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巴比倫·梅德森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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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吾站在二二〇号房前敲了敲门。听到凉羽「请进」的回答之后，便走进了房间。

「都有保安用的摄影机了，就算不敲门也没关係吧，哥哥？」

凉羽露出了微笑。刚才她似乎在调试新入手的笔记本电脑。

「敲门是必要的礼仪吧。」

「这种一板一眼的地方倒是跟过去一样呢！」

「……是吗。」

过去，听到这个词，谦吾不禁面露难色。谦吾讨厌过去的自己，为了捨弃那个令人厌恶的自己，无论多么痛苦的训练他都熬过来了。对谦吾来说，成长和捨弃过去是同义词。

「那个……哥哥，我们分别之后…… 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凉羽如此问道。

「嗯……」

谦吾已料到凉羽会这么问，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备。现在，摆在谦吾面前的选项有两个。

A·坦白一切。B·适当打发。

「说说看，你想知道哪些事？」

「哥哥……为什么要去当佣兵这种东西啊？」

「说『佣兵这种东西』还真是过分啊，这可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职业之一。」

「这种程度的事我还是知道的。在古埃及和古希腊的历史书里就可以找到关于佣兵的记载。要是把神话和民间传说里的佣兵也算上的话，历史就更加久远了。但我现在想问的不是历史，是哥哥的事！」

「和你一样啊，凉羽。」谦吾选择了A。「是老爸的命令。」

「父亲的……」

听到这句话，凉羽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们两人的父亲——大牙严一。

对他们兄妹来说，父亲简直就像是主司恐怖的邪神一般。父亲身为政府高官，他说的话总是绝对的。兄妹两人失去了母亲。母亲被捲入了恐怖活动，在他们两人的面前被炸成了灰。而这件事似乎就是父亲变得无比暴戾的契机所在。

严一像对待棋子和赛马一般对待自己的孩子。

智商很高的凉羽被送进了海外一流的大学，而谦吾则被——

「……父亲认为我是『没用的东西』。」

谦吾尽量压抑着心中的感情，如此说道。

「怎么会……」

凉羽悲伤地蹙起眉头。

「这是真的，所以我就被逼着进了专门训练少年兵的集中营。」

谦吾这么说着，稍稍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那个集中营位于中东，在某个沙漠的正中央。

「老爸以为我铁定死在那里了，但是，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料。最后，我在那里活下来了。」

「我……」

凉羽无力地垂下了头，摆在膝盖上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着。

「听说哥哥在普通的学校里念书……」

「实际上并非如此。」

谦吾歪着嘴，笑容里有几分自嘲的意味。

「我总算在集中营里熬到最后毕了业，让父亲吃了一惊。于是，下一个等着我的就是海神学园中等部了。我与海神的赞助商PMC格里克斯结缔了契约。一边接受专业训练，一边承包相应的任务。老爸和格里克斯之间似乎有某种形式的联繫。」

「……专门的训练是？」

「各种各样，最多的是为了熟练使用GENEZ战斗而进行的训练。」

「……GENEZ？」

「所谓GENEZ，就是GENE SUIT。战斗用强化外骨骼。有机会的话你也会看到的。」

「强化外骨骼啊……竟然已经造出可以运用于实战的东西了吗……」

「那套战斗服採用了很多生物零件和活体素材。所以要是没有遗传因子上的适应性就没有办法装备。这也正是我区区小孩就被格里克斯视为重宝的原因。」

「那个，遗传因子上的适应性是什么？」

「人类的DNA里面有一个被称为『JUNK』的未解明领域。虽然因人而异，但那里确实记录着生物进化的过程。也就是『人类身上动物性的部分』。GENEZ必须靠这部分基因才能动起来。不过还只是处在测试型的阶段罢了，我们就像是在参加实验一样。」

「父亲他……」

凉羽对『实验』这个词产生了反应。

「真的只是把我们当作小白鼠看待啊……」

让凉羽去海外留学也好，让她去担任海外YIP的家教也好，全都是大牙严一为了巩固自己身为政治家的立场而做的打算。至于孩子们的事情，完全不在他的考虑範围之内。

「妈妈要是还活着的话，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呢……」

「……」

「说不定，妈妈这么早去世反而是一件幸事……」

「凉羽。」谦吾用严厉的语气说道。「你不要搞错了。我们的母亲不是『去世』……而是『被杀』。」

微妙的寂静降临在了兄妹之间。

凉羽觉得，虽说哥哥成为佣兵主要是因为父亲的命令，但无法否定，母亲的死也是原因之一。毫无疑问，母亲的死给大牙家投下了阴影。

「我也问个问题好吗？」

最后打破沉寂的人是谦吾。他开口说话时的表情完全不像个少年，那是纵横沙场的战争专家才会有的表情。

「在威尔特海姆的生活开心吗，凉羽？」

「……咦？嗯，很开心哟！」

凉羽本以为会是更深刻的问题，露出了有点意外的表情。

「没有什么难受的事？」

「难受啊……嗯……公女大人不但聪明而且也人很温柔，以前内乱也不会这么表面化……那里就是我的第二故乡啊~嗯…对我来说可能比真正的故乡更重要也说不定。在那个国家里，我留下了许多与公女大人在一起的珍贵回忆。公女大人并不在意我比她小，而是把我当作家教去尊重……」

