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看样子,奥鲁康·阿塔耶夫中将阁下的开车技术不怎么安全。
只见他匆快忽慢地转动方向盘,轻快驶过路边停车众多,不论行人车辆都不太遵守交通号誌的街道。当然,奥鲁康本人也没在遵守。
顺道一提,车款不知道为何是日产的SYLPHY。似乎不是公务车,而是奥鲁康自己的私人用车。
(为什么总统的儿子会开这种大众车啊?)
达哉儘管在后座歪头苦恼,但怎样都不得其解。
「哎呀~真是对不起呢,两位。没想到他们会对远从日本前来的贵客,做出这等失礼的事。」
「不不不,请不要在意。」
虽然脸上陪着笑容,不过达哉内心却感到不知所措。现在这名以格外直爽的态度向他们搭话的青年,是他们即将要推翻的政权的后继者。
顺道一提,向他们提出这件事的首谋者的女儿,正坐在助手席上始终不发一语。
(政变计画该不会曝光了吧?还是说,这真的是设计我们的陷阱?不不不,如果是这样,这位老兄的态度也太奇怪了。要说这是要让我们大意的演技——太兜圈子了。)
无法理解事态的达哉,背上缓缓冒出冷汗。而要说到身旁的雅德莉娜,则是镇静到可恨的地步。
「我很喜欢日本这个国家喔。特别是汽车还有电视的时代剧,真的很帅气呢。」
无视达哉内心的焦虑,奥鲁康滔滔不绝说着一些没入间他的事情。
「所以就想做一次看看呢。就是水户黄门『汝忘记了余之容颜吗!』那个。」
「那是暴坊将军。」
听到苏拉娅这句碎碎念,达哉也下意识地点头附和。
「那个已经演完喽。」
「是呀。啊,还真是残酷呢……」
朝着悲伤叹息的奥鲁康,雅德莉娜小声说道:
「前面危险喔。」
「咦?——呃,呜哇!」
在对向车道随便超车的货车,越过中线冲到眼前。奥鲁康连忙打起方向盘。
勉强擦过货运车的日产SYLPHY随即冲上人行这。路人们惊慌乱窜,摊子被辗过去的烤肉串摊贩老闆大声咒骂。
奇蹟似的避免交通事故的日产SYLPHY随即一溜烟地逃离现场。
「啊——吓死我了。还以为死定了。」
「够了,换我来开吧,你这笨蛋!」
一副再也忍受不住的模样,苏拉娅朝奥鲁康发出怒吼。
「咦?」
「喔?」
苏拉娅突然改变的态度,让达哉与雅德莉娜当场瞪圆了眼。
「说到底,为什么连你也厚着脸皮跟过来了!下星期阅兵典礼的準备呢!」
「没问题啦。你瞧,我这是隐瞒身分的微服出巡。而且,反正我也只是个花瓶,就算不在也不会有问题。」
「既然知道自己是花瓶,就至少尽到摆饰的责任!你这獃子!——呃,不好!」
猛然回过神来的苏拉娅,转头看向后座。只见达哉两人以难以形容的温柔眼神,看着苏拉娅红到耳根子的脸。
「……原来如此,这才是本性啊。」
「这是本性,不会错的。」
听到两人的吐嘈,奥鲁康忍不住喷笑出声。
「……有什么好笑的?」
「对……对不起。等下送完客人后,我立刻就会回去的。就这样饶了我吧。」
「知道就好。」
听完奥鲁康的辩解,苏拉娅这才总算是放过他。看样子,她是放弃在达哉两人面前装模作样了。真难想像这会是中将与少尉之间的对话。
不过,一点也不会让人不舒服。
(这两个人还真有趣。)
完全无视自己与雅德莉娜的关係,达哉如此作想。
「那个,是往这走吧。」
「没错,就是这里。」
车辆经过闹区,朝郊外开去。
「看样子是没搞错目的地。」
雅德莉娜边确认地图边说道。达哉虽然也点头附和,不过倒是担心起其他事情。
(让这个国家的大人物知道我们的据点没问题吧?不对,如果是让这个傻子知道,似乎没什么问题……)
正当达哉无视自己也是傻子而如此作想时,驾驶座上的傻子——不对,是奥鲁康突然转头朝他看来。
「你们是丝路史的教授吧?该不会是因为那个典礼被叫来的吧?」
「嗯,是啊。与其说是时代考察,倒不如说是帮忙锦上添花——总之就是……这种感觉,是的。」
达哉边在脑内确认自己的「设定」,边吞吞吐吐地回答着。紧揍着,奥鲁康就夸张地叹了口气。
「果然是这样啊!为什么帕鲁米修叔叔会企划这种给人看笑话的活动啊?真是一点也不像他。」
「这可是发扬国威的重要典礼。父亲也是有考量到很多事情的。」
或许是担心达哉露出马脚,苏拉娅从旁插嘴说道。
「就算是这样,也不用特地选在这种时期……」
「就因为是这种时期啊。你可是其中一名主角,拜託给我振作一点。」
遭到苏拉娅的斥骂后,奥鲁康由衷感到厌恶似的蹙起眉头。
「我就是讨厌这点啊!为什么我非得去做帖木儿的角色扮演不可?丢脸死了!」
「要是感到丢脸就输了。没问题的,毕竟你就只有外表能看。就老实认命吧。」
「说到底,我国可是被帖木儿证服的一方耶。这活动打从前提就弄错了。这样肯定很奇怪吧。」
「反正是要煽动人民,详细的史实怎样都好!」
