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终于。「那一天」降临到了那对兄妹、降临到了大牙家的头上。
谦吾和凉羽透过二楼房间的窗户向外看去。两人视线所及之处站着他们的双亲。那个时候父亲已经官至国会议员,按预定,接下来正要去出席为所属派阀筹集资金的派对。凉羽希望父母早一些回家,拚命地挥舞着小手以彰显自己的存在。
先上车的母亲注意到了孩子们从二楼投来的视线,微笑着朝他们轻轻挥手,谦吾和凉羽也拚命挥手以示回应。
母亲所乘坐的高级箱车是丰田的雷克萨斯,黑色的车体理所当然地经过防弹处理。从这辆车上确实能感受到政治家的派头,但是兄妹俩却不是很喜欢它。谦吾喜欢「更有机器人的感觉」的车子,凉羽则喜欢「看起来圆滚滚」的车子。
当父亲也坐上雷克萨斯的时候,车子爆炸了。一、两千克重的C4塑胶炸药借着定时装置引爆了雷管。那场景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深深地映在了谦吾和凉羽的眼中。
虽然双亲都被捲入了爆炸,但父亲仍保住了性命。不过,严重的烧伤和刺进身体的碎片给他的身体留下了后遗症。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使母亲的身体穿过了车顶,一边燃烧着,一边在空中飞舞,最后四分五裂地落了下来。原本是母亲身体一部分的肉块落在了屋脊上,啪嗒啪嗒地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简直就像漫天下着血和肉的雨一般。
「……」
私立海神学园、高等部学生宿舍。
将保护凉羽的警戒任务交给赛鲁玖之后,谦吾小睡了一会儿。无论多么疲劳,谦吾仅靠一个半小时的睡眠就可以回覆万全的状态。他就是这么被训练起来的。要是作战开始了,他可以连续熬夜四天。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他都可以利用零散的时间来补充自己的睡眠。
话虽如此,这一晚谦吾的睡眠质量却差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肩头上像是担着什么重物似的沉重无比,浑身的大汗浸湿了衬衫。突然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谦吾从枕头下掏出护身用的武器做了确认。在枕头下面,藏着匕首以及鲁格0.22口径手枪,无论哪个都是谦吾用惯了的武器。
谦吾下了床,走到洗手间里的镜子前。镜子里面映着的,不是那个被人欺凌的自己,而是如今已经成为格里克斯佣兵的自己。
「呼……」
他叹了口气。好久没有做梦了。那是他一直想要忘掉的过去。
「凉羽……」谦吾无意间自言自语道。「我恪守了约定,对吧……」
2
一辆挂着大使馆牌照的豪华轿车驶入了海神学园那广阔的属地。豪华轿车后面还跟着护卫的MUV。而且,为了防範狙击,所有的车窗上都贴了深色车膜。车队穿过常青树的隧道,向着高等部校舍驶去。
途中,豪华轿车穿过了普通学生的人群。海神学园拥有一流的设备和师资条件,集中了来自国内外的优秀人才。看到豪华轿车驶过,学生们都心想:「啊,特进班又有新的VIP要入学了。」
终于,豪华轿车在高等部校舍前停了下来。高等部学长严岛艾娜、大迫传次郎、谦吾、凉羽、彩离等五人已经等候在那里了。只见从护卫的MUV上面走下一群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警戒着豪华轿车的四周。这些制服男的上衣都被搁在怀里的手枪撑得鼓鼓的。接着,豪华轿车的副驾驶座上又下来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猛男,他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从车里出来的,是一位美丽的女性。
威尔特海姆公国的公女,弗兰西斯卡·威尔特海姆。
彩离从「公女大人」这个称谓所联想到的是童话里公主形象的少女。飘逸的高价礼服下是如绢丝一般细腻的皮肤,纤细的小手彷彿没有拿过比刀叉更重的东西——但没想到,公女大人看起来比身为家庭教师的凉羽要年长得多。
公女弗兰西斯卡·威尔特海姆戴着名牌眼镜,是个充满知性的女性。她身穿女式西装,脚上的黑色高跟鞋显得格外合适。
看到凉羽,弗兰西斯卡那美丽的嘴唇弯成了月牙形。
「凉羽!」
「公女大人……!」
弗兰西斯卡跑上来一把保住了凉羽,凉羽也紧紧地抱了回去。两人的身高有些差距,看起来就像是母亲在疼爱女儿一样。公女和凉羽都是满脸的笑意,令人感受到两人之间那深刻的羁绊。
