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波

利欧已经在村落中居住了数个月。现在正值种植的旱稻收穫期，村落正迎接一年之中最忙碌的时节。

一般来说，猎人们会从上午开始狩猎，但只有在这段期间，他们会从早就帮忙农作。利欧当然也不例外，他现在正专心一致地挥下铁锹，耕种田地。

单调的体力活让他手上起了几个有别于剑茧的水泡，伤痕纍纍。当他以天川春人的身分生活时，小学和国中时期曾经帮忙老家的农耕作业。利欧很习惯耕田，动作甚至让村中的农夫们瞠目结舌。他不时会挂念起父亲和祖父母，莫名地感到哀伤，但他不断活动身体后，心情却不可思议地变得轻鬆。

当他工作到一个段落时——

「喂～差不多该休息啰！我煮了午饭，大家过来吃饭啰！」

琉璃放声吶喊，呼唤工作中的男人们。

村里的人们过着一天两餐，也就是只吃早餐和晚餐的生活。只有在这种机会，村民们才会一起吃午餐。由于他们一大早就开始进行体力活，自然会感到饥肠辘辘。男人们全都涌入分发午餐的广场。

「来，这边有味噌汤和腌菜。一个人最多只能吃两个饭糰喔。还有，我们使用了利欧带来的盐，大家要记得感谢他。」

负责分配餐点的琉璃告知前来排队的村民后，其他女性和已婚男性纷纷挂起愉快的笑容，感谢身旁的利欧。

「等一下，你们几个也要跟利欧道谢啊。」

单身青年们纷纷一脸不快地接过食物，看不下去的琉璃嘟着嘴告诫，站在她身旁帮忙分菜的小夜也大力点头。

儘管男人们纷纷咋舌，依然陆续对利欧道谢。男人们迅速移动聚集在一起，将饭糰吞下饥饿的腹中。由于里头奢侈地加入了比平时更大量的盐巴，他们皆对饭糰的美味感到惊艳不已。

「算了……他们肯道谢就是很大的进步了。利欧，对不起喔。」

琉璃受不了地叹息后，望向站在一旁的利欧苦笑着道歉。他没有混在人潮之中，而是等待人墙散去。

利欧说了句「不要紧」，简单地摇了摇头。

「既然大家都在叫我们过去，我们也趁热开动吧。」

琉璃提议。

一群少女在不远处呼唤琉璃一行人。

「说得也是。那么，我——」

「利、利欧大人，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午餐呢？机会难得！」

利欧环顾四周，正準备要前往聚集了老人和已婚男女的地方吃饭时，小夜慌忙喊了他。

「就是说啊。我已经饿扁了，赶快走吧。」

琉璃也附和后，迅速地走向少女们聚集的地方。

看到一个男人跟村落的少女们待在一起，年轻男人们会不会感到反感呢？这让利欧十分不安，但身旁的小夜正内向地等候利欧。在这样的状况下，他无法开口说要跟其他人一起用餐。

再说，窦拉和梅等已婚的中老年人也待在少女们旁边，利欧认为自己不需要太介意。

「说得也是。小夜小姐，我们走吧。」

「好的！」

小夜欣然点头答应。当利欧走向少女们群聚的地点时，小夜也迈开小碎步紧追在后。而琉璃已经跟少女们会合了——

「你们两个，快点过来！」

琉璃用开玩笑的语气呼唤两人。其他的少女也跟着说——

「是啊，我们等好久了。」

「小夜，你一直跟利欧大人说话，太狡猾了。」

大家闹哄哄地跟两人攀谈。

「各位还没有开动吗？」

利欧察觉少女们尚未进食，开口询问。

「在等你们啊。利欧大人，我们不会让小夜独佔你喔。」

少女开朗地回答后，调皮地望向小夜。

「原来如此。让大家久等。打扰各位了。」

利欧内疚地向大家打招呼后，在空地坐了下来。

另一方面——

「我、我才没有独佔他喔！我只是认为大家一起吃饭，食物尝起来绝对会更可口，那个……」

惊慌的小夜呆了半晌，羞耻的心情逐渐在心中蔓延，让她红着脸反驳。

「我知道，我知道。小夜，你就是想跟利欧大人一起吃饭啦。」

调侃小夜的少女恶作剧地装出一副理解的模样。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利欧大人，我并没有不愿意跟你吃饭……」

小夜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她慌忙收回自己的发言，向利欧辩解。

「我明白喔。」

利欧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扬起苦笑。另一方面，少女们开心地凝望着惊慌失措的小夜。

