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激戰之後

地点是巴拉迪雅王国。

在王都西方约三十公里处的农村附近的丘陵地。

这一带的土地受到了严重的破坏。

地面凹陷、隆起，被彻底翻了过来。

但是周遭的情景却与这幅惨况截然不同，彷彿置身于幻想世界。

水气在空中飘散，架起一道彩虹拱桥。利欧在这样的天空下行走着。

利欧的背后是冒出高热火焰，熊熊燃烧的路西乌斯尸体。至于在他前进的方向，则可以看见穿着破烂礼服的克莉丝汀娜，以及脸上因发烧而带着热气，失去意识的芙萝菈——

「芙萝菈大人没事吧？」

利欧把剑收回剑鞘，询问克莉丝汀娜。因为他穿过彩虹拱桥的样子太过梦幻，克莉丝汀娜有些獃滞地注视着他——

「……啊！那个……她在森林中被毒蜘蛛咬到，然后就发烧了。」

但她随即回过神来，结巴地叙述了芙萝菈的癥状。

「毒蜘蛛……你试过解毒魔法了吗？」

「试、试过了。但这似乎是无法以魔法解毒的毒素……」

克莉丝汀娜似乎渐渐冷静下来了，在说明芙萝菈病情的同时，脸色也变得惨白。

「原来如此……」

利欧看着芙萝菈因发烧而泛红的脸思考——

（解毒魔法应该是可以把对人体有害的物质分解成无害物质的魔法。那么，侵蚀她身体的恐怕不是有毒物质，而是感染症之类的。既然如此，只要以精灵术增强自然回覆力，或许就能治好……）

但还有其他效果更即时且确实的回覆方式，所以利欧决定採用那个手段。他悄悄地把手伸进外套里——

「解放魔术。」

他轻轻动起嘴巴咏唱咒文。外套下的空间立刻扭曲，利欧的手上出现了一罐小瓶子。他抓住瓶子，从怀里拿了出来。在克莉丝汀娜以及伫立附近的另一个人眼里，都只看到利欧把东西很普通地从怀里拿出来吧。

「给你。这是等同于万能葯的强力魔法药水。因为她看起来相当疲倦，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恢複体力，但这应该可以治疗中毒。」

利欧这么说道，把瓶子递给克莉丝汀娜。这里面装有精灵之民製作的秘葯，效果保证可以信赖。

「……这样好吗？」

克莉丝汀娜眨了眨眼，犹豫地询问。

「嗯，这是当然的吧？」

利欧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特地确认，疑惑地这么说。

「谢、谢谢你。」

克莉丝汀娜以打从心底觉得感激的表情向利欧道谢，收下了他给的小瓶子。

「别客气。话说回来，克莉丝汀娜大人是否也受伤……」

利欧这么说，确认克莉丝汀娜的模样。因为看到满是泥泞、破烂不堪礼服裙摆下的纤细赤脚上沾有血迹，利欧认为她显然是受伤了，所以把说到一半的问题吞了回去。而且她纤细的脖子上还扣着封魔项圈，让她的模样看起来更加凄惨。

「我、我没事。虽然曾光脚在森林中行走，但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伤。」

克莉丝汀娜慌张地伸出手，试图遮住有些骯髒的脚。

「……请把这个涂在伤口上，剩下的喝下去吧。可以缓解身体的疼痛。我待会儿会帮你把那个项圈拆下来。」

利欧再次把手伸进外套里，小声咏唱「解放魔术」这句咒文，拿出了另一罐小瓶子，递给克莉丝汀娜。

「那个……魔法药水应该是很昂贵的物品……还是请伤势比我更重的天川阁下自己使用吧。」

克莉丝汀娜看到利欧被血浸湿的外套后，迟疑地说道。但是这瓶葯对利欧来说是可以量产的物品，没有珍贵到捨不得用。

「我在战斗时已顺便进行最基本的止血处置了，没问题。话说回来，因为我还要应付那个正在靠近这里的人物，请你儘快治疗自己与芙萝菈大人的伤口吧。」

利欧这么说道，把小瓶子半强迫地交给她后，便将视线转向正朝着他们接近的第三者——巴拉迪雅王国的第一王子都兰。虽然他的眼神看起来没有危险性，但利欧还是心怀警戒，把手伸向腰上的剑鞘。不过——

