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logue「不認輸 」

清醒过来时，我已经躺在医院的某间病房内。

──白色。

刺眼的光。纯白色的房间。床铺、地板、天花板。

被风徐徐吹动的白色窗帘上绘有植物图案，另一端可隐约见到半开的窗户。

「…………」

「凪，伤口还会痛吗？」

「麻醉药生效了，没有问题。反而是脸上比较痛。」

动弹不得的右手臂，在经过手术紧急缝合后打上石膏，还包上了好几层绷带。

「──」

我用勉强能动的左手臂触摸自己的脸颊。

红肿的双颊。

「……我还是第一次被席伊骂呢。」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蜜卡儿同学如此生气的模样。」

我躺在床上。

坐在床边的则是围裙打扮的伊莉斯。

……说得也是。

……会挨骂也是理所当然。

手术完毕后首先睡了一觉。在声称前来探病的尤美黛老师和班上同学面前，我老实说出古代竞技场发生的事情。

其结果，就是这片红肿的脸颊。

「让你们担心了。」

「岂止是担心。要是我再晚到一些，根本无法想像会有什么后果。」

如此回答的伊莉斯，语气中泛着前所未有的怒意。

「…………」

「怎么了吗？」

「……不，我以为你也会跟着骂我。」

「凪不顾生命危险擅自行动一事，尤美黛老师、席伊和蜜卡儿同学不是都生过气了吗？」

直直俯视着我的女管家（女僕）机器人。

那纯洁般的双眸彷彿看透了我的内心深处。

「竟然独自一人挑战剑帝赫凯特，玛格那。」

「我知道。已经在反省了。我也不想白白挨皮肉之痛啊。」

手持黑色双剑的最强机神。

到头来，连续与我和小不点圣女交手，对方却未曾受过一击，连长大衣也未留下任何擦伤。只能说，不愧是传说中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

「不过……」

伊莉斯看似犹豫地垂下目光。

「倘若凪没有採取行动，尤米或许就不可能得救。莎拉妹妹的伤势也会更加严重。」

和我一样，小不点圣女似乎也已经完成缝合手术。

唯一不同的是，如今负责照顾她的并非医院的看护师，而是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随从。不知是幸或不幸，她似乎没有生命危险。

有危险的是……

「尤米前辈还没脱离险境吧？」

「状况绝对算不上乐观。」

有小不点圣女冻结伤口以进行止血，更有伊莉斯全速将她搬送至医师处。但即便如此，尤米前辈所受的伤还是太严重了。

「院长似乎亲自在加护病房里坐镇。」

「真是优厚的待遇呢。感谢归感谢……不过，该怎么说？」

「我知道凪想说什么。因为全数躲进了避难所里，都市的居民都平安无事。与幽幻种交战的佣兵们正在接受魔笛凈化中，而这方面则非医生的专长。所以院长才能放下其他患者，专心治疗尤米。」

「……这样啊。」

话虽如此，受重伤的人只有我、小不点圣女和尤米前辈。

这三人都不是与幽幻种交手，而是被人类一方製造出来的军用人型机械所伤。这真是何等讽刺。

「关于霸权战争，司令部说了什么吗？今天原本应该是赛程的第一天吧。小不点圣女重伤，重新举办应该很花时间才对。」

「帝国司令部透过电视宣布，表示将无限期延期。只不过，这样一来就等于失去了发表伊甸计画的好机会。」

「……是啊。」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不，是会变得如何呢？

就我个人的立场来说，霸权战争的延期固然让人庆幸，但小不点圣女和尤米前辈也因此失去了用于发表的重要场合。

──莫非。

──剑帝想破坏的真正目标并非霸权战争，而是伊甸计画？

「…………」

「……凪？」

「果然还是觉得……很不甘心。」

我试着用动弹不得的右手臂出力。无论如何如何用力，麻醉后的手臂就是动也不动，仅有些许回声般的疼动传来。

「明明就在我的面前……小不点圣女倒地不起……尤米前辈满身鲜血……然而我却什么都做不到。」

剑帝离开古代竞技场是因为伊莉斯，以及后绩赶来的萨莉加入战斗所致。

不是我的缘故。

并非畏惧我而撤退。

「……我可以回答，没这回事。吗？」

「没什么不行。只不过先保持这样就好。我并不是想沉浸在沮丧的心情之中，只是希望现在还能保留一点点的悔恨。」

「……咦？」

「好让我体认到，自己究竟有多么无能为力。」

是啊。

在我第一次遇见伊莉斯时就这么决定了。誓言要保护会自动感应幽幻种存在的伊莉斯，不惜连机械工程科也放弃了。

然而──

「帝国的重型枪炮火力很强」、「有『遍体鳞伤的世界（艾莉斯·艾尔玛)』就可以放心了」、「伊莉斯成了不完全神性机关」。像这一切，竟不知不觉中让我内心产生了一种近似麻痹的心态。

……剑帝。

……将它彻底撕碎的人就是你啊。

所以如今才得以前进。

怀着「不能再维持现状下去」的心情勇于向前迈进。

『毕竟明明就已经分出胜负，有些不服输的人却还是不肯弃权对吧？』

『像这种时候，居于上风的一方可以故意认输以结束战斗哦。从头到尾压着对方，果断宣布失败然后离开竞技场的败者。另一边则是不断在拖时间，迟迟不肯认输的胜者──大家想像一下，究竟是谁比较丢脸？』

「……这和霸权战争不同。」

觉悟吧，胜者（赫凯特·玛格那）。

这不是霸权战争的规则。在败者认输之前，一切都还未结束。

──为了保护伊莉斯不受幽幻种伤害。

──为了让他下跪认错，承认自己伤害了尤米前辈和小不点圣女。

我不能老是失败。

「所以，现在只要悔恨就可以了。」

「虽然不太能体会，不过凪既然没有沮丧，我也觉得很开心。」

「噢。我随时随地都很乐观啊。」

就这样。

我和伊莉斯一起眺望窗外好一阵子。

……窗帘随风摇曳。

好安静。若不是在这种状况下住院，我们彷彿也很久没有两人共同度这么安静的时光了。

「像这样子好像也不赖呢。」

「……是的。」

伊莉斯静静地点头。下一刻──

「呀呼──凪哥哥，我来探望你啰──」

啪咚──打开的门外站着一名黑髮小女孩。

「优特…………啊，不对，是萨莉？」

「优特就是优特哦？」

小女孩笑眯眯地举起双手。

然后冒出一句话：

「凪哥哥打着石膏，洗澡一定很不方便吧？优特来帮你刷背──！」

「你快给我滚出去────！」

于是，我将一切交给进入完全暴怒模式的伊莉斯，自己一个人溜出了病房。待回来的时候，房间应该已经被破坏殆尽了吧。没错。

唉，真是的。可恶。

这点小伤一定要赶快治好，然后早日出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