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的交手

在特训开始的第二天，问题发生了。正确来说，是在一行人要出发时，正要搭上停在宅邸前的马车的时候。

「且慢！天川阁下！天川阁下在吗！？」

某人大声地这么喊道，声音响亮得整个庭院都听得见。是库雷曼·古雷葛里公爵。除了他之外，周遭还有几十个贵族，看来都是他的派阀所属的成员。

至于利欧这边的人，在现场对古雷葛里了解最多的，是身为公主的夏洛特，利欧与沙月只是跟他见过面而已。因此，其他人看到他也不知道他是谁，全都露出一脸不解的表情。

既然被公爵指名，利欧无可奈何，只好上前应对。但是夏洛特制止了他，代替他上前。

「……古雷葛里公爵，有何贵干？而且也没有事先预约，竟然这样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擅自进入春人大人的宅邸，这已经违反了父王的规定。」

夏洛特问道，同时毫不保留地表现出嫌弃的神色，言下之意是「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所以我才像这样在宅邸之外等候。」

这无疑是强词夺理，但是古雷葛里公爵依然说得一副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

（也就是说，他料到我们会出门，一直在这里埋伏。）

我方的人们不至于会泄漏行程。公爵恐怕是看利欧等人昨天在这个时段出去城外，料想今天也会採取相同的行动。夏洛特在转瞬之间推测至此，然后──

（虽然很麻烦，但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她表面上一脸不耐烦地叹气，心底却喜孜孜地打着如意算盘。因为她认为是时候该指导公爵识相了。于是──

「就算是这样，你这种做法还是太没规矩了。竟然没有事先预约就领着这么多人上门。」

夏洛特装出一副不服气的态度，如此抗议道。

「那真是抱歉。但是，这一切都是出自我对王国与勇者大人的关心。有一件事，我实在是无法苟同。」

库雷曼公爵也以演戏般的口气煞有其事地说道。

「带着这么多人上门，表示是很重要的事，是吗？」

「正是。」

利欧等人默默地看着两人交谈。即使是其他不认识古雷葛里公爵的伙伴们，这时候已经开始对他怀有稍微不好的印象了。这时候──

「这是在闹什么？」

佛兰索来了。

「陛下驾到了。」

古雷葛里公爵等人同时恭敬地低下头。不过，夏洛特看到了。这些人低头行礼的同时，嘴角竟露出得意的窃笑。

（他们早就料到父王会来。看来演员都到齐了。）

公爵领着一大群人挡在禁止进入的宅邸附近，等着利欧等人出现。当然，一定会有人在利欧等人察觉公爵来访之前，就先去向佛兰索报告如此状况。也就是说，目前的发展都如古雷葛里公爵所料。

「快告诉朕，这是在闹什么？」

跟夏洛特一样，佛兰索也看出这是古雷葛里的刻意安排。即使知道，国王仍保持着毅然的态度，如此问道。

「为了王国与勇者大人，有一件事属下非得向陛下进谏不可。此事与天川阁下、库雷提雅公爵有关。」

「什么事？」

「听说目前是由天川阁下指导勇者大人习武。」

面对国王的质问，古雷葛里公爵丝毫不胆怯，直视佛兰索的双眼。

「是没错。那又如何？」

「老实说，有许多人对此感到不服。天川阁下真的有资格指导勇者大人吗？」

说完，古雷葛里公爵盯着利欧看，眼光充满质疑。虽然这不是值得嘉许的手段，但是故意用挑衅的言行引诱对手表现出情绪化的一面，是谈判的常用手段。不过，这种手段只在立场与对手对等、或者是更高的时候才有效。在场的佛兰索与沙月的立场明显地高于公爵，这样的手段能发挥多少效果，端看古雷葛里公爵本身的手腕，以及受指责的对象利欧本身的反应。

