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各懷鬼胎

场景再度回到卡尔亚克王国城。

「开什么玩笑！」

古雷葛里公爵失控的怒吼声，响彻王城的会议室。

「库雷曼，别激动。」

坐在宝座上的佛兰索叹了一口气，如此安抚古雷葛里公爵。另外，目前在会议室内的除了佛兰索与古雷葛里公爵之外，还有库雷提雅公爵与其他国内的主要贵族，各自坐在位子上。

另外，利欧、莉赛萝黛与沙月也在会议室内。三人并排着站在佛兰索的背后。

「您要我怎么能不激动！？我的领都……领都可是被佔据了！都是他们害的！」

古雷葛里公爵激动异常，即使面对身为国王的佛兰索也剋制不住情绪，恶狠狠地瞪着站在国王背后的利欧与莉赛萝黛，指着他们吼道。

「为什么说是春人与莉赛萝黛的错？」

「追根究底来说，我国会跟圣女那种荒唐家伙结下樑子，不就是因为库雷提雅的女儿吗！？」

「所以呢？」「……！」

佛兰索淡定地催促古雷葛里公爵继续说下去。公爵似乎对于国王的反应相当意外，表情僵硬地抽动着。

「那边那个天川阁下……不，天川这家伙闯入圣女的国家，不正是让状况恶化的主因吗？救出库雷提雅的女儿这件事本身是很了不起，但是他办事未免太不确实了，甚至是半调子。就是因为这样，导致我的领都落入敌人的手中！真是的，你这家伙，每次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古雷葛里将矛头转向利欧，严厉地批评了起来。

「首先，你似乎一口咬定我国与圣女之间的纷争是起因于莉赛萝黛，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圣女必定是打从一开始就打算向我国挑起争端。对圣女来说，下手的目标哪里都行，只要是我国的重要人物治理的都市即可。最后阿曼多不巧被她盯上，只是如此而已。」

佛兰索彻底保持冷静的态度，反驳古雷葛里公爵的主张。

「唔……但是，天川的事又如何？陛下您也说过，圣女可能已经死于天川之手。但是，结果呢！？圣女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当初并没有确认遗体──这一点，朕当初应该有先声明才对。」

「即使如此，只要救回库雷提雅的女儿就一定会惹恼圣女、招来更多的祸端，这是可以轻易想像的后果！所以当时天川应该要彻底了断圣女的性命才对！但是，他却没有！怎可如此半途而废！？」

「看来你无论如何都想让莉赛萝黛与春人为此事担起责任。既然这样，朕要反过来问你。你跟圣女明明没有关係，为什么你的领地会被攻击？假如事实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圣女的目的是挟怨报复，最先该被袭击的是阿曼多，或者春人的宅邸才对。更何况，如果被圣女盯上的这件事本身该受指责，现在你的领地遭圣女攻击了，你是不是也该受指责？说啊。」

「唔唔……陛、陛下这是强词夺理！」

「听说春人确实刺穿了圣女的心脏，也确认过心脏停止了。这样你还嫌他做事不够确实吗？」

「这……这也要他真的刺穿了圣女的心脏才算数。天川可能说谎。」

古雷葛里依然提出牵强的主张来质疑利欧，情绪充满怨恨。

「他不是会说这种谎话的男人。」

佛兰索毫不犹豫地如此断定道，展现他对利欧的无上信赖。

「……！」

古雷葛里双眼瞪得大大的，彷彿血管快要爆开了。他勉强把差点脱口说出的话吞了回去。旁人也看得出来，他根本不服气，仍然满心愤恨。只是因为佛兰索是国王，他无法继续顶嘴而已。

「与其争论这种事，现在该讨论的，是被佔领的古雷攸才对。我国的国防要地沦为神圣耶丽嘉民主共和国的飞地，是绝对不能置之不理的事实。因此，朕打算先派遣侦察队去查探都市内的状况。如果侦察结果发现了圣女的存在，再尝试讨伐吧。」

佛兰索这么提议。

「怎么可以如此慢条斯理！？与其派出侦察队，应该直接派出魔道船舰队，让军队一鼓作气抢回都市才对！」

古雷葛里再度跟国王唱起了反调。

「不行，别小看圣女的力量。根据春人的报告，圣女耶丽嘉的力量十分具有威胁性。假如她真的还没死，贸然派兵实在是下下策。」

「陛下指的是那什么大地之兽的，是吗？哼，那种怪物真的存在吗？我甚至连信都不敢信。听起来就很可疑。」

看来古雷葛里公爵不管说什么都要质疑利欧，而且对他满怀厌恶。正确来说，是因为讨厌他，所以不想相信他。

「……朕知道你讨厌春人，而且心里很焦急。这不只是你领地内的问题，对国家来说也是紧急状况。假如你只因为私人情绪而做出错误的判断，身为国王，朕不能视而不见。」

如果能索性罢免古雷葛里公爵身为领主的职务，事情当然会顺利许多。但要是能轻易办到的话，一开始就不用烦恼了。

即使是国王，也必须遵守贵族世界之中的规矩。假使国王要从贵族手中剥夺领主的地位，必须要有客观而明确的理由才行，例如贵族犯了相当重大的罪，足以被判断没资格担任领主之类的。

