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與瑟莉亞再會

利欧和艾西雅离开王立学院约一个小时后，利欧独自飘浮在王城上空。由于他穿着黑色外套，身影彻底融入夜空。人们从地面上几乎看不见他。

（艾西雅已经潜入王城一阵子了，她真的认得出瑟莉亚老师吗？）

利欧俯视地面上巨大的王城，低头思索。

艾西雅长期沉睡在利欧的体内，她不曾见过瑟莉亚，却知道对方的长相。

由于契约精灵与契约者的灵魂相系，能够读取契约者的记忆。这么一来，就能解释艾西雅认得未曾谋面的瑟莉亚，会说日文，以及体术技巧与利欧相似的原因。

儘管如此，当她独自进入城里一阵子后，利欧依然感到担忧。由于他目前无所事事，只能胡思乱想──

（春人，我找到瑟莉亚了。）

艾西雅用感应术对利欧说。

（真的吗？）

（嗯，往正门的左方一直走下去，会看到一栋雄伟的建筑物，我猜大概是迎宾馆。不远处有一栋只让瑟莉亚使用的别馆。她刚用完晚餐，待在自己的房里。）

（……我知道了。我可以从哪里溜进老师的房间？）

（建筑物里有大批警卫，还有骑士在她房间门口站哨。我建议你从阳台进去。我会维持灵体化的状态带你过去。）

（谢谢你。我先移动至迎宾馆上空。）

利欧缓缓下降，按照艾西雅的指示前往迎宾馆上方。他在飞行途中俯视城内，真不愧是王城，戒备森严。从上方往下看，可以看到警卫在四处巡视。但利欧能在空中飞行，他只花了数十秒便抵达迎宾馆的上空。

迎宾馆是一栋从王城独立出来的建筑物，但构造上设计成需要透过王城才可进入室内，一座牢固的石桥将迎宾馆与王城连接在一起。

由于明天就是大喜之日，许多客人事先投宿迎宾馆。警卫的数量比王城附近更多。

（瑟莉亚待在湖中小岛的别馆，那栋建筑物最接近王城。）

艾西雅传送的感应在利欧脑中响起。

（明白了，是那里啊？）

利欧马上找到那栋建筑物。

一般人必须使用一座专用的桥樑，才能从迎宾馆本馆抵达瑟莉亚居住的别馆。利欧能使用精灵术飞翔，不需要乖乖地使用这座桥。

（好几位警卫待在玄关前，你先降落在屋顶上吧。）

（嗯。）

利欧回答后，降落在别馆的屋檐上。

（瑟莉亚待在二楼之中最靠近王城的房间，位在最角落。）

（……这里吗？）

（对，下方就是瑟莉亚的房间。一位负责护卫的骑士待在房外，只有瑟莉亚在房里。你从阳台进去最安全。）

艾西雅用感应术下指示。

（我知道了，我会降落在阳台上。）

（嗯，我会打开窗户上的锁。）

利欧轻轻深呼吸，降落在下方阳台上。他听到开锁的喀嚓声响后，房间窗户打了开来。实体化后的艾西雅站在室内。

（这里是……寝室啊。瑟莉亚老师呢？）

（她待在那扇门后方的工作室。）

艾西雅立即指向房里的其中一扇门。

（好。我去看看。）

（我先化为灵体把风，倘若有人过来，我再告诉你。）

（艾西雅，谢谢你，你真周到。）

（不会。）

利欧道谢后，艾西雅摇了摇头，再次化为光粒子，烟消云散。利欧迈开步伐，站在瑟莉亚的工作室前面。

（最好……别敲门吧。）

儘管这么做有违礼仪，但利欧并不是採用正规途径进入这座别馆，没有办法顾忌这么多。利欧悄悄打开门。

◇　◇　◇

瑟莉亚与查理和罗兰用完晚餐，目送两人离去后，直接回到房间。在这座宽敞的宅邸之中，她只有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时才能享有隐私权。

