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一片漆黑耶。」
惠理望向窗外说。
我也望向窗户。太阳已经下山,天黑了。现在明明还不到七点,看来日落的时间变早了呢。
玻璃窗变成一面镜子,映照出我们半透明的身影。
惠理看着自己,开始用手指梳理头髮。
看着她,我突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现在的惠理,记忆回到了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但是此刻倒映在窗户上的样貌却是高中生。
然而惠理本人却完全不在乎这个落差。在她眼前的我,明明已经不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而是高中生,和当时相比应该已经变很多了才对呀。
为什么呢?是因为记忆和大脑的构造真的很奇妙吗?
这时……看着玻璃窗上倒影的惠理,一直凝视着同样映在玻璃窗里的我。
我也回望着她,于是窗里的惠理立刻低下了头。
我转头望向惠理本人,惠理再次梳理头髮,脸红了起来。这种小学生的表情出现在有着高中生面孔的惠理脸上,营造出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反差。
「你要不要看我的绷带?」
「啊……嗯。」
惠理把棉被推到一旁,贴布的味道随着棉被扬起的风扑鼻而来。
「你看。」
她掀起睡衣的下摆,露出从脚踝到脚尖都缠着绷带的脚。我看着她的脚,问道:
「你还好吗?」
「不要紧。撞到的地方比较痛。」
惠理一边说,一边摸着她的右大腿。
撞到大腿吗?那怎么得了。
「然后啊……」
惠理接着说。
「我这只手上也缠着绷带对吧?这里擦伤超严重的。那个,然后啊,都没有消毒唷,只有敷一张胶布而已。医生说现在都这样处理,这叫做湿润疗创,这样才不会留下疤痕。真的吗?好厉害唷。这就是医学的进步对吧。」
她像连珠炮似地高声说。
我有点被她的气势给吓到,于是一边附和她,一边问道:
「你不记得车祸当时的状况了?」
「嗯,完全不记得了。」
她坦率地点头,简直可以用若无其事来形容。
看来她是真的不记得了呀……
「神乐坂同学。」
「嗯?」
惠理的表情中带有一丝不安。
「我生病了吗?」
「咦……为什么这么问?」
「妈妈和阿姨的表情都很凝重……神乐坂同学也是。」
惠理抱着棉被,抬起视线望着我。
原来如此,也难怪她会感到不安啊。
惠理的双眼变得湿润,脸颊泛红,彷彿快要哭出来似的。只有小孩才会这么害怕。我记得小时候,我也会动不动就觉得「我要死了」或「我一辈子都会这样了」,哭个不停呢。
「不是的。」
我温柔地说。
「我们只是有点担心你不记得车祸的经过而已,检查结果显示你身上完全没有异状唷。」
「……真的吗?」
「嗯。」
我用力地点头。
于是惠理紧绷的情绪渐渐放鬆,看起来像是渐渐感到安心。
「嗯……」
——至于丧失记忆的事,现在还是先别提的好。
医生说,惠理目前的状态应该是车祸的压力所造成的暂时性状况,不久之后就会恢複了。既然如此,那也就不用刻意提起了。
「…………」
惠理像抱玩偶似地抱着棉被,将一只手伸向我。
「……?」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她,惠理则直视着我的双眼,像是在催促着什么。最后她似乎再也忍不住了,用细微的声音说:
「…………手。」
「手?」
听我这么问,惠理瞪大了双眼——彷彿在说「你为什么不动?」。简直……没错,就像是明明按下了正确的密码,萤幕上却出现了错误讯息一样。
——啊。
就在惠理差点哭出来的同一时间,我也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赶紧握住惠理的手。
于是惠理眼中快要溃堤的泪水,总算在千钧一髮之际停了下来。
她用手指揉着眼睛,同时用牵着我的手用力握住我。这个触感,总算让我想起来了。
——这么说来,以前我们也曾经这样啊。
小时候,我经常和惠理像这样手牵着手。每次惠理感到不安、寂寞,或是在我无法理解的奇怪时机下,只要是我们两个独处的时候,她都会这么要求我。
我早就忘光了。
大概是因为当时还小,所以不觉得和惠理牵手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以前真的这样啊。
惠理对我的好感,随着她毫不客气的手劲传来,使我不禁感到有点紧张。
但是惠理却像是觉得安心无比,全身放鬆,微笑着闭上了眼。黑色的睫毛被泪水沾湿,该怎么说呢,真是一张……纯真少女的脸庞。
……咦……
老实说,打从我到这里开始,就一直有种感觉。
那就是惠理对我的态度。
因为我现在已经是高中生,而惠理只有小学四年级,所以我才能察觉到这一点。小孩就是这么好懂。
——莫非……
惠理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