要是忽视这些规矩、一意孤行地罢免领主职务，国内的所有贵族会联合起来反对国王，最糟的情况下甚至会造成国家本身的瓦解。

这次古雷葛里公爵在这里作怪，只是因为他讨厌利欧而已。这并不符合客观理由的条件。

话虽这么说──

「……我并没有讨厌他。既然陛下您如此坚持，我也没意见了。只是，还请陛下答应我两个要求。」

古雷葛里公爵似乎是稍微冷静一点了，他暂时放下了情绪，点头妥协。当然，他还是没有放下对利欧的怨恨……

「什么事？说来听听。」

「第一，要派出侦察队的话，应该需要充分理解都市内部构造的人员才对。因此，必须让我的部下加入侦察队。」

「这要求还算有理。只是，侦察队之中也会有朕推荐的人员加入，这点你可别忘了。」

闻言，古雷葛里公爵满面愤恨地望向利欧，心想「反正陛下肯定会派他去」。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个牢骚说出口。

「……遵命。接着是第二点。顺利讨伐圣女之后，为了能够迅速夺回都市，请陛下派出军队。」

古雷葛里公爵接着说出第二点要求。听起来一样是以领主的立场来说理应提出的要求，没有任何不妥。虽然佛兰索因为考虑到大地之兽出现的可能性，而希望尽量将损害减至最小，但是也不可能完全不派兵。这时候要是拒绝派兵，不只是会得罪身为该地领主的古雷葛里公爵，同时也会招致其他领主的不信任。

「…………好吧。那么，就派出一千人的兵力。」

佛兰索之所以决定这样的数量，是因为在发生意外状况的时候可以确保机动性。但是──

「一千……是吗？」

古雷葛里公爵的口气听起来似乎是嫌太少，这应该不是佛兰索的错觉。

「从状况来判断，圣女带领入侵的人数应该不多才对。要镇压一个都市，一千兵力很够了。再说，要再派出更多人的话，就必须花费更多的时间进行事前的準备。朕打算在今天之内準备好必要的人员与物资，明天立即出发，儘早去解决问题。」

既然是为了儘早解决问题，对公爵来说应该是不坏的决策。而且，使用魔道船便只需几个小时的时间，就能从王都飞至古雷葛里公爵的领地。根据状况的发展，请求增援兵力也不是不可能。于是──

「遵命，谢陛下。」

古雷葛里公爵决定妥协，不再坚持。

◇　◇　◇

另一方面，场景移到古雷葛里公爵领地的领都──古雷攸。

耶丽嘉已经完全佔领了领主宅邸。以建造方式来说，这里同时也是坚牢的城寨。

她们的手上有人质，而且是公爵的次子麦肯锡，因此要求军队解除武装并不难。之后，也很轻易地运用通讯魔道具，向卡尔亚克王城通知古雷攸被佔领的消息。

只是，即使公爵次子落入敌人的手中，仍然有人展开抵抗。是古雷葛里公爵的三子与他的派阀成员们。他们先任由耶丽嘉使用通信魔道具向王都宣战，然后马上採取行动，出手攻击耶丽嘉，不顾人质的性命安危。但是──

「看来你在弟弟眼中没有威望可言。」

耶丽嘉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轻声地笑着对坐在她对面的麦肯锡说道。

「…………」

麦肯锡凝视着地面，脸上浮现複杂的神色。因为，公爵三公子──也就是他的弟弟──正被绑着躺在地上，脖子被套上了封印魔力的项圈。三公子大概以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身为哥哥的麦肯锡落入敌人手中成了人质，等于是犯了大错。要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击败耶丽嘉，或许自己有机会取而代之成为代官。只可惜他打错了如意算盘，轻而易举地就被反过来制伏……

「……为了夺回都市，换做是我的话也会这么做。身为贵族，这是应该的。」

「这样吗？话虽这么说，要是又有别人做出这种傻事，对我们来说也很麻烦。因此，我又有一件事想请你配合。」

「……什么事？」

「放逐所有住在贵族街的居民，把他们赶出这座都市。」

耶丽嘉一派轻鬆地说出她的要求。

「什么……！？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干得出来！怎么可能下得了手！？你以为那里有多少居民！？」

对麦肯锡来说，这是无比荒唐的要求。

「有多少居民？」

「至少一千人！」

「原来如此。不过，只要你一声令下，他们还是只能乖乖出去，不是吗？还是说，跟你的弟弟一样，家臣们也没把你放在眼里？」

「你说什么……！？」

「请下令放逐他们。」

耶丽嘉冷酷无情地命令道。

「我说了，那是办不到的！那么做的话，我才会真的失去声望！」

「我真是无法理解。假如那一千多人是缴不起税金的贫民，你就会毫不迟疑地照我说的去做，不是吗？」

「…………」

麦肯锡并没有否认。正如耶丽嘉说的，即使把贫民逐出都市，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虽然一时之间都市外围地区的治安会恶化，但是在这样的状况下，这是可以容忍的坏处，他肯定会照办。

