在神宫寺学园一年A班的教室,朋友对真由讲出的第一句台词就是如此。
「等一下,等一下,你是怎么了?」
和尸体一样趴在桌子上的真由缓缓抬起头。看到她的脸,绫川日奈子卯起劲皱了眉头问:
「啊——啊——真是的,露出这种惨兮兮的脸。怎么啦,你碰到什么事情了?」
「唔唔,日奈子……我已经不行了……」
真由哭得又重又红的充血眼睛里,又浮现出了新的眼泪。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总之你先把事情讲清楚吧。连原因都不知道就要看你哭,我也只能投降啊。」
「唔——对不起……」
呜咽的真由吸着鼻子说:
「其实,我惹二之宫生气了。」
「——咦?他生气了?那个二之宫会生气?」
听到原因,日奈子果然发出了讶异的声音,猛眨起眼睛。
「喔,那还真稀奇呢。你到底弄出了什么事情?」
「嗯,我昨天……」
真由一边擦眼泪,一边结结巴巴地说明。
事情发生在昨天晚上的饭后,她帮忙收拾的时候。
真由和峻护收完餐桌上剩下的餐具,在流理台洗乾净之后,又用布把水分擦乾,跟着便一一将餐具摆回柜子里。真由会主动接下摆回餐具的工作,并没有太深的用意。理由相当微小,单纯是因为她站的比峻护柜更近,如此而已。为了把餐具摆回出轨中比较高的位置,或许这仍算一项难度颇高的工作。但是大概也没人能怪她。
简单来说,那纯粹是一个意外。
就在真由奋力伸出手,想将餐具摆回远一点的位置时。
失去平衡的她在椅子上踩空了。光这样也罢,不巧的是真由伸出的手立刻抓住了餐具柜的门板。结果餐具柜承受不了一人份的体重,连里头的餐具一起倒了下来。尖叫的真由也被波及在内。
然而压到他身上的并不是沉重的餐具柜,而是二之宫峻护的身体。
「——哎呀,真由你又出槌了。」
「对不起……」
「所以说二之宫挺身保护了你,然后呢?」
「嗯,可是倒下来的柜子还有打破的餐具,让他受了很严重的伤,还流了好多血,所以二之宫同学今天才会在家里休息——我真的对他觉得很抱歉。」
「呼嗯?于是他就生气了?」
日奈子像是抱着疑虑似地偏过头,招了张手边的椅子坐下来继续问:
「算啦。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当然是像请二之宫原谅我,跟他和好啊。为了和好,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什么嘛,那种事情就简单啦。只要跟他道歉,做点什么,表示一下就好了吧?」
「嗯,话是这样说没错……」
真由露出了束手无策的脸。
「在二之宫受伤之后,我马上道歉了好几遍。因为有错的当然是我,我就一直跟他说对不起——可是我总觉得,二之宫还是不太能接受。」
「呼嗯?」
日奈子又偏过头:
「你都这样道歉了,二之宫居然还不能接受,看来他很火喔。」
「是啊……谁叫我打破的餐具里面,有二之宫最宝贝的茶杯,虽然那个并不贵,但世界上就只有那么一个,根本找不到东西替代——呜呜……」
「啊——啊——我懂啦我懂啦,拜託你不要哭了。」
「呜呜……对不起……」
满脸傻眼的日奈子又提醒朋友:
「跟你说过不用道歉嘛。真是的,你懂不懂就这样。」
「对不起……可是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二之宫原谅我呢……?发生这件事以后,我总觉得他跟我之间有了隔阂,连说话都没办法好好讲……」
日奈子把手凑到下巴,奸诈地笑道:
「这样的话,你就只有用那招啦。这种时候就该用女人的武器嘛。」
「女人的武器……?」
「你可以在二之宫耳边撒娇说『请让我用身体来道歉』。由你来讲的话,大部分男人一听就消气了吧。」
「什——」
真由的脸马上红得像煮熟的章鱼似地。
「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啊?拜託你不要乱讲啦,我是很认真在讨论——」
「好好好,我懂我懂。跟你开玩笑的嘛。」
日奈子安抚了猛挥双手的朋友:
「总而言之,你回家以后再诚心诚意说一次『对不起』吧。不用担心啦,既然对方是二之宫的话,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
(虽然日奈子那样说——)
