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沒人想聽這個

「怎么啦，爱佳？」

夜晚，爱佳来到了父亲的房间。

她有事想问父亲。

父亲看起来像是刚讲完电话，智慧型手机还放在枕边。

「你有空吗？」

「嗯。爸爸正要去向妈妈下跪磕头，拜託她和爸爸一起睡觉呢。」

没人想听这个。

「好啦，过来吧。」

父亲转过身来。庶民的家居服果然还是不适合他。

爱佳在门口的地垫上跪坐了下来。

两人互相面对着对方，维持了一阵沉默。

忽然，父亲像是发现了什么似地瞪大了眼，接着扬起一抹微笑。

「这是我们第一次像这样谈话呢。」

「？」

爱佳不懂。每次放长假他们都会碰面，两人也……嗯，应该有单独谈过话才对呀。

「这种气氛，就是所谓的亲子之间的对话吧。」

父亲如此说道。

「你长大了呢。」

语气中充满感慨。

爱佳依然不懂。

「欸，爸爸。」

「怎么啦？」

爱佳挪动了一下膝盖。

「我们要在这里住到妈妈不想住为止吗？」

父亲彷彿早就料想到了，他这么说：

「对呀。当然，也要看这个家的人的意愿啦。」

「之后呢？」

「应该就会去住在别的地方吧。只是现在还不知道会去哪里。」

「不是回我们家吗？」

「如果没有意外，我们必须把房子卖掉。」

「…………」

这时爱佳终于能体会「没钱」这件事的恐怖，就像小孩对恶魔的恐惧一样。

我到底会怎么样呢？

该不会必须就这样离开，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吧？

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大家了呢？

庶民社的大家、可怜、公人。

「女僕长……九条大人不是说会帮我们想办法吗？」

「啊，确实有这回事呢。」

父亲一副现在才想起这件事的样子，轻鬆地笑了笑。

看见父亲轻浮的态度，爱佳感到非常不安。

她低下头，烦恼着是否该将这份心情告诉父亲。

「什么都不用担心。」

父亲说。

爱佳情不自禁地抬起头。因为父亲的口吻听起来跟刚才不一样。

事实上，此刻父亲也的确一脸严肃，不再是原本轻浮的表情。

「因为妈妈是幸运女神。」

爱佳感到失望。

他还是像平常一样只是在放闪而已。

「三年前——应该是爱佳上国中的那一年吧。爸爸不是住院吗？」

「？……嗯。」

当时父亲透过学校捎来的讯息是「只是有点过劳而已，不用来探病没关係」。不过听说他住了一个星期才出院。为什么现在突然提起这件事呢？

「其实啊，那一次爸爸差点就死了呢。」

「咦……？」

面对惊讶的爱佳，父亲指着自己的头。

「这里的血管破裂了。其实啊，不只是救回一条命，能在那么短的期间内毫无后遗症地出院，还好好地活到现在，根本就是奇蹟呢。」

「………………」

「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摆出那种表情嘛。」

父亲笑着说，同时像是在回忆似地往上方望去。

「那天妈妈突然说她想见伊泽。你知道伊泽吗？」

「……是爸爸的朋友对吧？跟爸爸很要好的。」

「对。所以我就硬是约了伊泽，在医院的咖啡厅吃饭。也就是那家伙上班的地方。没错，伊泽是医师，而且是——专门医治脑血管破裂的医师。」

爱佳大感惊讶。

不会吧。

「嗯，就是这么回事。爸爸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就突然倒下了。但是那里正好是设备完善的大医院，眼前又有一位优秀的脑外科医师朋友在场。所以，爸爸现在才能像这样若无其事地和爱佳说话。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天妈妈突然说她想见伊泽唷。」

「…………」

「其实啊，爸爸之所以认识伊泽，也是因为蜜月旅行的时候，妈妈说『我想再留一天』的关係。隔天，伊泽也来到那里渡蜜月，所以我们才认识的，而且一下子就变得很要好……连爸爸都很惊讶，大人之间竟然也可以有这么单纯的朋友呢。」

爱佳诧异到连呼吸都忘了。

「很不可思议吧？」

这已经不是不可思议能形容的了。

「难道……妈妈全都知道？妈妈可以预知未来……？」

「应该不是唷。」

「咦？」

「爸爸也问过妈妈，还做过很多测试。不过妈妈并不是能预知未来，而是真的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最后『凑巧出现这样的结果』——好像是这样唷。」

「凑巧……？」

「对。不只是那种夸张的事，平常听妈妈的话绕去某个地方，也会看见一些稀有的事物呢。正因为平常就是这样，所以真的……」

父亲深深地点了点头。

「妈妈是幸运女神唷。」

他像个少年一般开心地笑着说。

「所以爸爸很多事情都不担心呢。」

爱佳对这些不可思议的故事完全着迷，有种接触到神秘事件时的恍惚感。

「你相信吗……是说，爱佳应该会相信吧。因为你是『傲纯小姐』对吧？」

「唉唷！」

「哈哈哈。真是贴切，公人同学干得好。」

爱佳脸红着低下了头。这时父亲说：

「我想这次轮到爱佳了唷。」

「咦？」

「这次应该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在爱佳身上吧。爸爸这么觉得。」

父亲用充满自信的表情缓缓地说。

「所以我决定就算厚着脸皮，也要在这个家里打扰一阵子啊。」

「…………」

是这样吗？

假如是这样，那会是什么好事呢？爱佳的心中萌生了期待的新芽。

「……欸，爸爸。」

「怎么啦？」

「为什么你以前都没告诉过我妈妈的事？」

「嗯——可能是因为时机不对吧。」

「时机？」

「刚才爸爸看见爱佳，就觉得应该告诉爱佳唷。」

爱佳只能约略体会。

她和父亲四目相接。

忽然间，她意识到自己父亲的长相原来是这样啊。

这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奇妙夜晚呢——爱佳心想。

「……好了。」

父亲带着帅气的表情站起身。

「那爸爸要去妈妈的房间，向妈妈下跪磕头，拜託她和爸爸一起睡觉啰。」

没人想听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