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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一片茫然。 
双眼慢慢睁开,眼前一片模糊。他轻轻地眨了眨眼。 
(啊、啊啊……) 
灰色的世界中,有什么——不,是有谁在往下看。看不清,分辨不出是谁。这时,一缕长发轻轻晃动。是女的……? 
「莉娜?」 
乾燥的嘴唇张开,挤出片言只语。女性的身影僵住,滴落的温热泪水在他的脸颊上弹开。 
这一瞬间,达哉的意识清醒了。 
「……菊乃?」 
达哉一边叫着少女的名字,一边起身。 
「……达哉、先生?」 
在惊讶的黑髮少女面前,他的肩膀不断地大幅起伏。 
「你没事吧?」 
「啊、啊啊……」 
他摸着左胸,竭力让呼吸变得稳定。各种影像在他的脑海里闪过——战斗——败走——坠落的直升机—— 
「这里是、哪里……」 
达哉一边喘着气,一边低声问道。 
湿润的风轻抚着脸颊,坚硬的岩石硌痛了下半身。深深的黑暗中,军用灯仅仅照亮了两人附近。 
「山崖的崩塌你还记得吗?」 
「还好。」 
达哉忍耐着一阵一阵的头痛点了点头。 
「这里是沿着山谷距离那个地点大约十公里的一个洞窟。姑且优先进行了对达哉先生的救助与治疗。」 
「洞窟……这里?」 
菊乃这么一说,达哉重新看向四周。他举起军用灯,凝神看向黑暗深处。 
坚硬的岩石地面与壁面平缓地往下延伸,逐渐变得开阔。因为太高而隐藏在黑暗里的洞顶滴答滴答地滴着水。 
「原来如此,看样子确实是个洞窟。」 
像是虫子的东西在视野的尽头走过。达哉低下头,轻轻地叹了口气重新确认现状。 
追蹤着无人AS《turia》的开发计画,达哉他们新生D.O.M.S.参加了这个加鲁那斯坦共和国的政变。 
但是政变一天就宣告失败,新生D.O.M.S.虽然逃出了国外,却落下了达哉与菊乃两人。 
(——两人) 
达哉静静地环视四周。周围除了达哉与菊乃以外没有人影。 
「吶,菊乃……」 
「什么事?」 
达哉战战兢兢地向菊乃问道: 
「莉娜她怎么样了?」 
「…………」 
说不出话的菊乃生硬地移开眼神。仅仅这样达哉就知道了。让他知道了。 
「这样啊……」 
双手捂着脸,达哉低下了头。菊乃只能无言地看着他那颤抖着双肩的身姿。 
过了一会儿,达哉自己抬起了头。 
「走吧,菊乃。」 
毫不掩饰充血双眼的达哉说道: 
「无法期待会有救援对吧?那么我们就得依靠自己的力量,逃离这个国家。」 
「嗯嗯,说得对——你没事吧,达哉先生。」 
达哉以通红的双眼瞪着忍不住担心的菊乃。 
「有事还是没事,问题不在这里吧。做还是不做,仅此而已。」 
「…………嗯嗯,你说得对。」 
菊乃点了点头,但是她的声音里有着顾虑。 
「《Raven》怎么样了?」 
「两台都在外面伪装着。虽然损伤很严重,总算还能动。」 
「我知道了,走吧。」 
菊乃靠近站了起来的达哉,一边支撑着还有些站不稳的他一边向洞窟外走去。 
舒服的风轻轻吹过脸颊。头上是辽阔的星空。虽然同样是在黑暗当中,依然有着不同与洞窟内部的解放感。 
「机体就在那边。」 
他们慢慢地靠近了菊乃所指的方向。以山岳迷彩的罩布等细心伪装过的两台AS摆出了入库姿势。 
AS-1一号机《Blaze Raven》改,与四号机《Aegis Raven》。 
「这样啊,这还真严重。」 
达哉一边打开手电筒确认着机体的状态一边说道: 
「加鲁那斯坦军应该还在附近。得趁着夜晚进行移动。抓紧时间吧。」 
「知道了。」 
达哉点了点头,迅速攀上机体,打开驾驶舱门滑了进去。 
「这样子真的能动吗?」 
起动《Raven》的机体。显示器激烈地闪烁,字元串不断出现。这明显不是平时的起动程序。 
果然不行吗——就在达哉变得焦躁的瞬间,显示器暗了下来。几秒后,映出了外面的夜景。达哉提心弔胆地拉动操纵桿,机体与之同步的右臂也动了起来。 
「呼——」 
黑夜里,达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AS狭小的驾驶舱里迴响着。 
『看来敌人已经掌握了我们大概的位置了呢。』 
通信机里传出菊乃冷静的声音。 
『数量也不少。光是突围似乎就要花很多时间。』 