（好久没有见到父亲大人了，但我们完全没办法进行父女间的对话……）

瑟莉亚郁郁寡欢，独自待在一个人的空间里时，脑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真高兴看到父亲大人平安无事。我们似乎迴避了最糟糕的状况。）

瑟莉亚决定结婚前，罗兰·库列尔涉嫌在攸格诺公爵带第二公主芙萝菈离开王都时伸出援手，库列尔家的立场岌岌可危。

为了洗清罪嫌，库列尔家献上女儿瑟莉亚，让她与查理结婚。既然瑟莉亚现在能与罗兰见面，代表罗兰已经重拾地位了。

（我已经尽了自己的责任，恢複家里的立场吧？接下来，我的下半辈子将成为那个男人的专属人质。这样就够了。没错，这样就够了。）

瑟莉亚紧紧咬住嘴唇，设法说服自己。既然两个家族的亲事已经谈妥，查理及他背后的奥波公爵就不会再恶劣地对待库列尔伯爵家。接下来，瑟莉亚只要乖乖当一个顺从的娃娃就好。这么做就不会有事，她做出觉悟。

（……可是、可是，我想在结婚前见利欧一面。）

瑟莉亚深深地这么想。她的视线被工作台上的某件物品吸引。一封信混在研究资料中。那是利欧几个月前寄给她的信。

瑟莉亚拿起信，珍惜地抱在胸口。当她这么做时，感觉利欧彷佛就陪在身旁。瑟莉亚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浏览信件内容。

她不知道看过这封信多少遍。儘管信里的内容并不特别，但一想到那是利欧写的字，心中就莫名地充斥爱怜。

瑟莉亚待在王立学院研究室的最后几天收到了这封信，因此这封信没有遭到审查，混在研究资料中送进研究室。她也慎重地保管了利欧四年前寄来的信，一起带进王城。

当她最近浏览利欧写的信时，发现利欧开始无时无刻地出现在脑海。

（我大概暗恋着利欧吧，要是当我仍和利欧一起待在学院时就能察觉到自己的心意，该有多好……）

倘若当时已察觉，她一定会度过更幸福的时光。她说不定能坦率地表达心意。每当这样的想法浮现心头时，瑟莉亚总是忍不住想掉眼泪。

然而，一切都过去了。她明天就要跟别的男人结婚，不能一直恋恋不捨地保管初恋情人寄给自己的信。

（我和他最好别再见面了。要是再见到他，我只会更难受，必须丢掉这几封信……）

瑟莉亚泫然欲泣地思索。她当然可以轻易处分掉这些信，只要把它们撕裂烧毁就可以了。当瑟莉亚凝望着信时，静悄悄的室内突然传出开门的喀嚓声。

「是、是谁！？」

瑟莉亚吓了一跳，身体一颤。她赶忙询问对方的身分，将信混在桌上的研究资料中，望向房门。

一位有着一头灰发，身穿黑色外套、十五岁左右的少年站在门边。

◇　◇　◇

利欧缓缓打开房间的门后──

「是、是谁！？」

他马上听到瑟莉亚的声音。魔术道具的照明温暖地照耀室内。当利欧看到瑟莉亚仓皇地将某样东西放在桌上时──

「瑟莉亚老师，请不要嚷嚷，是我。」

利欧竖起食指，要瑟莉亚安静下来。

「……既然你称我为老师，代表你是王立学院的学生吧？你是怎么闯进这里的？外面应该有许多护卫的骑士吧？」

瑟莉亚缓缓后退，戒备地询问。

（我有教过这孩子吗？难道他是其他国家的间谍？）

瑟莉亚讶异地凝望利欧的脸，心中怀抱这个疑问。

少年的体型精壮，纤瘦却紧实。容貌中性，五官清秀，眼神温柔。

瑟莉亚感到不太对劲。儘管少年没有遮蔽外貌，但不管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循正规方式登堂入室。因此，瑟莉亚率先怀疑对方是间谍。一般来说，间谍往往会是外貌出众的男女。

