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道歉

时间来到深夜。

这里是阿曼多莉赛萝黛宅邸中的办公室。

「以上就是这起事件的来龙去脉。室内和室外的职员皆听见了始末，大家的证言也一致，这应该就是事实。」

艾莉雅镇定地向莉赛萝黛和攸格诺公爵报告。现在，她正解说完史提亚德等人引发混乱的前因后果。莉赛萝黛和攸格诺公爵坐在室内的待客椅上，两人皆面有难色，如坐针毡。

过了一会儿——

「……非常抱歉。」

攸格诺公爵向坐在对面的莉赛萝黛深深一鞠躬。

「呃、是的。我接受您的道歉。」

莉赛萝黛有些支支吾吾地接受。既然问题已经发生，再苛责对方也无济于事。现在有事情比追究责任更重要。

「那些蠢材……」

攸格诺公爵冷不防地用冰冷嗓音抛出这句话，令人毛骨悚然。

「春人大人呢？」

莉赛萝黛轻轻叹了口气后，询问前来报告的艾莉雅。

「时间不早了，经过调查，我们也清楚得知春人大人是受害者，再说，他同时也是贵宾。所以我先让他回房休息。我当时立刻向他道歉赔罪，也告知他明天主人会亲自向他谢罪。」

艾莉雅严肃地稟报。

她刚刚亲自前往旅社听取状况。

不只旅社职员，就连一部分客人都听见了史提亚德和亚尔冯士引发的骚动。两人无法为自己脱罪。

不仅是当时在包厢内捲入纠纷的职员以第三者的身分作证，在外待机的职员也悄悄窥视了现况，艾莉雅立即确认利欧没有犯下任何过错。再加上她们私下询问两人当初带来的少女们后，少女们也证明史提亚德两人有错在先。看到自己城市的管理者们出面，她们自然没有道义拥护史提亚德等人。

确认责任归属后，他们郑重其事地护送利欧回房，将史提亚德和亚尔冯士抓起来，送到莉赛萝黛的宅邸。

顺带一提，在利欧的判断下，瑟莉亚和艾西雅赶在艾莉雅出现前，就已经回到房里，由利欧独自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样啊，那么，我们明天早上就去道歉吧。」

莉赛萝黛一脸不悦地说道。

（糟透了，我明明不希望对方认为我是个傲慢无礼的贵族……发生这种事情后，他一定会警戒我们。）

许多平民拥有先入为主的观念，认为贵族就是傲慢无礼的存在。面对平民时，确实有许多贵族会流露出盛气凌人的一面，但莉赛萝黛不打算这么做。因为她是商人，她认为人际关係的重点在于信任。一旦失去信任，许多人就不愿毫无理由地主动交易。莉赛萝黛清楚这一点。

「我知道了，我会着手準备。」

艾莉雅严肃地说道。

「希望你能让我陪同出席……」

攸格诺公爵懊恼地插嘴。

「……虽然我不太想提及这件事，但您是史提亚德爵士的父亲。若您突然出现，只怕春人大人会戒备我们。」

莉赛萝黛难以启齿似地说道。她担心攸格诺公爵在场会触怒利欧。毕竟对方可能会认为「我不想见加害人的父亲」、「叫他们自己出来道歉」。算了，她也不能一概而论。

「说得也是。」

攸格诺公爵的表情因懊恼而扭曲。

「首先，可以先让我代理您向春人大人解释吗？我日后再安排您跟他道歉。」

莉赛萝黛为了顾及攸格诺公爵而想出替代方案。

「当然没有问题。身为家长，我想要好好收拾蠢儿子闯的祸，我也想彻底展现诚意。希望你能帮我转告。」

攸格诺公爵立刻答应。一位公爵竟然在烦恼该如何与一介平民道歉，这是相当罕见的事情。这代表他对春人密藏的能力给出极高的评价。

「我知道了。」

莉赛萝黛也给利欧相当高的评价。因此，她不希望这个无聊的事情影响双方的关係。她打算要谨慎处理，一切必须尽善尽美。

（看来明天会是辛苦的一天。）

莉赛萝黛轻轻叹了口气，彷佛想要吐出所有疲惫。

◇　◇　◇

后来，攸格诺公爵与莉赛萝黛讨论结束后，将史提亚德和亚尔冯士唤到莉赛萝黛分配给自己的房间。

「两个蠢材……」

一看到两人，攸格诺公爵带着怒意侮蔑。

「唔……」

两人畏惧地全身颤抖，他们大概已经酒醒了，脸色惨白。

「父、父亲大人，我……」

「闭嘴。」

史提亚德想要开口时，攸格诺公爵冷漠地要他住嘴。

「我本来就对你不抱持太大的期待。今天这件事让我彻底失望。我之前告诉过你吧？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攸格诺公爵对史提亚德说。他的语气中燃烧着着冻如冰霜的怒火。

「可、可是……」

「我刚刚要你闭嘴吧。」

「唔……」

史提亚德只能保持沉默。

「对方是一位如此高强的剑士，你却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关係，害我颜面尽失，甚至造成莉赛萝黛莫大的困扰……你开心了吧，我会如你所愿废嫡。」