「…………」

利欧一直面不改色，只是任由公爵去说。至于周遭的其他人，则是被公爵刚才这话激起了反感。其中有些人毫不保留地将反感表现在脸色上。

「春人的实力，你在夜会上也见识过了。为什么你还认为他没资格？」

「当然，我不敢说他没有实力。但是，他太年轻了，真的有能力指导他人吗？听说他的年纪比勇者大人更轻。」

「这么说也是。话说回来，春人啊，你今年才十六岁吧？朕差点就忘了这回事。」

佛兰索先是讶异地瞪圆双眼，然后愉快地窃笑起来。利欧不知该如何反应，表情显得有些困惑。

「陛下，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为了国家，应该为勇者大人挑选合适的指导者才对。怎么可以让这种……」

国王的反应让古雷葛里公爵有些不悦，口气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情绪化。

「这种什么？」

相反地，佛兰索仍一直保持着冷静。

「说得明白一点，就是来历不明的可疑人物。」

「嗄？」

沙月似乎终于忍无可忍，她这一声听起来很不高兴，同时皱起眉头，狠狠地瞪着古雷葛里公爵。

「这可是个连身世都不明的人物。就算他累积了亮眼的功绩……」

「在我看来，你才可疑。」

沙月毫不犹豫地插嘴，打断了古雷葛里公爵。

「什、什么……！？你这样说话，未免太失礼了。我可是公爵。就算你是勇者大人，也不该……！」

沙月的反应让古雷葛里公爵愣住。然后，他愤慨了起来。

「既然你这么说，那春人也是名誉骑士啊。你这样批评他难道就不失礼吗？再说，光是像这样领着一大群人来别人家门口堵人，就已经够失礼的了。」

「这是因为积怨已久。我们明白天川阁下功绩辉煌，但是他竟然破例在城内得到王室所赐的宅邸，平时总是目中无人、为所欲为。最近更是带领来路不明的武装集团进入城内，还带着身为勇者的你出去城外，而且不带护卫，这难道不荒唐吗？」

来路不明的武装集团，应该是指豪喜等人吧。或许也包括莎拉等人。实际上，古雷葛里公爵说这句话的同时，满面不屑地瞥了他们一眼。

「日前王城遭受袭击，之所以能击退袭击者，都是多亏了在场这些人的活跃。」

佛兰索提起这一点，为利欧等人辩护。

「但是，追根究底而言，袭击者的目标难道不就是天川阁下本人吗？他们的攻击目标很明显地是以这栋宅邸为主。」

看来公爵敢来这里找碴，并不是毫无準备。他似乎事先筹措了许多可以用来抨击利欧的材料。他没有轻易罢休，继续指责利欧。

「那并非确定的事实。而且刚才的话题怎么不继续谈？」

古雷葛里公爵一开始提起的议题，应该是利欧是否有资格指导沙月习武才对。

「这两件事之间当然有关係。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可能赞同让勇者大人接受来路不明的人物指导。不过是进行训练，有必要特地出去城外吗？他们究竟在策划什么？什么都不公开，我们当然不服气了。要是勇者大人有了什么万一，那可该怎么办？」

「说这么多，总之你的意思就是春人不值得信任就对了。」

「不，毕竟他留下了许多功绩，也不至于不值得信任。只是，勇者大人是高尚尊贵的存在，负责指导她的人，必须要是个能让多数人信服的人选。因此，我们认为要透过公平公正的方式重新筛选。勇者大人应该由我们细心管理，以免受到负面影响。」

「……管理？」

沙月在一旁听着的态度原本就很不悦了，听到这句话，似乎是有些恼火。

「我说！」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开口了。

「沙月阁下，什么事？」

佛兰索叹一口气，看起来很头疼的样子。

「明明是要决定指导我的人选，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呢？我想要让春人指导我，这样一来，这个问题应该就没有讨论的余地才对。」

