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關於今後

隔天早上。

利欧向路西乌斯复仇成功后过了一晚。

虽然太阳才刚升起没多久，距离起床时间还有点早，但岩之屋外头的天空相当晴朗，万里无云。

迎面而来的风也十分舒适宜人。在这样的早晨里，利欧在岩之屋的旁边进行着已经变成每日习惯的晨间锻炼。

或许是因为他在王立学院时就养成了这项每日习惯，所以会自然而然地醒过来。再加上若没有正当理由却疏于锻炼会让他觉得浑身不对劲，所以一回过神来时已经跑到房屋外面挥剑了。

利欧照着自己的想法挥剑，而且没有分毫偏差。他以各种招式对空挥剑好几百次，又在不知不觉间达成了目标次数。

（……这样功课就达成了。）

利欧精準地停下挥剑的动作。不过，他并未立刻把剑收回腰上的剑鞘，而是獃獃地望着剑身，然后——

（我昨天亲手杀死了路西乌斯……）

他突然回想起昨天的事情。

利欧对杀死路西乌斯这件事没有罪恶感。要是不杀死他，可能会连累其他人，利欧也认为他是个该死的男人。

不过，心里还是有种难以形容的不快感。

因为即使杀死了路西乌斯，他所失去的过去也不会恢複原状。他死去的双亲不可能复活，所以心中的焦躁仍挥之不去。

他肯定会一辈子都背负着这种不快感而活吧。今后只要利欧回想起过去，这件事就会在记忆里重现，路西乌斯的存在将永远残留在利欧心中。

不过，这种事他早就明白了。就算复仇之后不会留下任何成果，也不会得到任何收穫，他还是决定贯彻这条路。

所以他也真的朝着这个目标前进了。

在努力前进之后，他终于复仇成功。

（我之前的人生一直都是看着过去而活。只要能复仇，就算没有明天也无所谓。我一直抱持着这种想法在一味向前。但是……）

他现在有明天了。

还有一群人会等待利欧归来。

在岩之屋的美春、莱娣法、莎拉、欧妃雅、爱尔玛，以及在罗达尼亚的瑟莉亚和艾西雅。他想和她们一起迎向明天。

（……真是不可思议。）

虽然留下了不快感，但他的心情很平静。

他不用思考就知道理由。

（因为我已经找到回去的地方了吗……）

老实说，像自己这种一直为了自私的慾望而活的人，真的有资格回去吗？这么做不会太顺遂了吗？他曾有这样的想法。但是——

（就算自私也没关係，我还是要回去。）

他要回去平稳地度过剩下的人生。

为了守护重视的人们的安稳日子而活。

他认为这样子，才算是真的完成了对路西乌斯的复仇。

（我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所以今后要为了守护她们而活。我希望大家都能幸福。我的剑是为此而挥舞。我要回到大家身边。）