回到家,真由站在峻护疗养的房间前面,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唔唔,伤脑筋……)
真由感到泄气。自己惹火了二之宫峻护,这项事实沉甸甸地落在她的肩膀上,远远要比日奈子所理解的更沉重。她也认为自己了解峻护是什么样的人物。那名温柔过头的少年每次对待做事容易出错的真由,总是会带着苦笑,或者带着叹息,却又充满耐心——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对人明显发脾气。
惹火了这样的峻护,让真由心情非常难受。同时她也觉得:想要得到峻护原谅,将会是一项困难无比的大工程。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啊。因为是我自己不好,不管做什么都要让二之宫原谅我,只能这样了。)
真由下定决心,敲了门。
「——请进。」
一开门,她便看到峻护已经从床上起身,打理完仪容,就站在房间里。
「二…二之宫?你已经可以活动了吗……?」
「是啊,只收了这点程度的伤,总不能一直休息下去。」
「这点程度——」
真由瞪圆了眼睛。照理说峻护受的伤在普通状况下,即使住院也不奇怪。
「你真的不要紧吗?」
「是啊,状况并不差。不用担心。」
嫌碍事似地。峻护一边摸着头上绑的绑带一边回答。
「这…这样啊——这样的话,嗯,那真是太好了。我放心了。」
「嗯,谢谢你。」
「……那个,二之宫?」
「什么事?」
「昨天真的很抱歉。都是因为我,事情才会变成那样——真的很抱歉。我郑重和你说对不起。」
真由深深低下头,就那么等了几秒钟。
然而,总算从峻护口中讲出的话,却不是她想听见的原谅。
「——就这样吗?」
「咦?」
「你赔罪的心意我已经很了解了。不用再跟我道歉啦。」
「好…好的,对不起。」
真由又急着低头。
「……那么,我去準备晚餐了。」
「咦咦?不…不行啦,你要再休息下才可以。晚餐我会帮你做,所以你慢慢休——」
「不用了,没关係的。我活动没有问题。」
「啊,等一下,也让我帮忙!」
峻护没把话听完就出了房间,真由连忙追到他后面。
(唔唔……还…还是不行。他果然还在生气……)
可以说,真由从峻护身上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情面。必须把这视为相当严重的事态才行。
(怎…怎么办……?)
真由根本不习惯面对这种状况。即使形容的客套些,这名少女原本就不擅长讲场面话以及处世的技巧。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她,显得一点办法都没有。
(呃,总之二之宫是伤患,为了不让他增加负担,我应该去帮忙,然后儘可能不要妨碍他,也不要惹他不高兴,嗯。)
进了厨房,真由看见峻护像是已经忘记伤劳似地,活动时充满了精神。他开火加热装在锅子里的高汤、拿起菜刀在砧板上挥舞、带着有节奏地甩着平底锅。或许该说是如鱼得水吧,厨房工作果然很合这名少年的个性。
然而……
(二之宫状况还是不太好的样子……)
真由在补碍事的程度内一边帮忙,一边面带忧愁地守候着峻护。儘管峻护保持着一张扑克脸,额头上却微微出了汗。他大概还是在逞强。真由心想:该不该建议他休息呢?还是即使硬拖也要让他躺回床上?
(不过,如果我又讲了多余的话,惹他不高兴——)
那事态八成就不忍卒睹了。不可以随便行动。
峻护默默地继续做菜;真由也依然什么都没办法说,继续帮忙。峻护不算爱讲话,而真由也属于内向的性格。两个人要是一起做家事,对话绝对不会像这样停在中途。
真由平时并不介意这种话少的时候,今天却格外难过。
(呜呜……)
一眼、又一眼地,她不时会朝着旁边偷瞄。但峻护完全不愿意和她对上目光。这也让真由的胸口揪得更紧了。
(啊唔唔……)
随着时间经过,峻护额头上流出的汗珠也越来越大颗。每次他焦躁似地擦去额头上的汗,真由的忧愁也会跟着变深变浓。沉默带来的无奈固然让真由不安,对于峻护的状况,她更是放不下心。
(啊唔啊唔啊唔……)
真由一面观察峻护的状况、一面寻找和好的机会,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办法做,唯有时间坏心眼地流逝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