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歸還與重逢

搭乘马车的利欧一行人只花不到十分钟，便从罗达尼亚的魔道船港口抵达领馆了。由于移动时攸格诺公爵和罗登侯爵经常聊天，所以利欧偶尔得回应他们丢来的话题，同时儘可能地倾听艾西雅用感应术传来的话语。

简单归纳艾西雅所传达的消息，就是原本她们一直过着和平的日子，但某天却撞见了潜入罗达尼亚领馆的列斯。她们追赶逃跑的列斯，在郊外和他发生战斗，最后应该是成功杀死了他。这就是艾西雅告诉利欧的内容。

由于利欧不时会加入车内的对话，因此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全部听完艾西雅的报告。但在离开马车并进入城堡的建筑物时，他已经大致掌握事情的来龙去脉。

（……所以列斯他死了吗？）

利欧一边穿过领馆的玄关一边确认道。

（……应该是。但我们没有发现尸体。因为打倒他后，他的身影就不留痕迹地消失了，连气息也完全感觉不到。）

艾西雅没什么自信地回答。

（战斗时列斯接二连三地召唤出魔物，最后连他自己也变成了像是从未见过的魔物吗……而你们击败他后，他就消失不见了。）

利欧忍不住「嗯～」地发出了低吟的声音。他觉得这件事有点难以置信。不过，他其实从很久以前就觉得列斯身上有股难以言喻的噁心气息。更重要的是，他认为艾西雅绝对不会说谎。所以──

（如果把刚才说的事情也考虑进去的话，这个列斯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人类。而且他也的确变成了像是魔物的样子，说他是魔物可能还比较贴切。不过，你们打倒他之后，现场并没有留下魔石对吧？）

利欧先推定艾西雅所述为真，再以此作为前提向艾西雅确认列斯死亡的细节。既然列斯能让外表变得像是兇恶的魔物，就表示他也有可能是真的魔物。

魔物在死时会留下魔石并消失。所以如果他在留下魔石后死去，那就是魔物。但是──

（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这与他的推测并不符合。

（所以他也不是魔物吗？但如果不是魔物，那又是什么呢……）

利欧沉思了非常久。虽然拥有人类的外型，却能变成怪物的样子，并非人类的某种生物。那究竟是──

（……难道是人型精灵？）

利欧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这我就不确定了。那个男人的气息与其说是精灵，更像是魔物。不过，他的气息平常就很微薄，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就会觉得他是人类，甚至得近在眼前才能分辨出他的气息。）

艾西雅仍旧没什么把握地说道。精灵能够察觉到精灵的气息。正确来说，是精灵据说可以感觉到生物的灵魂气息。

精灵可说是灵性生物中最颠峰造极的存在，因此他们拥有十分独特的气息，本身也可以轻易察觉到其他精灵的气息。利欧想起朵莉艾斯曾对他说过这件事。

（既然如此，他应该还是比较近似魔物而非精灵吧……但是他又没有留下魔石。）

那么，他的真实身分究竟是什么？利欧虽然感到疑惑，却不认为只靠目前拥有的资讯就能找到答案。

（除此之外，我也很在意为什么列斯会出现在罗达尼亚的领馆，这跟克莉丝汀娜公主及芙萝菈公主被绑架有关吗？或是另有其他目的？）

利欧心里浮现了下一个疑问。两名公主被袭击的地点不是罗达尼亚的领馆，而是飞行中的魔道船内。

（我不清楚。不过，列斯潜入疏于防守的领馆时，另一边被绑架的两位公主所搭乘的魔道船正好抵达，引起了骚动。）

然后他就碰上了保护瑟莉亚的艾西雅。

（……既然如此，比较合理的推测，是他想在因骚动而疏于防守的领馆内趁乱做些什么吧。你和他交谈时有察觉到什么蛛丝马迹吗？）

（没有，他一直说自己根本不想遇到我们。我想他应该是因为这样才马上逃跑的。）

其实列斯真正的目标是瑟莉亚，但因为路西乌斯临时改变想法，反而导致利欧他们难以推测这件事的真相。

（这一点和攸格诺公爵他们报告的内容没什么不同吗……虽然我一听说老师看到很像列斯的男人却追丢了的时候，心里感到有些慌张，但我很庆幸他们有跟我分享这项情报，这是对的做法。）

（是瑟莉亚向他们报告的。虽然没有提到我们追上后与他交战的这件事，但瑟莉亚说遇见列斯这件事一定得跟他们报告才行。）

艾西雅解释了整件事的经过。

（这样啊……幸好我当初决定让艾西雅你留在老师身边。谢谢你。）

内心充满强烈谢意的利欧向艾西雅緻谢。

（不用跟我道谢。在春人不在时保护瑟莉亚，就是我的职责。）

（真的很谢谢你………………多亏你，我达成目的了。我成功替母亲和父亲报仇。）

利欧再次道谢后，先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才像是下定决心似地宣告自己复仇成功。接着──