「我曾经是学院的学生。要是跟你解说我抵达这里的方法，未免太耗费唇舌。负责戒备的骑士仍在房外站岗，请你放心。」

利欧乖乖地回答了瑟莉亚的疑问，但瑟莉亚的态度让他感到几分有趣。

「……你曾是学院的学生啊？」

瑟莉亚感到更加疑惑，不过她觉得对方的声音十分熟悉。

「就是我啊，我是利欧。我有在信里提过吧？说会前来探访老师。」

利欧微微一笑。

「……咦？」

瑟莉亚杏眼圆睁，全身僵硬。

「瑟莉亚老师，好久不见。」

利欧取下项链，发色由灰转黑。瑟莉亚眨了眨眼，凝望利欧的脸庞。

「啊……咦？利……利欧？」

她惊慌失措地呼唤利欧的名字。

少年脸上确实仍残留利欧的影子。当他变为黑髮后，这样的感觉更为强烈。他的声音当然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但就算变声，利欧依然是利欧。

「……老师，我是不是让你太吃惊了？」

利欧困扰地歪着头询问。他凝望着瑟莉亚慌乱的脸庞。下个瞬间，瑟莉亚泪眼汪汪──

「你是、利欧？」

瑟莉亚拚命抑制泪水，颤抖着询问。

「是的，我遵照约定回来了。我们四年没见了吧……」

利欧勾起平静的笑容，点了点头后，瑟莉亚突然奔进他怀中。利欧温柔地承接住她的身体。

「你是利欧、利欧。没错吧！？」

瑟莉亚从利欧的胸口仰望他的脸庞，拚命追问。

进入房间的手段一点也不重要。瑟莉亚现在关心的是眼前人是否真为利欧，抑或只是自己的幻觉。

「是的，我是利欧。」

利欧温柔地点了点头。

「……嗯，好温暖。有利欧的味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她的手探索着利欧的身体，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后，忐忑不安地询问。

「是的，这不是梦。是我，我还活着。老师，我很想见你。」

利欧怯怯地将手环绕至瑟莉亚的背部，点了点头。

「我也一样，我好想见你，一直很想。一阵子没见，你竟然长这么大了……」

瑟莉亚欣喜地仰望利欧的脸庞，热泪盈眶。

「我也是。老师，你跟过去一样，一点也没变。」

利欧俯视瑟莉亚，扬起恶作剧般的笑容。

瑟莉亚瞬间露出错愕的表情。

「欸，真是的，你在说什么啊。是你长太快了吧。我多少也变得更有女人味了呀。」

瑟莉亚鼓起双颊，恶狠狠地瞪向利欧。

「是啊，你出落得更美丽了。」

利欧欢欣地点了点头。

「唔……！？你又说这种话……」

瑟莉亚满脸羞红，将脸埋入利欧怀中。过了一会儿，她沉默地拍了拍利欧的胸口，掩饰害羞。

「我是说实话。老师还是这么年轻，可是变漂亮了。」

利欧正经地说道，平静地摇了摇头。

「唔……你、你自己也变帅气了呀。你变得强壮高大、威风凛凛又有包容力，还有、呃……」

瑟莉亚打算要以牙还牙，仰望利欧开口细数对方的改变，然而她渐渐感到难为情，脸蛋再次泛起潮红──

「呜呜～」

瑟莉亚微弱地沉吟，再次将脸埋进利欧的胸口，紧握着他的衣服。由于她紧贴着利欧，可以清楚听见其胸口的鼓动。这样的感受温暖又强大，让她莫名觉得安心。瑟莉亚想要一直维持这个姿势。

「呃，谢谢你。」

利欧羞涩地道谢。此时，紧抱着利欧，彷佛忘却时间的瑟莉亚突然回过神。

「啊、嗯，我、我很欢迎你回来，也很高兴能与你重逢，所以我才会说出刚刚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