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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漂亮的手。」 
持起弟弟的手,三条菊乃陶醉地低语。 
冰凉的白皙肌肤与柔嫩有力的手指触感。菊乃抚摸起他的手,尽情地把玩享受。 
「还真是多谢讚美啊。」 
弟弟旭莫可奈何地答话,同时叹了口气。与菊乃如出一辙的端正脸庞,透露着他已经放弃抵抗的想法。 
「就算你这样夸我,我也不觉得高兴。再说,姐姐你的手不是更漂亮吗?」 
听他这么说,菊乃就低下视线看着彼此纠缠在一起的手。 
没错,旭的手不论再怎么纤细,也还是双男性的手。不论细緻度、柔嫩度、白皙度,都是身为女人的自己比较「漂亮」吧。 
但菊乃重视的不是这种表面上的事物。 
「这双漂亮的手,至今居然夺走了许多人的性命呢。」 
「是啊。」 
无视旭半眯着眼,一脸「果然如此」的反应,菊乃发出询问。 
「旭,话说回来,你的初体验是在什么时候啊?」 
「那个啊,我事到如今也不想纠正姐姐你的那种说话方式了,但可不可以别把我也拖进那个世界里啊?」 
儘管嘴巴上抱怨连连,旭却意外地认真思考起来。 
「……这个嘛……我的第一次吗?大概是在黎巴嫩吧。应该是我在贝鲁特操纵〈野蛮人〉,用步枪把民兵搭乘的装甲车轰飞的时候吧。」 
「哎呀,这情节也太无趣了吧!」 
听到旭的答覆,菊乃夸张地出声大喊。从旭手上离开的双手,彷彿祈祷般在胸前交握起来。 
「对不起,这全都是姐姐的责任。没能好好教导你要更加珍惜自己的第一次。」 
「…………喔,这样啊。」 
旭一副不想理她的态度别开头,但随后就像是忽然想到似的喃喃问道: 
「那姐姐你又是如何呢?」 
「什么如何啊?」 
「还会有什么,当然是姐姐你的第一次啊。」 
一如往常的声音。 
一如往常的眼神。 
一如往常的表情。 
没有憎恨、没有愤怒、没有责难,只是死者<弟弟>平静地向生者<姐姐>询问。 
「这个嘛——」 
菊乃低着头,小声答覆。垂下的视线,停在双手紧握的手枪上。 
「我也不太清楚。」 
「对吧。」 
听到菊乃的答覆,旭露出苦笑。不是平时带有嘲讽意思的笑容。而是一种达观,带有些许怜悯色彩的笑容。 
「我说,旭……」 
「什么事?」 
「——不,没事。」 
抬起头来的菊乃,将口中的谢罪话语硬生生地吞下。相对地,将枪口指向眼前的弟弟——自己的半身。 
「我爱你,旭。」 
「我也爱你,姐姐。」 
于是她扣下扳机。 
菊乃的长睫毛微微颤抖。两次、三次——然后睁开眼,漆黑眼眸茫然注视虚空。 
「啊……」 
微启双唇轻吐口气,在坚硬床铺上,扭动着被套上拘束服的肢体。雅德莉娜默默观察这整个过程。 
这里是一间没有窗户的狭小房间。天花板低得甚至让人感到压迫感,室内的灯光也昏暗不清。 
是雅德莉娜所属的民间军事公司 
,连我都没自信赢她。何况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哪怕她穿着拘束服,也完全不能放心喔。」 
「这我也懂啦。」 
「不,你完全不懂。不要把那个当成人类,要当成一种具有智慧的猛兽。」 
「再怎么样,这种说法也太过分吧。菊乃确实是个在各方面都很危险的家伙,但仍旧是跟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 
达哉向语调严厉的雅德莉娜发出反驳。 
「从咯尔巴阡山脉返回船上的途中,菊乃在直升机上哭了。哭着说她杀了弟弟。」 
「…………」 
前几天在咯尔巴阡山脉的战斗中,菊乃射杀了她的弟弟旭。是要藉由死亡,让无法逃离大火吞噬的旭从痛苦中得到解脱。 
而当时陪伴无论如何都无法向弟弟发出「慈悲的一击」的菊乃,与她一起扣下扳机的人,则是原本身为敌人的达哉。不论达哉还是菊乃,这都是他们第一次杀人。 
「菊乃现在还好吧?」 
「跟往常一样,脸皮厚得完全不像是个俘虏。」 
「这样啊……」 
在雅德莉娜如此老实答覆后,达哉突然垂下视线。 
「那家伙现在还在跟往常一样,表示她果然是在逞强吧。」 
「不……我想,大概不是这样吧。」 
听到达哉这么说,雅德莉娜摇了摇头。 
「这不是在逞强,也不会是演技。不论是哪一个她,都肯定是菊乃真实的一面。毕竟要是不懂把悲伤从心中切割开来的方法,大概也无法活到现在吧。」 
如此说道的雅德莉娜,眼中瞬间闪过哀伤神色。 
并非同情,亦非怜悯。而是对跟自己同样是在战场活下来的少女有着某种共鸣。 
「总之,我没办法让你跟菊乃见面。」 
「——我知道了啦。」 
在她回到原本话题上如此断然宣告后,达哉也老实接受。不过看起来相当不满。 
「今天的训练要做什么?我想也差不多该进行AS的模拟训练了。要是你没意见,我们就一起训练吧。」 