（大家都很想和春人见面。春人回来了，我也觉得很开心。）

艾西雅温柔地说道。

（……谢谢你。呃，我一直在道谢呢。）

利欧有些难为情地这么说。

（我们接下来可以一直在一起吗？）

（嗯，我也很在意列斯出现在罗达尼亚的理由，所以希望可以尽量和你们待在一起。）

这样一来，或许就能顺水推舟地邀请她们，前往利欧位于卡尔亚克王国城的宅邸。利欧这么想着──

（我有事情想等大家都到齐后再说，所以我们今晚带老师前往岩之屋吧。）

利欧于是提议。

（我知道了。需要我先去告诉美春她们这件事吗？）

（这么做也不错。那就等我们会合后……）

于是，他们决定今晚要带着瑟莉亚前往岩之屋。就在这时──

「好了，我们到了。」

罗登侯爵的话语声在领馆内的走道上响起。他们一行人在某个房间前驻足，利欧也跟着停下脚步。

（艾西雅，我们就先聊到这里吧。我抵达目的地了。）

（我知道了。）

利欧切断了与艾西雅交谈的感应术。

他们驻足的房间前站有两名女骑士，她们看到克莉丝汀娜等人的身影后，就一直十分感动地保持敬礼的姿势──

「请进。」

其中一名女骑士打开房门，让利欧他们进入了房间。

室内宽阔又整洁，还有另外两名女骑士正坐在沙发上谈笑。但她们在走进房间的人之中认出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的身影后，便慌张地站起来敬礼了。

「我要进去啰。」

克莉丝汀娜这么说道，走近放在房间里的其中一张床铺。姂臬莎就睡在那张床上──

「……她果然还没醒来呢。」

克莉丝汀娜轻叹了一口气，哀伤地这么说道。

没错，这里就是姂臬莎沉睡的病房。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听说她在魔道船上受了致命伤，虽然勉强保住一命，却还没有醒过来后，便率先来到了这里。

「姂臬莎……」

芙萝菈也靠近床铺，焦急地低头看着姂臬莎的脸。姂臬莎的脸色相当苍白，失去意识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已经死了。

「由于姂臬莎是唯一存活下来，知道魔道船上发生了什么事的证人，我们一直以最关键人物的待遇在照顾她。」

攸格诺公爵如此说明道。

由于姂臬莎是深受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信赖的护卫骑士，他这么说大概也是想强调自己十分用心地在照料她吧。

「是啊，如你们所见，这里的戒备十分森严。虽然我们也不想这么猜测，但绑架犯那方的间谍也有可能就在组织内，而且可能会为了封口而前来刺杀姂臬莎，因此预先防範是必要的。刚好姂臬莎深得部下信赖，所以不用值勤的人也会直接把这个房间当成轮班间的休息室，就近照顾她，这样一来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这里戒备及照护姂臬莎。」

这么说的罗登侯爵彷佛深感佩服地低吟一声，称讚了这些女骑士。

「这样啊，那我得道声谢才行呢。谢谢你们。」

或许是察觉到攸格诺公爵和罗登侯爵在拐弯抹角地邀功，克莉丝汀娜轻叹了一口气，但还是向室内的女骑士们道了谢。

「谢谢你们。」

芙萝菈也看着这群女骑士表达了谢意。而利欧则在克莉丝汀娜及芙萝菈的身后，凝视着姂臬莎沉睡的脸──

（虽然他们说她受伤后就一直没有恢複意识，但这应该是所谓的昏迷状态吧？既然如此，原因应该是脑部有损伤……）

他在前世并没有学过医学，无法很有把握地诊断她的伤势，但无法恢複意识的原因很有可能是脑部受到了伤害。

例如在伤口痊癒前，她的出血就多到阻碍脑部功能，或是在受伤时连头部也受到强烈撞击等等。

利欧这么心想──

「……虽然只是略懂皮毛，但我会一点医术知识，关于姂臬莎小姐的身体情况，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利欧接着开口问道。因为这个世界只要受伤的程度没有严重到缺损整个部位，就能用治癒魔法把伤口完美地修补起来，所以特定领域的医学发展得极为迟缓（而且因为过度盛行半吊子的治癒魔法，某些地区十分排斥意图了解人体内部构造的行为）。

因此在某些领域上，就算是前世没学过医学的天川春人，所拥有的相关知识有时甚至会比这个世界的人更正确可靠。

「哦，春人也精通医术吗？」

「这就叫文武兼备吧。哎呀呀，真是厉害。」

攸格诺公爵和罗登侯爵立刻对利欧阿谀奉承了起来。

「不，这真的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可以先告诉我姂臬莎小姐失去意识时的情况吗？」