这个世界充满许多不合理的事情，所以需要能守护事物的力量。杀死了路西乌斯之后，利欧现在是这么想的。

就在这时，岩之屋的大门「叽」一声打开了。利欧将视线转向了门，两名少女悄悄地探出头来。是克莉丝汀娜与芙萝菈。

「两位公主早安。」

利欧停止挥剑，向公主姐妹打了招呼。但——

「………………」

两人却都双眼圆睁呆站在原地。

「怎么了吗？」

利欧有些讶异地问道。

「啊，不，因为你的头髮变成了黑色……」

克莉丝汀娜说出了两人惊讶的理由。

「是啊，待在这个房子时没有必要隐瞒身份，所以拿下了可以改变发色的魔术道具。上次用这种发色和两人见面应该是四年前了吧。」

利欧这么说道，轻轻耸了耸肩。

「……只是改变发色，印象就截然不同了呢。现在这种模样，就让人清晰地感觉到跟以往的印象重叠了。」

「是的，是利欧大人……」

芙萝菈盯着利欧的脸看，不停地点头。

「因为这在修托莱地区是很特别的发色嘛。话说回来，现在时间还很早，你们昨晚睡得好吗？」

「是的，床铺睡起来非常舒服，所以我们睡得很熟。不过因为太早睡，两人都很早就醒过来了。」

利欧难为情地转移了话题。克莉丝汀娜则配合他的话题，愉快地露出微笑。

「那就太好了。」

「因为我们发现客厅的灯亮着，却没有人在，所以就猜测天川阁下你可能在外面了。你在进行早上的训练吗？」

「是啊。不过我正觉得差不多该结束了。」

「这么早就起来训练，你是个很努力的人呢。」

「只是当成每日习惯而已啦。」

「是这样吗？你在学院的时候，我偶尔会看到你在放学后独自练剑，也曾看到你在图书馆认真念书的样子。」

克莉丝汀娜呵呵笑道，提起了当年的事情。

「姐姐你其实对利欧大人观察得很仔细呢。」

芙萝菈好奇地这么说。她想起了当时克莉丝汀娜常叮咛她不要和利欧扯上关係的事情。

「与、与其说我观察得很仔细，应该说只是他和我的行动範围正好重叠而已。而且你也经常和我一起行动不是吗？」

克莉丝汀娜双颊泛红地反驳她。

「真让人怀念呢。那时我的确很常在图书馆看见克莉丝汀娜大人……」

利欧回想起学院时代的记忆，对两人这么说。接着——

「我该去準备早餐了。早上的户外会有点冷，我们回去房子里吧。我也会準备温热的饮料给你们。」

他把剑收回腰上的剑鞘说道，回到了房子里。

◇ ◇ ◇

后来，在岩之屋的餐桌上——

利欧他们决定先用过早餐再开始谈论正事。菜单是香菇鸡蛋粥、软嫩的欧姆蛋再配上香肠、培根、热汤和沙拉。饮料则是苹果汁——

「我开动了。」

众人开始享用。

「好好吃……」

「这真的非常美味！」

克莉丝汀娜与芙萝菈掩着嘴角发表感想。不停眨着眼睛，冷静地低声称讚的姐姐，以及直接将高兴的情绪表现出来的妹妹，两者呈现出相当强烈的对比。

「餐点都合你们的胃口真是太好了。因为昨天晚上吃的是容易消化的粥，我猜你们早上应该会很饿，所以就多準备了一些。请多吃一点吧。」

听到利欧这么说，公主姐妹便一样一样地品尝起各种料理。然后——

「春人大人是在哪里学会製作这么好吃的料理呢？」

芙萝菈突然这么询问他。

「我在学院时，阅读图书馆的书学会料理的基础，再练习到可以自己做饭。收留美春小姐后，她教了我许多勇者大人的世界的料理，让我会煮的菜色变得更丰富，大概就是这样吧。」

「美春大人……虽然我们只有在晚会上见过面并稍微聊了几句话，但我觉得她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她并不在罗达尼亚对吧？」

芙萝菈叙述了自己对美春的印象并提出疑问。

「是的。我请莎拉小姐她们担任护卫，和她一起居住在安全的地方。」

「……如果你不方便说的话，就算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也没关係——请问在前往雷斯托拉希翁会合之前，瑟莉亚老师就已经和天川阁下及美春小姐住在一起了吗？而且她也知道天川阁下的真正身份……」

或许是觉得改变话题后正好有机会提起，克莉丝汀娜查看利欧的脸色，说起了瑟莉亚的话题。大概是因为不知道可以问得多深入，她看起来有点紧张。

「是的。瑟莉亚……老师她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除了这间房子之外，我还有另一间一模一样的岩之屋，瑟莉亚老师、美春小姐和莎拉小姐她们都一起住在那里。正如我昨天所保证的，如果你们愿意答应我，不对外提及任何有关我的过往，那我也不会守口如瓶。只要是你们必须知道的事情，我都不会有所保留，所以请别这么紧张。」