黑暗中,映在显示器上的菊乃的四号机损伤非常严重。 
覆盖在厚重机体上的複合装甲之铠到处都是裂痕,肘部以下的右臂也消失了。作为特徵的副臂也只有左肩与右腰上的能够起动。 
不过达哉的一号机情况也同样凄惨。虽然四肢健全,但是反应很差。称得上是机体生命的捷变推进器也全部严重损坏。 
两台《Raven》虽然勉强能动,却发挥不出原本的性能。 
「是《turia》吗?」 
『不,这反应是——《野蛮人》,还有《Shadow》。应该是加鲁那斯坦的正规军吧。』 
「这样啊,和它们比起来还算好了。」 
话虽如此,这依旧是绝境。以《Raven》现在的状态,只有逃跑这个选项了。 
「分头走吧。这样应该比较难被发现。」 
『……嗯嗯,确实是这样比较好。』 
对于达哉的提议,菊乃在短暂的思考后表示同意。 
『我从这边直线前进。达哉先生请从北面迂迴。会合地点是——』 
通过机体之间的数据链,确认四号机发来的情报。没有问题。 
对于这件事,达哉感到火大。 
(可恶,明明在这种距离下可以进行通信的) 
两台机体上安装的长距离通信系统都受到了无法修复的损伤。原本可以通过卫星通信与已经撤退了的本队取得联络,但现在达哉他们连报告存活都做不到。 
现在两人在情报方面也在敌阵内陷入孤立。 
『达哉先生,以防万一请拿上这个。』 
菊乃的四号机递出了作为预备武器的手枪与小型单分子刀。 
「多谢了,但你呢?」 
『我还有这个。』 
四号机动了动左肩的副臂。上面安装的机关炮与格斗用的钢爪依旧完好。 
「那么,我就不客气收下了。」 
达哉将接过的武器放到一号机损坏的挂点上。以现在这种状况,被逼到要使用武器就已经输了。 
『请抓紧时间,达哉先生——祝你好运。』 
「啊啊,彼此彼此。」 
但是——可惜的是幸运女神完全没有对达哉露出微笑。 
「可恶!」 
达哉低声咒骂着。 
他操纵的《Raven》一号机紧贴着陡峭的岩壁,三台《Shadow》正走在下方的山路上。 
(别注意到啊,就这么走过去吧) 
达哉屏住呼吸。幸好一号机的电磁迷彩<ECS>还能运作,雷达和红外线等应该发现不了,剩下的就只有祈祷夜晚的黑暗能将机体隐藏起来了。 
三台《Shadow》缓慢而确实地走了过去。对,就这样。接下来只要拐过那道山脊——就在达哉这么想的瞬间,走在最后的《Shadow》转过了头。 
一号机与《Shadow》的光学感测器,也就是『眼睛』互相对上了。被发现了! 
「糟糕!」 
达哉一边叫着一边踩下踏板。《Shadow》对跳起的一号机没有作出反应。 
(怎么办?) 
事出突然,《Shadow》依旧站着不动。就算是损伤状态的《Raven》,现在这个瞬间也能让它失去战斗力。就这么逃走吗? 
——一号机弓身落在《Shadow》的正面。 
(怎么办?怎么办?) 
不,仅仅失去战斗力并不够。《Shadow》的操纵者可以将《Raven》的损伤情况与逃走路线向敌军报告。 
——一号机拔出单分子刀。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为了活下去,为了逃出去——答案,只有一个。 
只能杀掉—— 
黑夜里,白色的刀刃闪出暗淡的光芒。单分子刀刺出的刀尖贯穿了敌机的胸部装甲。 
被一击毁掉驾驶舱的加鲁那斯坦军的《Shadow》摔倒在地,一动不动。达哉透过显示器确认了这个情景。 
操纵者毫无疑问当场死亡。 
多次烦恼对错,一直避免的杀人行为。但是现在的达哉在对这个结果感到烦恼前就踩下了踏板。 
一号机瞬间转过身,以被动式的夜视装置发现了两台《Shadow》,一边反射性地做出往旁边扑出的迴避机动,一边单手抬起手枪指向对方。 
「啧」 
达哉咂舌。一号机的反应比想像的还要迟钝。 
黑暗中,迅速左右散开的《Shadow》的身影就像是恶梦一样,缺乏现实感。但是在达哉扣下扳机的同时,敌机的步枪也喷出了火舌。 
荒凉的夜间山野里,回蕩着断续的炮声。 
虽然几乎是靠直觉的手动瞄準,一号机的射击还是命中了一台《Shadow》,但是小口径的穿甲弹被胸部装甲弹开了。毫不犹豫地连射。两发、三发、四发——第五发终于射穿了装甲。 
胸部要害被击穿的《Shadow》瘫倒在地。但是另一台的回射逼近了一号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