他们的话题渐渐往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
「好过分喔~喂,你们身为历史学者,对客户的这种发言有何感想?难道能够置之不理吗?」
「咦,这个——」
眼见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来,达哉顿时不知所措。
「这个……毕竟是工作呢。或许该说是回馈吧,因为帕鲁米修少将有帮我们协调遗迹的挖掘许可。」
「哼~是利益交换吗?还真是公私分明呢。那边的助手小姐又是怎么想的?」
「确实是场无聊的闹剧,但也是有必要的吧。煽动人民陶醉在气氛之中,也有其无可奈何的一面。」
被他问到的雅德莉娜也如此平静答覆。
「人有时也需要能无条件相信的某种东西。特别是战争的时候。但要是连煽动人民的一方也跟着陶醉,可就无药可救了。」
「喂……喂,莉娜……」
她出乎意料的严厉评论,让达哉不知所措,苏拉娅也止住呼吸。
「说得很好嘛。果然还是国外来的人,在各方面上反倒看得比较清楚吗?这个国家确实从上到下都醉了。帕鲁米修少将虽然没醉,想不到是会特地为醉汉斟酒的人呢!」
奥鲁康的苦笑当中,摇曳着跟至今为止不同的某种情绪。
(莉娜,你说过头了。再说下去会被质疑的啦。)
达哉用眼神要雅德莉娜自製一点。不过雅德莉娜没有自製,甚至还进一步追问。
「你又是如何,奥鲁康·阿塔耶夫阁下?你是醉了还是醒着?」
「谁知道呢?我没有醉——会不断如此强调的醉汉并不罕见呢。」
宛如大醉初醒似的,奥鲁康如此说道。
离开加鲁那巴修的市区后,四周随即出现一片壮观景緻。
从西行的车辆上,可在左手边看到与伊朗之间的国境——科彼特达格山脉,右手边看到佔据加鲁那斯坦八成以上国土,广大的卡拉库姆沙漠。
「我国的人民大都紧附在山脉与沙漠间生活。不过往东走,会有条大河流过。」
「原来如此。」
对于奥鲁康的说明,雅德莉娜应声附和着。达哉仔细一看,发现到一绦与道路并行的铁路。
这条道路与铁路联繫着城市与村庄之间的交通,一路延伸到西部的裏海沿岸。正是如今与俄罗斯爆发纠纷的资源地带。
「很抱歉让你们特地跑这一趟,但目前这个时期,我想还是赶快把事情办好,离开这个国家会比较好喔。」
「嗯,我会铭记在心的……」
正因为知道奥鲁康这句话是出于善意,达哉才只能含糊其辞地回应。
(毕竟说起来,我们实际上就像是来这个国家闹事的。)
感到局促不安的达哉朝车外看去。
南方山脉上还有残雪,不过山顶附近有着一片葱绿草原。看来似乎是作为放牧地使用的样子,可看到放牧的马匹在草原上悠哉吃草。
「那是Akhal Teke。是我加鲁那斯坦自傲的马匹喔。」
苏拉娅带着笑容说明。
「是群健壮、忍耐力强,很乖巧的孩子。毕竟是足以成为加鲁那斯坦国徽的马。」
「苏拉娅从小就很喜欢马呢。拜这所赐,害我从早到晚都得陪她骑马,骑到我屁股都被磨破了。」
「是你自己太柔弱了吧。你这样子对得起我们过着游牧生活的列祖列宗吗?」
「就算你现在跟我讲这些……」
年幼的少年被同年纪的好胜少女拖着四处跑,儘管难受得就快哭出来,依旧是两个人一起骑马宾士在山间的草原上——脑海中浮现的这种异国情景,莫名勾起达哉的乡愁。
(由加里、枫……)
忽然想起留在东京的妹妹与青梅竹马。这么说起来,每次自己干出蠢事时,她们也都会厉声严词地骂得不停。
总觉得这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奥鲁康透过后照镜看着沉思中的达哉。
「总之对加鲁那斯坦而言,它们就是如此重要的马。对了对了,对东洋人讲汗血宝马应该就知道了吧。」
「汗血——宝马?」
首次听到的辞彙,让达哉歪着头感到困惑。
「明明是历史教授,却不知道吗?在过去,中国皇帝想要这种马而派兵攻打过来的故事,我还以为很有名呢:」
(糟糕,露出马脚了……)
奥鲁康疑惑的模样,让达哉焦虑起来。这时雅德莉娜立即从旁插话。
「虽然统称为丝路史,但最近研究领域也根据年代与地区进行细分。很不巧,那个时代不是我们的专业。」
「嗯——是这样啊。」
对于雅德莉娜面不改色泰然说出的连篇谎话,奥鲁康看来是能接受的样子。
鬆了口气的达哉,被雅德莉娜用手肘狠狠撞了一下侧腹。
(笨蛋,你在干什么啊?)
(对……对不起。)
痛得发不出声音的达哉向她道歉。就在这时——
「哇!」
伴随着清脆声响,日产SYLPHY的车身失控,大幅蛇行起来。
「敌袭?」
「不,只是爆胎而已。」
达哉等人走出停在路边的日产SYLPHY。
看到完全扁掉的轮胎,达哉蹙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