攸格诺公爵嘲笑似地抛出这句话。

「废、废嫡！？攸格诺公爵，这样的惩罚未免太重了！」

亚尔冯士惊慌地控诉。

废嫡就是现任家主取消继承人继承权。这是除了断绝父子关係外，最严重的私人处分。

当攸格诺公爵公开表示废嫡的那一刻起，史提亚德就不可能成为下一任公爵。亚尔冯士听了当然会惊慌失措。

「亚尔冯士，我什么时候准许你开口了？」

攸格诺公爵望着亚尔冯士，冷冷地说道。

「可、可是，我们只是跟一位平民剑士引发纠纷，有必要下如此严重的处分吗？」

亚尔冯士开口眨低利欧，反驳攸格诺公爵。

「只是一位平民？你是说春人吗？你没见识到他的剑术吗？」

攸格诺公爵轻蔑地污辱亚尔冯士。

「不、不管他的剑术如何，平民就是平民吧？」

亚尔冯士感受到对方瞧不起自己，不服输地反驳。

「那又怎样？我觉得他比你有实力多了。」

攸格诺公爵冷冷回应。

「你说什么！？」

这一瞬间，亚尔冯士差点忘了攸格诺公爵的地位比自己更高。

「你真是个冲动的家伙。原来如此，比起政治家，你更适合当军人吧。不管怎么说，你都相当无能。」

攸格诺公爵冷漠说道。

「开、开什么玩笑啊！就算你是攸格诺公爵，我也要请你收回这句话！」

这已经超过了亚尔冯士忍耐的极限，他提出抗议。

「我不认为自己需要跟你道歉。你根本一无是处。」

攸格诺公爵不打算收回发言。

「既、既然如此，请你告诉我，我哪一点无能了！」

亚尔冯士趾高气扬地要求对方阐述理由。

「……我和莉赛萝黛正在讨论挖角他一事。然而，由于你严重误判了他的价值，这个计画可能会告吹。这不是无能是什么？他可是能将三只牛头魔人玩弄于股掌间的剑士喔？你办得到这一点吗？」

听到他的发言，攸格诺公爵错愕不已，挑衅似地询问。

亚尔冯士曾实际与牛头魔人交手，他自然很清楚三只这种怪物能带来多大威胁。因此，他剎那间冷静下来。但是——

「只要拥有魔剑，我也办得到。」

他没有办法退让。

「魔剑？哈哈哈，你想用魔剑为自己开脱啊？听说要具有一定才能，才可以彻底发挥魔剑的功效喔。我不认为你具备这种才能。」

攸格诺公爵丝毫不把对方说的话当作一回事。

「我、我一定可以办得到！」

亚尔冯士刚刚已经夸下海口，他不会轻易退让。

「我听说你们两个一起揍向对方，却被击倒了？」

攸格诺公爵微微一笑。

「唔……」

亚尔冯士的表情因屈辱而扭曲。此时，情势一变。

「算了，既然我都说得如此难听，就给你们雪耻的机会吧。你现在也没脸见你父亲吧？」

攸格诺公爵突然抛出这句话。

「我、我愿意！请交给我来处理！」

还没告知任务内容，亚尔冯士就自告奋勇。这就是攸格诺公爵认为他无能的原因之一，但公爵并没有指出这一点。

「你先听我说明吧。由于袭击我们的魔物数量太惊人，莉赛萝黛决定要调查阿曼多西方的森林……」

攸格诺公爵镇定地安抚亚尔冯士后，开启话题。

「你希望我协助调查吗？」

亚尔冯士察觉对方的想法，亢奋地询问。

「你的理解力很强嘛。剩下的魔物可能仍待在森林中，相当危险。假如你率领的先遣部队能获得成果，我可以向你的父亲说说情。当然，要是你没有留下任何功绩，我会把你送回罗达尼亚关禁闭。」

「请务必让我参与调查。」

「很好。前提是你必须诚心诚意地向春人道歉。」

「什么……」

亚尔冯士本来已经做出觉悟，听到攸格诺公爵事后才开出这个条件，他马上语塞。

「怎么了？你究竟有没有能力，跟你为对方造成困扰必须道歉，是两回事吧。我当然会请你好好解决这件事。我打算跟莉赛萝黛交涉，要她给你们一个亲自道歉的机会。啊，你们也得跟她道歉。」

攸格诺公爵条理分明地对亚尔冯士穷追猛打。

「…………我、知道了。」

儘管亚尔冯士感到屈辱，咬紧牙根，但最后依然点头答应。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没有其他选择。

「非常好。那么，我们预演一次吧。这起事件也造成我莫大困扰，你们要诚心诚意地跟我道歉。史提亚德，你也是。」

攸格诺公爵泰然自若地要求两人赔罪。

「什么……？」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两人不禁愣在原地。

「怎么了？我要你们向我道歉。」

攸格诺公爵冷冷地下令。接着，他的儿子史提亚德吓得身体一震，下意识地道歉。

「……父、父亲大人，不好意思。」

「……唔、攸格诺公爵，不好意思。」

亚尔冯士也不得不轻声道歉。

「真不像话，是『非常抱歉』吧？」

攸格诺公爵错愕地告诉两人。

「唔……」

两人的表情忍不住扭曲，然而面前的攸格诺公爵眼神十分严肃，不打算量情从宽。

「……非常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