沙月这么说道。虽然紧绷着表情，但是她仍儘力装出笑容，以保持冷静的态度。但是──

「这是为了你好，勇者大人。偷偷告诉你吧，现在坊间有传闻说因为勇者大人与天川阁下关係亲昵，所以才事事偏袒他。」

言下之意是「被大众认为你选人看的不是实力而是儿女私情，你也不介意吗？」。

（什么坊间？会相信这种流言的明明只有你的派阀。）

夏洛特心里这么想，表情转为冷漠。另一方面──

「……什么鬼啊？」

沙月激动了起来。

「沙月小姐，请冷静。」

利欧按住沙月的肩膀，对她这么劝说。然后──

「对方是故意要让你情绪化，并失去冷静的判断力。」

利欧用只有沙月一个人听得到的音量，低声说道。

「春人……」

虽然仍然怒火难平，但沙月还是勉强恢複了冷静。

「天川阁下，这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古雷葛里瞪着利欧这么问道，毫不保留地表现出不服气的态度。

「我反对不顾沙月大人的意见就提出结论。而且我也不喜欢你们用『管理』这个字眼。」

这话充分地表示利欧把沙月视为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勇者。沙月也察觉到这一点，开心地微笑了起来。但是──

（竟然拿勇者大人当挡箭牌……连自己的意见都说不出口，真是个没有主见可言的废物。根本没资格当贵族……不，甚至没资格当男人。）

古雷葛里公爵似乎不这么想。在他的眼中，勇者是政治资产，必须在管理之下有效率地运用。身为勇者也理应接受这样的立场。

「……哼，你处于不必负责任的立场，才说得出这种话。再说，你这样根本不是贵族该有的心态。那是平民的心态。都是你，让勇者堕落了……」

古雷葛里这么说道，然后一脸厌恶地「啧」了一声。于是──

「……对不起，春人，我要先向你道歉。」

沙月冷不防地这么说道。

「……为了什么道歉？」

利欧看得出来，沙月表面平静，但是心里已经是怒火中烧。

「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会牵连你。」

「没关係。」

「谢谢你。那么，你就儘管放手一搏吧。让他们败得彻底。」

沙月用只有利欧一个人听得到的音量这么说道，然后──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提供一个公平选择的机会。」

她对古雷葛里公爵这么说道，脸上浮现桀骜不驯的笑容。

「……喔？」

对古雷葛里公爵来说，这是理想的发展，歪起嘴角得意地笑了起来。

「那么，勇者大人打算用什么方式来选人？」

他这么说道。希望趁沙月改变主意之前让事情继续进展下去。

「你们对春人的实力不服，对吧？既然这样，就由你们指派的指导者人选跟春人对打一场，这样不就得了吗？你们该不会想找比春人弱的人选来指导我吧？」

这次换沙月出言挑衅古雷葛里公爵了。

「……那是当然。只是，毕竟要指导的是勇者大人，我们打算在不同的领域提供不同的指导者人选。」

古雷葛里公爵完全没有畏缩的样子，似乎有把握準备实力高超的人选。

「这次我要求春人指导我的，是神装的使用方式与战斗。其他领域就不需要竞争了。就以战斗为主，可以吧？」

「无妨。」

「另外，如果你们输了，就必须向春人道歉。还有，以后再也不能干涉我的行动。你们必须答应这些条件。」

沙月继续提出追加的条件说道。

「这个嘛……」

闻言，古雷葛里公爵面有难色地犹豫了起来。

「库雷曼啊，沙月阁下已经对你通融，接受了要求。你认同这点条件也是应该的吧。」

佛兰索马上插嘴，不由分说地施加压力。

（库雷曼，你急于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反而疏于衡量对手的斤两。）

佛兰索之所以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观察状况，是因为他早就料到事情会这么发展了。他本来打算在有必要的时候开口修正轨道，不过就结果来看，他只需要在最小的範围内介入即可。

「……好吧，我答应就是了。」

古雷葛里公爵心不甘情不愿地首肯。

「那就这么说定了。国王陛下，可以吧？」

「如果你觉得没问题，朕也没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