「啊——说到这个,我想跟你说。」 
「怎么了吗?」 
在反问的雅德莉娜面前,达哉点了点头。 
「既然要陪练,就陪我做格斗训练吧。」 
对于菊乃的审问——更正,对于菊乃的询问,是在她的个人房里进行。 
「像这样直接会面还是第一次把,三条小姐?」 
至少表面上维持着平稳语气与表情,新生D.O.M.S.的副社长——伯纳德·伯特兰如此开场。坐在桌子对面的菊乃,仍旧是在双手遭到拘束的状态下笑眯眯地答道: 
「哎呀,先生,你忘了我们曾在巴里克见过一次面吗?这让我有点遗憾呢。」 
「真是失敬。毕竟当时首次见到的新社长,带给我的印象实在太过强烈了。」 
「没关係,我不介意。只是话说回来——「 
菊乃中断话语,将视线从伯特身上移到右侧。一名十岁左右的年幼少女正板着脸坐在那里。 
「我是克拉拉·毛,D.O.M.S.的社长。」 
「啊,是当时那位勇敢的小姑娘呀。那个时候弟弟真是失礼了。」 
眼见菊乃恭敬地行礼,克拉拉那张可爱小脸便蹙起眉头。 
这也是当然的事。毕竟菊乃口中的「那个时候」和「失礼」,说的可是以前在加州的山中战斗时,旭操纵的AS向她开枪的事。听到这种事被人当作閑话家常般地说出,难免保持不了平常心。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对D.O.M.S.还有妈妈所做的事。」 
「至少前社长的不幸事故与我们无关喔。对史丹卡叔叔来说,他就只是个受人聘僱的社长而已。」 
「有关你那位『叔叔』——史蒂芬·米赫洛夫……」 
伯特兰极为自然地插入话题。 
「关于他接受吉翁特隆的委託,进行无人AS〈turia〉的实战测试这部分,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你。」 
「果然是这件事呢。」 
菊乃一脸感到无趣地答道。 
「我只是现场的AS操纵者,对于那些娃娃并不是很清楚喔。」 
「只要回答你知道的部分就好。」 
「既然你这么说——」 
毫无任何迟疑,菊乃开始滔滔不绝了起来。然而听她说明的伯特兰,表情却显得有些僵硬。 
儘管有充分预期,但菊乃所说的情报,全都不出新生D.O.M.S.已掌握到的範围。 
像是机体的控制AI,转录着〈Raven〉的TAROS上的达哉资料;除了无人机〈turia〉外,还存在着名为〈Legatus〉的有人指挥管制机种;为进行实战测试,现D.O.M.S.正运用这些机体介入世界各地的纷争地区。 
当中可称为新事实的,顶多就是—— 
「吉翁公司把这项计画叫作凯撒计画。这不单纯只是无人AS的开发计画,还意图建构一个名叫至高王权网路系统的全新战争系统。」 
「先是百人队<turia>跟军团长<Legatus>,接着是绝对命令权<至高王权>跟皇帝<凯撒>。看样子,吉翁特隆是打算把自己比拟成古罗马呢。」 
「这么说来,你们就是以小博大的维钦托利喽。」 
维钦托利是在纪元前的高卢地区(现在的法国与周边地区)抵御罗马侵略的领导者。算是伯特兰的祖国——法国史上第一位民族英雄。 
被她这么讽刺,伯特兰露出些许苦笑。 
「过去的历史讲义就到此为止吧。对我们来说,比较想谈现在与未来的事。」 
「真有建设性呢。」 
「所以,是否能请你立刻说明一下,有关当天你们在库因克姆要塞迎接的那位客人的事呢?」 
伯特兰总算是切入话题重点了。 
「那可是由吉翁特隆的摩根会长亲自接待的对象,跟过去你们提供〈turia〉作为战力的那些小人物不可同日而语。这次的商谈对象,如不是某国的高官,就是该国的元首吧。我有说错吗?」 
「你问我,我问谁呢?」 
菊乃首次这么露骨的逃避话题。 
「方才我也说过了,我只是现场的AS操纵者。现场以外的事情我不清楚。」 
「喔,就连身为米赫洛夫新社长亲信的你也不清楚?」 
「你太看得起我了。」 
「原来如此。」 
压低音量说道的伯特兰推了推眼镜。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不太想用这种手段。」 
伯特兰拿出全新的针筒与玻璃瓶装的注射药剂。看到这两样东西,菊乃的笑脸首次僵硬起来。 
「自白剂啊。真是古典呢。」 
「正因为古典,所以才有效。克拉拉,你到外头去——」 
「不行!」 
克拉拉冷不防地,发出难以想像是出自那娇小身体的吶喊。 
「我们的确是要了结妈妈与D.O.M.S.的恩怨才去找这些家伙的碴。但就算是这样——不对,正因为是这样才不能做这种事。我有说错吗,伯特?」 
「克拉拉……」 
一瞬间哑口无言的伯特兰轻轻咳了几声。 
「你不用担心。最近的自白剂也进步了,不会留下任何副作用与后遗症。老实讲,这比不眠不休进行审问还要安全许多。说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