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斯托拉希翁与贝尔托姆本国对谈的日子,终于来了。
一、以克莉丝汀娜与攸格诺公爵为首的雷斯托拉希翁代表者们。
二、以奥波公爵派为首的贝尔托姆本国之代表者们。
三、以第三者的身分见证对谈的卡尔亚克国王佛兰索。
以上三个势力所属的高层人士齐聚一堂,对谈的会场是迎宾馆的某个房间,是之前用来介绍沙月的场地。
「……………………」
彼此敌对的势力坐着面对彼此,在凝重的气氛下默默地阅读文件。
雷斯托拉希翁的代表手上的文件,记载的是贝尔托姆本国所提出的要求。贝尔托姆本国的代表手上的文件,记载的是雷斯托拉希翁所提出的要求。佛兰索手上的文件记载的,则是双方提出的要求。
(父亲……)(瑟莉亚……)
瑟莉亚与她的父亲罗兰也在会场内。父女各自坐在相互敌对的阵营内,意识着彼此的存在。
「差不多可以了吧?」
看完文件上双方的要求之后,担任对谈司仪兼见证人的国王佛兰索开口,这么说道。
「是。」「无妨。」
克莉丝汀娜与奥波公爵同时应答。
「那么,接下来就依序进行。先针对朕认为是强人所难的部分来讨论吧。贝尔托姆本国的要求是解散雷斯托拉希翁,所属贵族全数向本国投降。雷斯托拉希翁的要求,则是要奥波公爵将宰相与元帅的地位归还给国王,并要求现任的大臣与官僚辞职。」
简单来说,贝尔托姆本国对雷斯托拉希翁的要求是「马上投降,乖乖地接受身为叛国贼该受的处罚」;雷斯托拉希翁对贝尔托姆本国的要求则是「奥波公爵派的贵族辞去要职,解散派阀并放开权力」。这样的内容,也难怪佛兰索会直白地说是「强人所难」。
不过,虽说是强人所难,却毋庸置疑地是双方各自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因为双方无法接受彼此的要求,才会导致对立的局面。
「朕姑且还是确认一下。双方打算接受彼此的要求吗?」
佛兰索这么说道,轮流看着双方势力的代表。
「没有。」「相同。」
克莉丝汀娜与奥波公爵依序回答,毫不迟疑。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双方都知道这是不可能会被对方接受的要求,却仍然决定提出。
有人可能会认为,不会被接受的要求没有提出的必要,但事实上并非如此。一开始先刻意提出不可能会被接受的要求,然后彼此磨合、妥协,是常见的谈判方式。诱导对方有意妥协之后,再提出真正的要求,才是巧妙的谈判手法。也就是说──
「那么,接着是其他的要求。贝尔托姆本国的要求是,归还两名人质与断罪之光剑,以及据称被克莉丝汀娜公主偷走的王权信物。雷斯托拉希翁的要求则是,保障库列尔伯爵家与相关人士的地位及人身安全。并且将库列尔伯爵领地划为中立地带,库列尔伯爵家今后将担任联繫者,做为双方沟通的桥樑。双方是否準备接受彼此的要求?」
「视条件而定。」
佛兰索的眼光向下看着文件上所记载的双方之要求,口头确认道。克莉丝汀娜马上回答,她似乎是早就料到了对方的要求内容。另一方面──
「……我们一样要视条件而定。部分要求可能接受。」
奥波公爵不情愿地点头。
「既然这样,双方在什么样的条件下才肯接受彼此的要求?」
「只要对方答应我方所提出的关于库列尔伯爵家的条件,我们将会释放查理•奥波,并且已经做好了準备。」
克莉丝汀娜气定神閑地说道。到目前为止的形势似乎都在雷斯托拉希翁的预料之中,攸格诺公爵的表情看起来也是游刃有余。
「我方的条件则是归还我们要求的人质与物品。只要雷斯托拉希翁肯答应,虽然无法照单全收,但也不是没有考虑的余地。」
对于克莉丝汀娜只归还查理•奥波的发言,奥波公爵提出反驳,要求对方归还全部的筹码。
「那样一来,我们付出的未免太多了。这样还只说『有考虑的余地』,真是可笑。」
克莉丝汀娜当然不会答应。
「妳们等于是在要求我们放过反叛者。应该要有如此自知之明才对。」
奥波公爵这么说道,忿忿不平地瞪着瑟莉亚与其父罗兰。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奥波公爵。从我们的角度来说,你与你儿子查理•奥波才是反叛者。」
「这么说就奇怪了。谁才是反叛者、背弃国家的是哪一方?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攸格诺公爵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你这么说的意思,好像我才是反叛者。」
「就是这个意思。」
奥波公爵当面指控克莉丝汀娜是反叛者,没有一点畏缩的样子。