「对于穷人，你就能毫不在乎地赶出去。对于身为贵族的家臣们就下不了手吗？这真是太奇怪了。」

「一点都不奇怪！他们都是为我古雷葛里公爵家效命的人们。一旦下令放逐他们，古雷葛里公爵家将会失去声望。」

「一样是住在古雷葛里公爵领地的居民，失去一千多个贫民就无所谓，这不是差别待遇吗？贫民跟家臣不都一样是领民吗？」

「才不是一样！更何况，污秽低贱的平民，岂能与为我公爵家尽心儘力的家臣们相提并论！？」

「你错了。」

「……什么？」

「这里已经是我的国家了。不再是什么古雷葛里公爵的领地。在我的国家，不需要存在身分特别的人类。如果那些人愿意捨弃身为贵族家臣的身分，那这件事可以另当别论。」

耶丽嘉轻描淡写地说道。

「……父亲不会认同这种事。国家政府也不会坐视不管。」

麦肯锡面露极为不甘的痛苦表情，尽他最大的能力反抗耶丽嘉。但是──

「这样啊。那么，我就不拜託你，改拜託你的弟弟好了。只要杀了你，你的弟弟就能接任代官的职务，不是吗？我本来以为有你在就不需要留着公爵的三子，幸好刚才没有马上杀掉他。」

说着，耶丽嘉从椅子上起身，为倒在地上的三公子取下口塞。于是──

「我、我愿意！我听你的就是了！请让我去想办法！我会设法说服家臣们！」

公爵的三子不假思索地答应了耶丽嘉，还不断点头，发誓遵从命令。

「你太愚昧了！就算再怎么怕死，难道你没有身为贵族最基本的矜持吗！？你根本没资格自称是古雷葛里公爵家的一员……不，连贵族都不配！」

麦肯锡忍无可忍，激动地斥责三公子。但是──

「什、什么矜持？笑话！只不过比你晚生一年、就差那短短的一年，身为三子的我就注定要过不如你的人生，只因为你是次子！父亲给我的待遇也总是不如你！如果我也是次子，或许就会有跟你一样的矜持吧！」

三子如此反驳道。

「你说、什么……！？」

弟弟平常就喜欢跟自己唱反调，这一点麦肯锡很清楚。但是，他从来不曾像这样吐露过自己内心的想法。因此，他这次的反应让麦肯锡愣住了。

「这就是贵族社会的陋习，真是太不应该了。人人生而平等，但是贵族却只凭诞生的顺序决定每个人的价值。真是可怜，原来你也是贵族社会的被害者啊。」

耶丽嘉这么说道，对三子的境遇表示同情。

那是魔女用来诱骗人心的甜言蜜语。但是──

「没、没错……！只是因为出生的顺序不同，父亲就完全不关注我的能力！」

魔女的话似乎完全打动了三子的心。

「既然这样，你肯帮我吧？我会陪你一起去，请你亲自下令贵族街的居民们离开。告诉他们『这里已经不是属于你们的国家了，请出去』。如果有人拒绝你，我会跟你一起说服对方。」

「好……」

三子点头答应。

「这种事……天理不容啊……」

麦肯锡如此嘀咕道。儘管他再不愿意，结果还是事与愿违。就在当天，耶丽嘉以武力威胁，放逐了贵族街的居民们。这样一来，就再也没人能妨碍他们佔领都市了。

而贵族街的居民们被放逐的惨状，正是醒目的象徵性事件，在平民街内蔚为话题。于是，被逐出都市的居民们沦为难民，涌向附近的其他都市。这个消息在翌日传到王都，佛兰索也知晓了。

于是，在卡尔亚克王国的境内，诞生了神圣耶丽嘉民主共和国的飞地。

◇　◇　◇

翌日中午过后。

距古雷葛里公爵领都五公里处的湖畔，有一支军队在这里扎营囤驻。是王都卡尔托克派出的部队，为数约千人左右。

军营内，为数众多的帐棚整齐地排列着。其中一个帐棚内，利欧正在与国王佛兰索对谈。同一个帐棚内还有跟着他来的艾西雅、美春、瑟莉亚、莱娣法、沙月、莎拉、欧妃雅、爱尔玛、豪喜与加代子。另外，夏洛特、库雷提雅公爵、莉赛萝黛、艾莉雅也在场。

「春人啊，你真的要加入侦察部队吗？」

「是我主动要求要协助讨伐的。如果圣女真的还活着，事情就跟古雷葛里公爵所说的一样，责任在我。都怪我没有彻底杀死圣女，才会导致这样的状况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