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醒的記憶 2

我妹妹美由纪在学校被人欺负。

公人拿着被恶意涂鸦的笔记本，望着她。

她坐在床上，将头撇开。

她的脸上戴着逞强的面具，眼睛周围红红的。

「…………」

公人把笔记本折起来。

美由纪吓了一跳。

就在她的注视之下，公人把笔记本丢回垃圾桶里。

接着，他把散落一地的课本和书包整理好。

这幢坚固宅邸所酝酿出的那份沉重的寂静，笼罩了整个房间。

黑暗的冷空气从弧形的大窗渗进来。即将进入十二月的此时，晚上非常寒冷。

「……你为什么不告诉爸爸妈妈他们？」公人问道。

还是小学生的他，或许还保有一些期待老师或双亲是「万能的大人」的纯真想法，但其实并不只这样。

他很清楚，这户人家似乎是有钱人当中最了不起的人家。

因此，只要把这件事告诉大人，他们应该会认真处理吧——公人虽然还小，但已经可以预知这样的情况。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讲的。」

「……咦？」

公人思索了一番，才明白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看穿了公人没有说出口的那番话。

「你不知道吗？」

公人的头脑还没整理好，美由纪就继续说下去了。美由纪的速度有点快到让公人追不上。她应该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吧——他心想。

「……不知道什么？」

听见公人这么反问，美由纪的双眼明显地流露出鄙视的神色。

真不可爱——公人心想。她长得很可爱，但反而更显得她的个性不可爱。

「我是《九条》。」

美由纪若无其事地回答。

「而对方的家世，只有宛如突然窜红的艺人，或在企业里担任董事这种程度。说得更清楚一点，也就是上流社会的下层阶级。」

接着，美由纪——说出了公人从来没有想像过的话。

「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父母或学校，让这件事曝光，那么对方的家一定不可能没事。至少无法保持现在的地位，最坏的状况，甚至可能会全家流离失所。」

所以……

「所以我才不说出来。」

一股沉静又凛然的高贵气息包围着她，使她看起来格外亮眼。

「只要我忍耐一下就好。」

如果美由纪是大人，或许可以毫不动摇地说出这句话吧。

但是，连十岁都还不到的她，那张稚嫩的脸庞上仍有一丝藏不住的阴影。

公人————深受感动。

被她那和自己截然不同的观点所感动。被她的高度所感动。

被她的善良所感动。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善良的人呢——

眼前的少女在公人心中的印象，瞬间完全改变了。

公人本来以为她是个冷漠、不可爱、令人生气的女孩。

但事实全都正好相反。

因此，公人想要帮她。

公人心中那股天真纯粹的正义感，熊熊燃烧了起来。

「我来想办法。」

美由纪惊讶地抬头望向公人。

公人直视着美由纪的双眼，立誓道：

「我会让你不再被欺负。」

翌日，公人前往了学校。

他对佣人们再三恳求，并保证「一定没关係」，这才获得了许可。当然也是因为他平时良好的表现深得佣人们的信赖，因此最后他们才答应了他的请求。

放学后——

「我希望你们不要再欺负美由纪了。」

这里是实习大楼的后方。公人让美由纪躲在自己身后，与欺负她的三人组对峙着。

昨晚，根据美由纪的说法，一开始似乎是一个像是带头的男生先欺负美由纪的。美由纪一直无视于他，没想到竟突然演变成三人联手，对美由纪做出一些恶劣的霸凌行为。

公人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没有兴趣知道。

公人觉得那三个人在某些方面，感觉跟自己很像。

他们身上并没有美由纪所拥有的那种「和自己属于不同世界的人」的氛围，反而比较像是以前学校里的……也就是「随处可见的小鬼头」。

「…………」

站在中间的带头男生，表情一直在变化。

起初当然是惊讶，一直到来到这里之前，他都显得浑身不自在——然而当他看见公人温和的态度后，便明显地嚣张了起来。

「我们又没有欺负她。」

「啊？明明就有！」

「我没有。请问你有证据吗？」

「你们在她的笔记本上写了『丑女』不是吗！」

「那又不是我们写的。干我们什么事啊？」

「……！」

「对啊对啊，又不干我们的事。」

「你有证据吗～？」

站在两旁的男生也立刻附和，一副瞧不起公人的态度。只要发现没有危险，这种人就会变得气焰高张。

公人虽然很生气——但是想到背后的美由纪，他阻止了自己。

不能破坏她一直以来的想法——他心想。

所以他只好用僵硬的语调说：

「总之，请绝对不要再欺负我妹妹了。」

公人拚命地忍耐，有礼地拜託他们。

没想到，他做错了。

隔天公人也去了学校。

因为他很担心美由纪。昨天对他们说了那样的话，要是不来监视的话，搞不好他们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公人在上课时也坐立难安，下课钟一响，他便立刻冲到美由纪所在的三年级教室去。

「又来了！」

到了第三次下课，美由纪的同学们也开始把这当作笑话了。

小学生的教室就是会因为这种微小的变化而热闹起来。就连这所只有上流阶级子弟就读的学校也不例外。

「美由纪大人，您的兄长大人来啰。」

女同学莫名欢乐地喊道。

美由纪默默地起身，走向公人等着的门口。

身后目送她的同学们，只差没有吹起口哨了。

若是平常，公人一定会非常难为情，但是现在他只担心着美由纪，因此根本没想那么多。

「你没事吧？」

「是的。」

她用一如往常的平淡表情，简短地回答。

公人扫视教室一眼。在纷纷窃笑的同学当中，只有欺负美由纪的三人组无视于教室里的骚动，自顾自地玩着牌。

「那我午休时再过来。」

正当他準备离开的时候——

「……您担心得过头了。」

美由纪喃喃地说。

「当然会担心啊。」

公人一脸认真地凝视着美由纪的双眼说道，心情就像个骑士一般。

这时，美由纪突然屏住气息沉默了下来，双眼连眨都不眨，而圆圆的脸颊……红了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

她移开视线，说道。

公人急忙地跑着。

刚才被耽搁了一下。

就在他连营养午餐都没吃，就想离开教室的时候，被导师给拦了下来；就在他迅速地吃完，準备离开的时候，又因为今天一整天都下课钟声一响就跑出教室的事被老师骂。

结果被老师说教了十分钟以上。

——可恶!!

他用一次跨过两阶的方式冲下楼梯，又在走廊上狂奔。

终于来到了美由纪的教室。

「……」

不在。

到处都找不到美由纪。

「你们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

班上同学都带着「为什么要这么慌张？」的表情摇头。正如美由纪所说，没有人知道她被欺负的事。

公人再次环视教室后——他发现了一件事。

那三个人也不在教室里。

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公人像是弹起来似地拔腿就跑。

——在哪里!?

这时，后方的厕所映入眼帘，他急忙沖了过去。

在女厕所门口，没看到人。

往男厕所一看，也一样没看见。

他直接爬上最近的楼梯。

——

他想到了位在楼梯后方、走廊尽头的一个空间。

那莫名的寂静，让他毫无来由地感到不对劲。

那是一种任谁都曾有过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