「慢着，我并不打算和你战斗。」

都兰举起双手靠近利欧，展现无意交战的态度。

「……但你不是路西乌斯的伙伴吗？」

利欧如此询问都兰。都兰曾在巴拉迪雅王国的王都，告诉利欧路西乌斯人在何处，还与路西乌斯一同行动，并在一旁观赏他与利欧的战斗。这样的情况足以让人断定两人的关係是伙伴。然而——

「我们虽然可说是曾在同个战场一起战斗过的战友，但我是王子，那家伙则是佣兵。到头来不过只是个契约对象。就算那家伙被杀了，我也不会想要替他报仇。见识过刚才的战斗后就更不用说了。我没有那么鲁莽，也不会做这种有勇无谋的事情。」

都兰似乎想起了利欧与路西乌斯战斗时所展现的强大实力，甚是无奈地笑着如此回答。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会和路西乌斯一起出现在这里？」

「因为那家伙拜託我，把你引诱到这里来。老实说，我在王都和你见过面后，就对你产生了兴趣，也想来看看你跟那家伙战斗的情况。所以我只是个来看热闹的人而已。不过，他也曾跟我说过，为了答谢我的帮忙，要把公主姐妹其中一人送给我当作酬劳。」

都兰老实地回答利欧的问题，并看向正在替芙萝菈喂葯的克莉丝汀娜。

「所以你想要得到这两人吗？」

利欧的眼神变得有些锐利。

「你不会允许我这么做吧？我说过了，不打算和你战斗。」

都兰仍旧保持着悠然的态度。

「……既然如此，就算我直接带走这两人也没问题——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利欧观察都兰的表情，向他确认。

「嗯，没关係。不过，我们能稍微商量一下吗？」

都兰大方地点头后，说出了这句话。

「……你是指什么？」

利欧疑惑地问道。因为光是曾和路西乌斯来往这点，就足以让人对他提高警觉，利欧难免会怀疑都兰是不是背后另有企图。

「你别这么戒备。正如我刚刚所说的，我不需要那两位公主。话说回来，你的名字是利欧对吧。不，是春人才对吗？」

「我已经不会在这个地区公开使用利欧此名，请叫我春人。」

利欧偷觑着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回答。结果——

「这样啊。那么，春人。你愿意来巴拉迪雅……不，你愿意成为我的部下吗？和那两名公主相比，我更想要你。」

都兰突然说出了这样的提议。

「……咦？」

利欧似乎没想过他会这么说，露出了十分诧异的表情。

「我是在询问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部下。无论是金钱、地位或女人，我都可以给你在我能力範围内最好的报酬喔？」

都兰以再认真不过的神情拉拢利欧。

「……不，请恕我拒绝。」

利欧虽然感到困惑，但还是明确地拒绝了。

「你不用立刻回答，好好思考一下吧。或许你觉得我说这些话很突然，但我对这项提议非常认真。我完全没有要陷害你的意思，也毫无其他意图。」

都兰十分坚持地继续劝说他。

「即使你这么说……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你问到重点了。你愿意和我一起进城吗？我们坐下来喝酒好好谈谈吧。」

都兰用力点头，并且猛然凑向利欧。

「……请恕我郑重拒绝。」

巴拉迪雅王国城是都兰最大的势力範围。利欧完全不想特地跑一趟，所以拒绝他，但——

「你别这么说嘛。」

都兰的态度十分积极。

「不、不用了。如果有什么话想说，我会在这里听。」

利欧有点招架不住地往后退，如此回答。

「唔……你这家伙真是坏心眼。不过既然你这么坚持，那也没办法。要是太过强硬导致你对我反感，就违反我的本意了。」

都兰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太情愿地放弃了。大概是因为隐约看出都兰并没有恶意——

（感觉步调都被打乱了。）

利欧到这时才终于放鬆了警戒。

他放下偷偷伸向剑鞘的手，叹了一口气。

「那么，我们回归正题吧。你想不想成为我的手下？」

都兰以充满热情的表情继续邀请利欧。

「……老实说，在我知道你与路西乌斯是意气相投的战友时，就已经注定不会答应你的邀约了。」

虽然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理由，但都不是能以言语简单说明的事情，所以利欧便如此回答。