如果考虑到瑟莉亚加入雷斯托拉希翁阵营后的立场，应该要和这两人建立良好关係才对。利欧回答克莉丝汀娜的问题后，为了让她们放心，也以温柔的语气这么说。

「……好的。」

克莉丝汀娜的紧张情绪似乎稍微缓解，肩膀放鬆下来，点了点头。

「如果要一併讨论各种话题，会花费很多时间，所以我们先把早餐吃完吧，而且我也希望你们能趁热享用食物。」

利欧儘可能地对她们露出稳重的微笑。这个从他脸上瞬间闪过的表情，看起来跟利欧在学院时代对瑟莉亚露出的表情很像——

「…………好的。」

所以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都倒抽一口气，点了点头。

后来三人便一边用餐一边谈论料理等话题，聊得十分愉快。克莉丝汀娜与芙萝菈似乎感到很饥饿，所以把餐点全都吃光了，早餐时间也就此结束。

◇ ◇ ◇

利欧準备好餐后的茶，再次来到了餐桌前。接着，他看向坐在对面的公主姐妹——

「虽然任何有关我过去的问题我都愿意回答，但要不要先决定今后的预定行动呢？」

他如此开启了话题。

「好的。」

克莉丝汀娜毫不犹豫地点头。

「自两位失蹤后已经过了两天。想必现在罗达尼亚应该相当混乱吧。」

「……我想也是呢。」

「你认为两位失蹤后，可能会对雷斯托拉希翁带来什么影响呢？」

利欧看着克莉丝汀娜问道。

「肯定会引起很大的骚动，很快就会出现背叛雷斯托拉希翁，投奔本国政府的贵族。最糟糕的情况大概就是组织有可能分裂吧。」

「事情果然会演变成这样吗……」

克莉丝汀娜神情忧郁地回答后，利欧也以苦涩的表情喃喃自语。

在政治场合上，能够让我方派系的行动合理化的正当理由是很重要的。否则隶属于雷斯托拉希翁的贵族们就会变得跟反抗本国政府的叛徒差不多。

克莉丝汀娜与芙萝菈是现任国王的女儿，王位继承权分别是第一与第二顺位，雷斯托拉希翁是因为她们的存在才能保有正当性。要是两人失蹤的话，这项正当性必定就会消失吧。

「虽然攸格诺公爵或罗登侯爵这种组织的主导者应该会变成肃清对象，所以事到如今大概也无法抽身，但在失去我们这两个檯面上领导者的情况下，还有勇气反抗本国政府的低等贵族也不多。」

克莉丝汀娜语气肯定地断言道。

「不过，如果是檯面上领导者的话，还有勇者弘明大人可以胜任吧……」

芙萝菈战战兢兢地表示了意见。

「弘明大人的确足以担任，但在尚未成为我或芙萝菈配偶的情况下，与贝尔托姆王国的关係就相当薄弱。如果要与本国政府谈判的话，他目前还不够适合。要是他已经和我们之中的一人结婚，情况大概就不一样了……」

虽然就现况来说，弘明是个可以大大补足正当性的存在，但要拿来当基础的话就有所不足了。若要举例，他就像是个只能用来让配戴者更好看的饰品而已。

「原来如此……」

芙萝菈似乎明白了情况，表情顿时变得忧郁。就在这时——

「这是修托莱地区的简略地图。我们目前位于巴拉迪雅王国。如果慢慢用走的，虽然还要考虑天候的影响，但大概要花上一个半月才能抵达罗达尼亚吧。」

利欧展开事先準备好的地图，以食指指出了巴拉迪雅王国的位置。

「………………」

克莉丝汀娜的表情仍旧十分苦涩。

而她之所以露出这种表情的理由——

「现在的问题应该就是太花时间了吧。只要经过几周，你们的失蹤就很有可能会对组织造成过大的负面影响。」

——则被利欧点了出来。

「是的。虽然我认为攸格诺公爵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情况继续恶化，所以大概会採取某些对策，但……」

「你认为能够化解僵局的方法并不在雷斯托拉希翁吗？」

「他应该会朝能够活用弘明大人存在的方向思考对策。不过，只靠雷斯托拉希翁本身的力量根本束手无策，而且因为自己会被肃清，所以绝对无法向本国政府求助。既然如此………」

克莉丝汀娜一边回答利欧的问题，一边露出沉思的表情。不久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