「对身为第一公主的我说出这种话,不是不敬吗?怎么看都像是在藐视王权。」
「这么说就奇怪了。王权的归属是国王,而不是妳。」
克莉丝汀娜保持冷静,继续指责对方的不是。不过奥波公爵的脸皮实在够厚。
「……说话奇怪的是你。我也跟你儿子说过了,奥波公爵家无视国王,企图掌握国家。」
「妳这么说才奇怪。现在这一刻也是一样,我总是为了贝尔托姆王国尽心儘力,奉献人生的一切。」
奥波公爵语带嘲讽地说道。
「贵族真正该发誓效忠的对象是国家与国王。查理也这么说过,你的想法也是一样的吗?」
「没有错,完全如此。」
「如果这是事实,目前奥波公爵派这种怠慢王室的支配体制则令人存疑。」
「这么指控就太令人心寒了。我们可从来没有怠慢过王室,我的所作所为,一切都是为国为王。」
奥波公爵如此主张,与查理说过的话如出一辙。应该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这样啊。也就是说,你还是发誓效忠我父亲,也就是国王,是吗?」
「正是。正因为如此,在我看来,与王权为敌的雷斯托拉希翁所属之王公贵族全都是叛徒。即使是公主也不例外,这点请千万别忘了。妳,反叛了王国与陛下。」
奥波公爵严厉地谴责克莉丝汀娜,语带威胁。
「我可不是凭着半调子的觉悟坐在这里。我也从来没有与王权为敌过。我愤怒的矛头所指的,只有你一个人,奥波公爵。」
在气势上,克莉丝汀娜完全不输。
她保持坚毅的态度,双眼直瞪着奥波公爵。
「追根究底来说,我之所以会参加这一场谈判,就是因为国王全权委託身为宰相的我。因此,与我为敌就等于是与陛下为敌。妳应该把我的话当成妳父王的意见才对。」
「……你是说,你就是王权本身?」
「我的意思是,我的立场能代理行使王权。」
「毕竟你同时佔了宰相与元帅的位子,在贝尔托姆王国史上除了你之外,可不曾有过这样的存在。但是,权力集中在国王以外的人身上,十分危险。在我看来,你的手上掌握了太多权力,就是风险的来源。推动国家的,必须是国王一个人。」
宰相是国家最高的行政职位,被赋予代理其君主──也就是国王──进行行政决策的许可权,这才是宰相原本的角色。而元帅则是国家最高的军事职位,被赋予代理许可权,能够代替国王决定只有国王能定夺的军事决策。两者都非常设的职位,做为名誉职位的色彩较重。但是由于能代理国王进行决策,其权力被视为与国王一样强大。
因此,目前贝尔托姆王国的王权,说是由国王与奥波公爵共有也不为过。虽然国王有权否认代理行为,但由于奥波公爵在国内受众多贵族支持,在人数方面有压倒性的优势,国王的否认权等于是流于形式,没有实际的效力。很明显地,奥波公爵的势力更为强大。
「我完全同意妳的看法。一个国家不该有两个国王。但是,无论是宰相还是元帅,赐给我这两个职位的不是别人,正是国王。任命权在于陛下,陛下也拥有否认代理行为的权力,因此陛下的立场仍然在我之上。」
「那么,为何你什么事都不让父王做决定?目前贝尔托姆王国政府内部的重要决策,似乎都是你在决定。」
「这表示我国的情势非常危急。容我冒犯,但我还是必须这么说。陛下因为被那边那个攸格诺所诱骗,在普罗奇夏帝国的应对上做了错误的决策。」
奥波公爵煞有其事地瞥了攸格诺公爵一眼,语带嘲讽。
「…………」
攸格诺公爵面不改色,充耳不闻。他是个优秀的演员,在必要的时候能够控制情绪,可没有愚昧到会为了这种事而表现出情绪化的态度。
「轻视普罗奇夏帝国的威胁,导致我国的重要国防据点被佔据,陛下的权威坠地。于是我才忍受僭越的指控,同时以宰相和元帅的角色,亲上火线,接下烫手山芋。」
「从前你总是积极地主张要对普罗奇夏帝国採取攻势,但是在那件事之后却改变了立场,与帝国愈走愈近。」
「状况变了,方针自然也该改变。」
「听说早在我国遭佔领据点之前,你早已开始与普罗奇夏帝国亲近。表面上主张与普罗奇夏帝国对立,实则在暗中与其勾结,策划卖国。」
「……竟然说我策划卖国?我可是凭着交涉讨回了土地呢。那种话到底是谁说的?真想请妳带来我面前,让我看看。」
克莉丝汀娜试图扰乱,但奥波公爵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动摇。
「莫非你想处罚对方?」
「哈哈哈。」
奥波公爵只是冷笑。
「……普罗奇夏帝国的大使,记得名字是叫做列斯•沃尔夫吧。听说你与他交情匪浅。」
「毕竟他可是该国的外交官,同时也是驻我国的大使。与其建立良好的关係也是应该的吧。」
「那个名叫列斯的男人,我也见过。在逃往罗达尼亚的途中,他率领飞天狮子团的佣兵,企图俘虏我。而且是与查理的追蹤部队合作。」
「这件事我有所耳闻。列斯阁下是关心我国的现状,才会主动协助。」
「也就是说,列斯当时的行动是你的意思?」