「凉羽,听说你被人盯上了性命……」
弗兰西斯卡用流利的英语说道。公女和凉羽会使用英语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在海神学园的特进班里的所有人都会英语,构不成障碍。
「是的……不过,哥哥……民间军事公司格里克斯保护了我。」
「没事比什么都好……果然,与他们结缔契约是个正确的选择呢!」
从豪华轿车的助手席上下来的大汉走到艾娜和大迫的面前。
「我是威尔特海姆公国陆军大佐米利安·吉桑,担任公女大人的护卫一职。请问是格里克斯的负责人吗?」
「连队长,严岛艾娜。」
「我是现场指挥官大迫,旁边这两个是我的部下谦吾和彩离。」
米利安吃了一惊,没想到看起来只是个少女的艾娜竟然是身居高位的人物。他又看了看谦吾和彩离。
「这种儘是小孩的部队……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米利安叹了口气。
「虽然我不否定自己还只是个小孩……」谦吾立刻反驳道。「日本着名的战国大名初阵时也只有十四岁。虽然众说纷纭,但据传,成吉思汗也是十岁结婚,十五岁就上了战场……」
「呒……」
听到成吉思汗这个名字,米利安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欧洲军人最不能接受的有三件事,十字军的败绩、蒙古军的侵略以及纳粹德国的横行。虽然十字军和蒙古军都是古时候的事了,但欧洲军人至今还对这些事耿耿于怀。战争的记忆就算隔了好几代也会传承下去,谦吾若无其事地提及这些事情,明摆着是对米利安的挑衅。
「……接下来的护卫由我们来担任。」
米利安重振了气势,如此说道。
「契约里可没有交代这回事啊。」大迫说道。
「不管怎么说,公女大人都是我国的下任国家元首,将警备任务全部交给你们是不可能的。再说,昨天晚上你们不是放任入侵者进入了学生宿舍吗?」
「……关于这件事……完全是我们这边的疏忽……」
艾娜低下了头。
「就让我军的六人同行吧,我也算在里面。」米利安态度强硬地说道。「没问题吧?」
「没办法……」大迫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我们接受了。」
特进班教室位于海神学园高等部第一校舍三楼。这个被普通学生戏称为「隔离教室」的空间,乍一看与普通的班级别无二致。男生二十四人,女生二十人。休息时间充斥着閑聊杂谈的欢声笑语,放学后纵情于社团活动和街边玩耍,是一群看起来随处可见的少男少女。但是,他们的真实身份其实是PMC格里克斯的临时工或者社员。四十四名学生都在暗地里接受军事训练,他们当中有好些个人和谦吾一样,拥有丰富的实战经历。
大牙谦吾、岩清水雪菜、堤彩离、赛鲁玖·德拉古雷斯克他们四人好久没有在教室里聚过了。赛鲁玖坐在谦吾右手边的位子上,彩离则坐在谦吾的正后方,只有雪菜的位子离得比较远。雪菜是中途编入的学生,所以位子也只能被安排在教室最后面的地方。
「警卫任务中训练课免上……真是可喜可贺啊!」
赛鲁玖笑嘻嘻地说道。
「公女大人和凉羽的护卫由我们轮着担当,虽然课程是免除了,但空閑的时候还是应当做好『自习』的。」
谦吾一脸不悦地说道。
「谦吾还真是死认真吶~」
「是你太不认真了吧?」
「谦吾你不是知道我的实力吗?就算在这个塞满了异常小鬼的特进班里,我的力量也是最奇特的吶~普通训练什么的简直就是看不起人咧!」
「你这种沾沾自喜的态度会在实战时导致不可挽回的失误,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怎么咧,谦吾先生心情不是很好吶?」
「你们两个别吵啦!」彩离悲鸣道。「啊,你们看,老师来了!」
「今天要向大家介绍留学生和转学生各一名哟!」
谦吾他们早就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而特进班的其他学生也不是很惊奇。
「从西欧远道而来的弗兰西斯卡同学以及谦吾的妹妹凉羽同学。」
谦吾的妹妹,听到大迫如此介绍,班级里的众人有了反应。
看着走进教室的两人,班级里的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听说是谦吾的妹妹,本以为会是个看起来更加严肃的人呢。
但是,走进教室的并非只有她们两人而已,有多余的人的人跟在后头。六个身着黑色制服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由米利安·吉桑和他率领的威尔特海姆公国陆军士兵。
「你这样很让人困扰哟,米利安·吉桑。」
大迫的嘴巴弯成了「へ」字形。
「不跟到这里的话,护卫就没有意义了。」
米利安似乎一步都不肯退让。