「好了好了，大家差不多该放过小夜了。她已经受不了啦。」

琉璃无奈地出面调停。

小夜噙着泪水，愤恨地瞪着少女们。儘管如此，这样的她就跟小动物一样，毫无魄力。反而刺激了他人的保护欲。

而她可爱的模样也忍不住勾起大家的嗜虐心——

「说得也是，毕竟我们也想跟利欧大人一起吃饭嘛。」

捉弄小夜的少女开心地笑了，若无其事地说道。其他少女们也点头同意。

「谢谢大家。但可以不要叫我『利欧大人』吗？我明明一点也不伟大，听到你们这么称呼我，会很难为情。」

利欧的脸上勾起害臊的微笑。

「欸～可是，『利欧大人』听起来才有高贵的感觉啊。」

「就是说啊。该怎么说呢，你的教养跟村里的男人们有着天壤之别呢。」

「对啊，每次我们提起利欧大人，他们就一脸不悦。真不愉快。」

「同样都是男人，也差太多了吧。」

「哈哈，不可以拿他们来比较啦，对利欧大人太不好意思了。」

「说得也是。利欧大人，抱歉啦。」

少女们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她们迅速换了话题，彻底遗忘调侃小夜的事情和利欧的要求。结果，村中的少女还是暂时称呼他为「利欧大人」，让利欧沮丧不已。

然而，就算少女们要利欧别用太拘谨的方式说话，他也依然维持原状，这么一来，两方说不定恰巧取得了平衡。

距离利欧一行人的不远处，窦拉正和妻子梅并排坐在一起，啜饮着午餐后的茶。两人的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容，望着利欧和少女们热闹的互动。

「哈哈哈，利欧真不愧是个美男子，就跟以前的我一模一样。」

「利欧跟以前的你一模一样？别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了。」

梅彻底否认了窦拉的发言。

「喂，什么叫做无聊的玩笑啊，我很认真喔。」

「我可不记得自己有跟那种好男人结婚喔。再说，拿你跟利欧比较，对利欧太失礼了。你看，笑不出来了吧。」

「什么意思啊！竟然对自己的老公说这种话！？」

「你的外表和个性都与对方截然不同。你年轻时根本没有那么可靠，就跟那些嫉妒利欧的青年们如出一辙。明明力气很大，却对打猎的技巧一窍不通。」

「可恶……竟然喋喋不休地说这么多。不、不过啊，那家伙年纪轻轻就在各地旅行。应该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吧。我年轻的时候确实不及那家伙。」

窦拉似乎无法反驳，只能吞下想说的话，跟着附和。

「你很清楚嘛……啊，先说在前头，我不是说你喔，但村里确实曾有一位与利欧相似的好男人。」

梅望着远方天际说道。

「啊？村里哪有这种……啊，那家伙啊。」

跟自己同年代的人中，没有这类型的男人。窦拉本来要否认，但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跟着帮腔。他的表情带着几分苦涩，几分怀念。

「你这家伙当时根本赢不过对方，却逕自对他怀着竞争意识。就像现在的信一样。」

梅放声大笑。

「吵死了。你还不是被那家伙甩了。他说要离开村子参军。」

「同年纪的女孩全都跟那个男人告白过吧。大家都失败了。」

「说得也是，以他的器量来看，是不会屈就乡下女人的。」

窦拉笑着点头。

「哎呀，你对玄的评价很高哪。」

「哼，吵死了。」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应该有孩子了吧？」

「谁知道呢。如果有孩子……」

窦拉不悦地摇了摇头。但他似乎感到有些不对劲，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吞下肚。

「如果有孩子？」

梅错愕地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大概跟村里的年轻人差不多年纪吧。或许年纪更小。不论如何，那个男人都不会回来了。不用去在意这种事。」

窦拉粗鲁地回答。

「说得也是。」

梅有些寂寥地点了点头。

◇　◇　◇

一个星期后——村里的收成作业终于告一段落。

即将日落之前，收工的利欧踏上归途时，遇见外出的汤波。

「哎呀，利欧，我刚好要拜託你一件事。我们边走边说吧。」

汤波一见到他便如此说道。两人一起步上归途。

「什么事情呢？」

利欧先开口询问。

汤波点了点头，说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每当稻米收成的工作结束后，国家就会派遣检视税收的官员过来。届时，他将正式决定我们要缴交的年贡稻米量。剩下的份就会当作我们的粮食，假如还有多余的份，可以拿去王都贩售。到这里为止，你都还清楚吧？」

『是的，我有听说。」

「太好了，我不用多作解释。我们目前正在挑选男丁担任输送队员，你一路旅行至此，应该拥有足够的能力，所以我想让你护卫输送队进城。虽然路途中遇险的状况很罕见，但我不能保证一定安全……可以拜託你吗？」

「如果我能胜任的话，我很乐意。」

听到汤波试探般的询问，利欧二话不说答应了。

「这样啊。不好意思，你真的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汤波似乎放下心中的大石头，露出微笑。

「这么说太夸张了。不过是小事一桩。」

利欧面露羞涩的笑容，耸了耸肩。

「不，多亏了你，村民的生活水準确实提升了，大家都很感谢你。你教导大家製作便利农具的方法，还传授种田的诀窍。看来明年的收穫量有望增加。真的帮了我们大忙。」

「虽然收穫量不可能会有太大的变化，但会比过去稳定。」

「真让人期待呢。」

汤波露出雀跃的微笑，利欧也扬起嘴角。

就在他们走到村长家附近时——

「开什么玩笑啊！」

村长家的方向传来一阵吶喊。

利欧和汤波面面相觑。

「有人在吵架啊？」

汤波讶异地低语。

「我去看看状况。」

利欧打算先赶去村长家，正要开始奔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