「当时现场的指挥官虽是小犬查理,不过途中我接获报告,判断没有问题。因为我听说列斯阁下本身也是优秀的魔道士。」
「那么优秀的他国之魔道士,在我国的领土内展开军事行动,这样还没有问题吗?」
「只要其行动仍在我国的管理之下,那当然没有问题。更何况列斯阁下被赋予了外交特权。如果他率军行动的话,那另当别论,但外交特权本来就容许他带着少数护卫在我国国内自由移动。」
克莉丝汀娜咄咄逼人,积极地追究责任。奥波公爵见招拆招,持续为自己开脱。但是──
「列斯利用飞天狮子团要掳走我跟芙萝菈,可不只那一次。例如上次,在我借住在这王城内的宅邸时,飞天狮子团竟然大胆地来袭击。这起事件也是你的意思吗?」
「……我没印象。」
克莉丝汀娜一提起发生在卡尔亚克王国内的事件,奥波公爵的脸色即有了微妙的变化。
「在这场调停对谈上,朕打算一直保持第三者的立场。但是关于这起事件,我国可是当事者。如果那些佣兵袭击我国的王城,背后真的与你有关,那就是对我国的明确敌对行为。可以的话,朕也想借着这个机会釐清。」
针对这起事件,佛兰索加入讨论,要求奥波公爵解释。
「陛下,如果要这么说的话,那贵国对雷斯托拉希翁的援助,不也是对我国具有敌对意义的内政干涉行为吗?请问贵国到底是什么意思?借着这个机会,我也想请您一定要解释清楚。」
奥波公爵脸不红气不喘,以质问回应佛兰索的质问。
「从前贵国与我国缔结同盟,一同展开了普罗奇夏帝国包围网。但是后来贵国却逕自亲近普罗奇夏帝国,对我国从未提出任何说明。而且还反常地,单方面与我国疏远。因此我国对贝尔托姆本国政府抱持不信任感。」
佛兰索毫不畏缩,大方地说明他的意见。
「这样的说明,你还能接受吗?」
佛兰索脸上浮现游刃有余的笑容,耸了耸肩。
「怎么,你无法回答佛兰索陛下的问题吗?这一点我也想知道。」
克莉丝汀娜再度对坐在对面的奥波公爵发难。
「……我说过,这件事我没有印象。列斯阁下在国外的行动,我可管不着。我必须亲自跟列斯阁下谈谈,不能只听你这一方的意见。我可没有那么愚昧。」
奥波公爵不表现任何情绪,摇了摇头说道。
他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傻?既然他本人这么说,那就无法断定。但是,对克莉丝汀娜与佛兰索来说,能够如此亲眼确认奥波公爵的反应,可说是侥倖的收穫。
「这样啊……那么,言归正传吧。你们双方对国家的心意,朕都明白了。但是再这样下去,对谈将没有交集。」
依照这发展,恐怕只会一直各说各话。佛兰索如此判断,决定转移话题,继续调停。
「无妨。」「可以。」
「那么,对于各自提出的要求,关于具体的妥协方式,双方可有提议?」
「我们已经準备好了让步的方案。希望能在这前提之下提示其他的条件,并继续要求交涉剩下的条件。」
克莉丝汀娜先提示了妥协方案。
雷斯托拉希翁对贝尔托姆本国一开始的要求,是以释放查理•奥波为条件,要求保障库列尔伯爵家与相关人士的地位及人身安全。更进一步地将库列尔伯爵领地划为中立地带,任命库列尔伯爵家的成员做为双方沟通的桥樑。但是……
「具体来说,妳们打算怎么让步?」
「保障库列尔伯爵家与相关人士的地位及安全。只要答应这个条件,我们将释放查理•奥波。至于剩下的条件,只要答应的话,我们会进一步归还断罪之光剑或王之剑艾佛列德其中之一。」
「奥波公爵,你认为呢?」
「关于前者的条件,我们打算照单全收。但是至于后者嘛……」
「如果这样的条件还不满意的话,我们愿意同时归还断罪之光剑与王之剑艾佛列德。如果我们这么说,你会答应吗?」
「那可不行。」
克莉丝汀娜提示更进一步退让的可能性,但是奥波公爵却面有难色地马上拒绝。
「奥波公爵,你为什么不同意?」
「如同刚才说过的,对王国政府来说,雷斯托拉希翁一干人都是反叛者。照理说,跟叛徒平起平坐地协议本来就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要与之持续交涉,那更是不应该。为了交涉而设立中立地带,那就更不用说了。」
奥波公爵坚定地主张对叛徒让步是不可能的。以现代地球的情况来比喻的话,类似绝不向恐怖分子妥协的想法。
「你这么说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这样坚持的话,这次的协定本身很可能根本就无法谈成,不是吗?」
「正是。因此我必须强调,这场对谈只是例外中的例外。」
「那么,你的意思是,只答应雷斯托拉希翁所提出的第一个要求,也就是以释放查理•奥波为交换条件的要求,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