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想……一定不是那樣的

我看见一个奇妙的场景。

一名女僕站在便利商店的柜檯前，因为店员不来帮她结账而显得十分困扰。

我站在便利商店门口看着这一幕。

那是爱佳的专属女僕，黑江小姐。

她两只手里分别拿着三角饭糰和矿泉水，伫立在那儿。

黑江小姐的存在感确实很稀薄。我也经常在无意间发现「原来她也在啊」，而此刻能目击她的存在，说不定也是偶然。

现在是傍晚，因此店员好好地站在柜檯里，只是因为在清洗东西，所以朝向后面。

黑江小姐望着店员的背影，脸上浮现一丝伤脑筋的神色，微微地张开嘴巴，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一下又退缩。

真没办法。

「不好意思——」

我走向柜檯，呼唤店员。

黑江小姐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店员也立刻察觉，虽然对黑江小姐的女僕装感到疑惑，但仍帮她结了帐。

「谢谢您。」

「不会。」

我和黑江小姐一起走出便利商店。

「呃，黑江小姐要去哪里？」

「那里。」

「跟我一样啊。那一起走吧。」

「是。」

于是我们并肩迈开步伐。

我看着身旁的她。

黑江小姐的个子和美由纪差不多小。她的年纪应该比我大吧，但长相却像是和我同年龄的人，因此我和她说话时也不由自主地不那么礼貌了。

「黑江小姐为什么会来这里？」

「……因为美由纪大人要我来照顾丽子大人、白亚大人和可怜大人。」

「啊，原来如此。」

「我们住在神乐坂大人家对面的房子。」

「原来是这样啊！」

走了一会儿，我们便来到了我骗爱佳扮演地狱三泽的公园。马上就到家了。

「这该不会是你的午餐吧？」

「是的。」

现在才吃啊。

「真辛苦呢。」

「不会。」

黑江小姐在公园的入口处停下了脚步。

「那么我在这里告辞了。」

「？你不回去吃吗？」

「我是僕人，不能跟千金小姐们在同一个地方用餐。」

「…………」

我本来想说「可是」，但最后打消了念头。

我在清华院经历过了很多事之后，逐渐明白了一件事。上流阶级——也就是清华院，有他们独特的规矩。什么事情都用庶民的角度去看的话，不是好事，也不一定正确。就像国情不同吧。即使我在这里对黑江小姐说「这种事情太奇怪了」，也只会让她徒增困扰罢了。

既然如此——

「那我也买个东西喝好了。」

我望向公园里的自动贩卖机。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

黑江小姐望向我，眼神像是在询问我的意图。

「啊，不过如果你想一个人也没关係，我都可以。」

「为什么？」

「如果不方便的话——」

「不是的。」

黑江小姐用淡淡的表情说：

「非常抱歉，我只是不明白神乐坂大人这么提议的原因。」

她似乎只是单纯感到疑问。

「不，该怎么说呢……」

我抓抓头，说道：

「一个人吃饭，不会有点寂寞吗？既然有这个机会，和别人一起吃不是比较好吗……我是这么觉得的啦。」

把这些话一本正经地说出口，总觉得有点难为情。

「…………」

黑江小姐的表情有着些微的变化。她的脸上浮现出宛如碰触到某种未知物体时的疑惑。

「我不知道我说的话有那么奇怪……」

「是这样的吗？」

她的语气就像是在问「世上的人们都是这样的吗？」似的。该怎么说呢，她似乎也和千金小姐们一样，不食人间烟火。

于是，我们并肩坐在长凳上。

黑江小姐试图打开宝特瓶盖。

打不开。

……打不开。

她的表情很平静，但却可以明显看出她的情绪；她用力抿着的嘴唇，彷彿在说「怎么办」。

我看不下去，于是帮她把盖子转开。

「谢谢您。」

她这么说时的表情依然平静，但声音听起来却带有一丝感叹「唉，结果我打不开」的低落。

「偶尔也会刚好拿到很难开的嘛。」

我不着痕迹地安慰她。

黑江小姐直盯着我看。

「神乐坂大人真的好体贴喔。」

「没那种事啦。」

「不。」

她轻轻摇头。

「我一直在旁边观察您，包括您上课时的状况，以及在庶民社的时候。」

「咦，是这样吗？」

我都没发现。

「因为我是爱佳大人的女僕。」

「喔……」

原来如此，我只是平常没注意到而已，但其实她一直都在爱佳身边啊。话说回来，她的存在感也太薄弱了吧……难道这也是女僕的技能吗？

「所有的男士都这样吗？」

「？」

「所有的男士，都和神乐坂大人一样体贴吗？」

「啊——嗯，我想大家都会吧。」

「这样啊。」

黑江小姐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喝了一口水。

接着她非常俐落地拆开三角饭糰的包装，真不愧是女僕。

她用双手拿着鳕鱼子饭糰，送进嘴里嚼了起来。

该怎么说呢，她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只慢条斯理的小鸟。她虽然很朴素、不起眼，但却拥有一种独特的透明感。

她有着白皙透嫩的肌肤以及乌黑的头髮和眼珠。

这里虽然有树荫，但还是很热，而耳边又有吵杂的蝉鸣声，然而只有黑江小姐的周围，就像森林深处一般又安静、又润泽。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默默地注视着黑江小姐。忽然，她的双脚动了动，说道：

「爱佳大人也变得很开朗呢。」

她稍微不自然地说。

「在公人大人莅临之前，她真的很郁郁寡欢呢。」

「是这样吗？」

「是的。」

……唉，应该是因为她以前没朋友，在教室里总是单独一个人吧。

「身为服侍爱佳大人的女僕，什么忙都帮不上，我的心里很难过。因此我一直很想向神乐坂大人道谢。」

黑江小姐把身体转向我，对我深深地鞠躬。

「谢谢您。」

「不会不会，这没什么。」

我赶紧阻止她。

……不过，这样啊。

我靠着长凳的椅背思忖。

爱佳现在既有庶民社，也交到了可怜这个朋友，在家里好像也过得挺愉快。

「如果那家伙真的有改变，那么我来到清华院也算是有意义了吧。」

我感慨万千地低语。

这时，我听见黑江小姐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神乐坂大人真的很温柔呢。」

「没有啦。」

我轻描淡写地这么回应，接着两人便都没说话了。这是一阵不会令人不自在的沉默。

我愣愣地眺望着天空，天上飘着充满夏天气息的大片云层。

——那家伙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突然间，我感到有个视线正在注视我的脸。

我和貌似一直盯着我看的黑江小姐四目相接。

黑江小姐彷彿吓了一跳，紧张得全身僵硬，接着别过头去，这个动作灵活得很不像她。

她那有如雪一般白皙的肌肤，从耳垂到小指的指尖都红了。

「怎么了？」

「……不，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