「虽然我认为没这个必要……算了。」大迫抓了抓头,继续说道。「总之先继续介绍吧,从刚才的对话里大家也应该明白了,这位弗兰西斯卡同学是世界级的VIP,所以像这样带着护卫。虽然她们基本上不会参加通常的课程,但还是要好好相处哦!」
「请多指教!」
弗兰西斯卡微微低下了头。接着,凉羽也跟着低下了头。虽然弗兰西斯卡来到学校的时候还穿着女式西装,但现在她已经换上了学校的制服。
「有什么问题要问她们两人吗?」
大迫朝自己的学生们问道。
「有~」赛鲁玖举起手来。
「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弗兰西斯卡同学的三围!」
赛鲁玖轻佻的发言引来教室里众人的阵阵窃笑。
但是下一个瞬间,担当警卫的米利安涨红着脸从怀中掏出了手枪。
「只是何等的放肆!」米利安怒吼道。
这种反应明摆着是做过头了。
「唉……没有用枪的道理吧?」大迫捂着头叹道。
换做是普通的班级的话,大概会吓得不敢出声或者陷入恐慌吧?不过既然这里是海神学园的特进班,自然与那种情况是无缘的。在看到米利安掏出的的手枪后,特进班所有的学生都一瞬间从怀中拔出了自己的爱枪。无论男生还是女生,拔枪的速度都快到了异常的地步,这几乎是在条件反射下完成的动作。
结果反倒是威尔特海姆公国的士兵们吓得面如土色。弗兰西斯卡和凉羽都惊得瞪圆了双眼。
「……论枪的数量还是我们这边比较多。」轻轻拍了拍吓傻了的米利安,大迫用毫无愧疚之情的声音说道。「毕竟这里就是这样的学校嘛,班里所有人都是专家或者准专家水平的人,随随便便就掏出枪来说不定会被打成蜂窝哦。」
「……」
米利安咽了口口水,把枪赛会了枪套。
特进班的学生们也都若无其事地把枪收了起来。
「这真是,前途堪忧啊……」
不知为何,大迫带着很愉快的表情嘟囔道。
3
楼顶上站着五个身材魁梧的肌肉男。
五个人手中都拿着附有激光测距功能的双筒望远镜。透过望远镜镜片所看到的,正是远处海神学园的校舍。
「……那个学校,据说比普通的军事基地还要棘手,是真的吗?」
其中一人如此问道。这些男人,无论国籍还是年龄都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便是眼睛。他们无神的双眼,彷彿在强调自己已经对杀人这件事麻木了一般。
「是真的,稀里糊涂从上面飞过去的话可是会被打下来的。据说校舍里面还藏着MBT*呢。」
<注*:main battle tank的缩写,即主战坦克>
「用巡航导弹『误射』如何?」
「要是那样干了,就不能保证能够生擒公女和大牙凉羽了吧?再说,我们也不能在这里挑起和格里克斯的全面战争。毕竟我们即是后台又是主演,立场尴尬得很啊!」
「格里克斯、吗……」
「没错,而且还有那个叫『Beavis&Butt-Head』的队伍。」
「这可真是牛人大派送啊!」
「达尔富尔、车臣、阿富汗、伊拉克……在世界上的危险地带到处晃来晃去的那群家伙啊!」
「这不正是与我们『Betelgeuse*』相衬的对手吗?」
<注*:Betelgeuse,参宿四,即猎户座α星>
「虽然上次在伊拉克打了个照面,但最后还是没有交手,这次可是个好机会。」
格里克斯的商业对手,民间军事公司巴比伦·梅德森。
特殊任务大队所属,最先进机械化分队——通称『Betelgeuse』的五个男人。
4
海神学园高等部的学生宿舍。
凉羽的房间就在高等部学生宿舍的二楼,二二〇号房。
而公女的房间则在二一八号房。
大迫将谦吾、彩离、赛鲁玖三人集合到了特地空出来的二一九室。
「虽然现在是警备态势……」大迫说道。「学生宿舍的警备在昨天晚上的事之后就彻底强化了,我们也没必要神经兮兮的。再说,会发生什么事我们也不晓得嘛!基本上,凉羽由谦吾负责,公女大人由赛鲁玖负责。哪个人累了要休息的话,就让彩离来代班。为了不影响休息时间,就趁现在赶快协调好吧。」
「明白!」谦吾回答道。
「很好。」大迫轻轻点了点头。
「另外,为了以防万一,GENEZ也準备好了。已经装进了斯崔克装甲车,打个电话就能随叫随到。」
「国内的战斗用得着战斗服吗?」
谦吾提出了疑问。
「既然暗杀失败了,他们也不可能再走同一招棋吧?」大迫说道。「肯定会以强硬的手段攻过来,到那时候要是没有战斗服的话就麻烦了。还有,通常装备的IIIA许可也下来了,还有其他问题吗?」
学生们并没有再问,毕竟类似的任务已经做过好几次了。说得极端一些,就算大迫的指示是一张白纸,他们也能够靠自己的经验在一定程度上随机应变。
「很好,那就解散吧!我会一直呆在职员室里,彩离在预定的时间之前就在自己的房间待命吧。所有人,趁着还有余力把吃饭睡觉的问题都解决了哟!」
留下这番话,大迫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