「哦？你也认为我和那个男人是同类吗？」

「我并未那么想，但的确无法信任你。」

因为不打算为都兰效命已是既定事实，所以利欧没有隐瞒真心话，毫不客气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哈哈哈，你真的很憎恨那个男人啊。不过，毕竟你的母亲是被他所杀，这也很合理吧……那家伙所走的是邪道，我走的则是霸道。力量即是正义，想要任何事物就动手夺取。我对路西乌斯的这种价值观颇有同感，也承认自己确实具备暴君的性格，但我的兴趣不像他这么恶劣，也不会饥不择食。所以我们并不算是同类，但可以说是想法相近，足以容忍彼此的所作所为吧。」

都兰的心情似乎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他拿路西乌斯和自己比较，开始评论。最后还轻笑了一下，说自己具有暴君性格。换言之，他是在对想加以聘用的利欧宣传本身特点吧。

「……你这番话说得还真是直接啊。」

利欧心想，既然是在试图邀请人，应该要说一些会让人更想替他效命的漂亮话才对吧。

「因为我是真心想聘用你。如果我隐瞒本性获得你的认同，在实际聘用你之后就会出问题吧？」

「……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只因为一时兴起就想聘用杀死旧识的陌生人，这也是大有问题吧？」

面对坦蕩蕩地回答问题的都兰，利欧如此反驳。

「我们之间并不算是陌生人啊。而且所谓的霸道就是要善恶兼用。就算对方杀死了认识的人，想要的东西就是想要。所以我再说一次。和那两位公主相比，我更想要你。你愿意成为我的部下吗？」

都兰再次邀请利欧。

「话题又绕回原点了呢。」

利欧苦笑着耸了耸肩。

「只要你说愿意为我效命，话题就会进展飞快了。」

都兰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虽然我深感光荣，但你为何如此看好我呢？」

看到都兰毫无放弃之意，利欧语带叹息地问道。

「呵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这件事很单纯。因为我喜欢强者，也想要拥有强者。所以我想要你。无论如何都要。」

「为什么想要强大的人才？是为了殿下所说的霸道吗？」

所谓的霸道，便是以力量让人屈服。虽然像这样听都兰说话已经算是被他牵着走了，但利欧还是试着询问他。

「虽然那只是我追求的一种理想，但跟现实并非毫无关係……总而言之，我认为自己必须用更注重大局的眼光来审视事物。」

「……这句话的意思是？」

「我的国家只是众多小国之一。所以为了外交考量，必须拥有不被他国小看的力量。虽然我对实力有信心，拥有可以胜过一千名小兵的战力，但其他国家也有身手高强的人，同样也无法赢过在人数上拥有压倒性优势的大国。所以我选择与大国普罗奇夏帝国结盟，但在普罗奇夏眼里，我国仍是众多小国之一，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我无法忍受他们把我国当成将来会被并吞的弱者。若为了国家未来着想，我必须颠覆这种评价。你能够明白吗？」

都兰以充满热情的眼神看着利欧问道。

「……你的意思是，为了不被其他国家瞧不起，你需要武力？」

「没错。我国周遭林立无数小国，都在点燃战乱的火种。我并不喜欢打这种拿不到利益的战争，但要是我身后的大国有意，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争。所以我总是在寻求强大的人才。」

都兰十分满意地点头，把想法告诉了利欧。

「真的发生战争时，如果无法用沟通的方式解决，就只能诉诸武力。关于这一点我也同意。」

不过，都兰的口吻听起来像是「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会主动发起战争」。若真是如此，他就无法同意这一点了。

「专注于防卫，只要对方不出手，自己就不会积极地引发斗争吗……不过，既然有无数个国家相邻，彼此之间必会互相干涉。如果其中还牵扯到强国的想法，根本没办法天真地说要专注于防卫，这才是真实情况喔？所谓的国家，就是得为了人民的生存，把追求自身利益放在第一位。」

「我想也是……所以我其实不太想和特定国家有所牵扯。」

利欧感觉很厌烦地吐露了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