利欧看向当时人在现场的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对她们这么问道。

「……她的腹部被刀子刺中后，脸部直接遭受踢击，整个人被打飞出去了。」

克莉丝汀娜以有些痛苦的表情回忆当时的情况。

「原来如此……那么，不论伤口大小，可以告诉我她当时受到外伤的所有部位吗？」

利欧问出了下一个问题。这次他注视的对象不是被传送离开现场的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而是应该会收到相关报告的攸格诺公爵和罗登侯爵。

「有伤口的部位吗？根据负责治疗的萝艾娜所言，好像只有腹部出血……」

「所以当时在现场只有腹部接受了治癒魔法的治疗吗？」

「不，我们把她送到罗达尼亚后，为了以防万一，应该已经请数名魔道士治疗她的全身上下才对。」

攸格诺公爵伸手按着嘴角，一边挖掘记忆一边回答利欧。

「全身上下……除此之外，你们还有进行什么具体的治疗吗？像是让她服用某些药品等等？请把你们之前进行的，所有符合治疗行为定义的处置都告诉我。」

利欧稍微思索片刻之后，再次提问。

「这些事情还是问和医生一起照顾她的女骑士会比较清楚吧。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罗登侯爵这么说道，询问了室内的女骑士们。结果──

「这个嘛……我们在照顾她时，基本上都是遵照医生的指示让她静养休息。像是擦拭身体和那个……处理排泄物，或是为了避免脱水而使用管线让她摄取有营养的水分等等……还有，因为医生说在她失去意识的这段期间，最好有人一直待在旁边对她说话，所以我们在室内时会尽量保持交谈。」

其中一名女骑士一边扳着手指细数一边说出详情。

「除此之外，因为无法恢複意识可能是因为刺入的刀子被下了咒术，所以我们也使用了解咒魔法；也有推测说肉眼看不到的伤口可能还没有完全癒合，所以每天都对她施展好几次治癒魔法，并让她服用回覆的魔法药水。还有，因为刀子上或许涂有毒药，所以我们在让她摄取养分时，也同时让她多次服用解毒的魔法药水，而且为了清除尚未完全解毒的毒素，也曾想过要替她放血。但因为她受伤时已经大量出血，所以目前暂时不考虑这个方法。」

另外一位女骑士接着补充道。

「谢谢你们的详细说明。以上内容就是全部了吗？」

利欧慎重地再次确认。

「……是的。」

女骑士们互看了一眼后点头回应。

（……他们似乎多次使用了治癒魔法，也让她服用了治癒魔法药水，但还是没有恢複意识，这就表示脑部果然有受损吧？在这个医学并不发达的世界，应该没多少人懂得脑部构造的知识，也没办法检查……但如果她无法清醒的原因是脑部受损，又是为何才受伤的呢？）

利欧一边低头看着姂臬莎，一边思索她持续昏迷的理由。

（……是被踢飞时头部受到严重撞击吗？而且从她失去意识前的情况来看，在伤口癒合前应该也有大量出血才对。就算用魔法将伤口完全修补起来，也无法补充流失的血液。所以才会导致脑部血液循环变差，进而造成脑部损伤吗？）

她会不会只是因为伤口被魔法完全修复好才勉强活下来，实际上身体流失的血液已经多到使她濒临死亡？还是说因为她被踢中脸后整个人飞了出去，脑部受到太大的伤害？他推测现在姂臬莎之所以昏迷不醒的理由应该就在这两者当中。

（……脑是人体里最複杂的部位。而且身体里的伤口本来就比较难治疗，如果施术者的技巧不足，有些伤口他们也无法治癒。姂臬莎小姐的脑部损伤该不会相当严重吧？严重到就算普通施术者花上较多的时间治疗也无法治癒。）

如果是这样的话……

（要是用强力的治疗手段来治癒脑部的损伤，说不定就能让她恢複意识了？）

这个想法似乎值得一试。结果在不知不觉间，室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利欧身上──

「春人大人，你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芙萝菈以祈求般的语气询问利欧。

「虽然我没有明确证据，但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贼人以刀子刺中她的腹部后，她失去了大量的血液吧。各位知道血液是怎样的东西吗？」

利欧一边环顾室内的众人一边这么问道。

「……我知道那是维持生命不可或缺的体液。所以我曾学过骯髒血液会导致许多疾病的知识。」

克莉丝汀娜如此回答。利欧以前在王立学院也曾学过这项知识。女骑士刚才提过的治疗法，是用放血来清除无法解除的毒素，但在这个世界里，也有人相信去除骯髒的血液是可以治疗疾病的。

（幸好她没有在治疗过程中被放血，让她本来就很少的血液变得更稀少。）

利欧对此鬆了一口气──

「姂臬莎小姐之所以持续昏睡，可能是因为脸部遭受踢击，或是腹部大出血让她失去大量血液，所剩血液仅能勉强维持生命，而让脑部受到了肉眼看不见的伤害。」

利欧简洁扼要地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