凉羽的脑海里闪过各种回忆。与公女第一次见面的事彷彿是昨天发生的一般，历历在目。与哥哥分别，凉羽被不安与孤独逼到崩溃边缘。而弗兰西斯卡却用温柔至极的微笑拯救了她。

弗兰西斯卡说：「你孤零零的呢。」

凉羽点了点头。

弗兰西斯卡继续说道：「我也是这样。我的生活衣食无缺，但是，在我的母亲被恐怖分子炸死之后，我的世界就已经变得空无一物了。」

凉羽觉得，这个人和自己很像。

「但是……」谦吾切入了正题。「那位公女大人似乎有什么秘密。」

「……秘密是？」

凉羽忍住没把动摇的心情表现出来。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昨天晚上来袭击的人其实不是暗杀者。」

「……？」

「手枪里面并没有装实弹，而是让人气绝的塑料弹。也就是说，昨晚那些人的目的是绑架你。既然不是暗杀而是绑架，就说明他们有什么企图。不是想从你这里问出什么情报，就是想拿你当人质，让公女大人做些什么。」

「……」

「想到什么了吗？」

听到谦吾的质问，凉羽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词来。

「『威尔特海姆的齿轮』……」

公女弗兰西斯卡的兴趣是游泳。

在海神学园的地下温水泳池里，弗兰西斯卡正享受着每日例行的两千米游。当然，身为保镖的米利安和赛鲁玖并没有离开她的身边。

这个地下温水泳池是可以用于专业比赛的正规泳池，不仅宽阔、水深，就连桑拿房和练习房都一应俱全。今天，因为警备的理由，整个池子都被公女包下了。在宽阔的泳池里，弗兰西斯卡一人独自畅游，彷彿是前来与王子相会的美人鱼。

赛鲁玖收敛表情不让脸上露出色相。以护卫为名目一饱世界级VIP的泳装姿态，这种事情可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的。

弗兰西斯卡属于穿着衣服看起来更瘦的类型。脱下制服穿上白色泳装之后，丰满的体态便表露无遗。高挑的身材再加上修长的双腿，光是站在那里就已如画般美妙。泳装稍稍陷入她那柔软的肌肤，似乎有些紧。因为游泳时摘下了眼镜，她比平时看起来要活泼一些。

虽然是以轻浮的态度接下了这次护卫任务，但赛鲁玖很快就沉醉其中，无法自拔。赛鲁玖做为「人类」的经验尚浅，还无法在执行任务时捨弃私情。随心所欲正是他的风格所在。

确实，自己与公女的身份差距悬殊。但公女却是这等的美人，光是看着就令人砰然心跳。明明有这么好的气氛，却要因为身份和工作的关係浪费掉，暴殄天物也要有个限度吧，那绝对是脑袋给门夹了。虽然谦吾那家伙罗嗦了半天，但那种在妹妹面前抬不起头的人说的话当然是无条件忽略——赛鲁玖暗忖着。

话说回来，听说公女弗兰西斯卡是一个无懈可击的才女。虽然赛鲁玖与她见面才没多久，但赛鲁玖并不觉得他是那种里外不一的人。这并非单纯的直觉，而是有一定可信度的判断。赛鲁玖本身的知觉就比普通人要敏锐得多，而且他体内的「那个女孩」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最重要的是，公女实在是太过美丽了。竟然会有反对势力想从她那里夺走政权，迫害她身边的人，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弗兰西斯卡从泳池里上来了。她抖动全身，毫无累赘的肢体上落下了大量的水滴。米利安走上前去递出了浴巾。

就在弗兰西斯卡轻轻擦拭自己的头髮时，赛鲁玖凑到了她身边。赛鲁玖稍稍有些紧张，脸上泛起了薄薄的红晕。

「待会儿我想见见凉羽……」

公女用煽情的声音说道。

「这点小事我想没问题吶。」

赛鲁玖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心里却在窃喜，这真是份好差事。

「好久没听凉羽的课，我有些忍不住了。」

「这么一说，凉羽确实担任着家庭教师吶。」

「很优秀的家庭教师哟。」

「你这家伙。」

突然，米利安插了句话。

「怎么了？」

「不要用色迷迷的眼神盯着公女大人！」

「喂，大叔！你这种说法可是会引起公女大人对我的误解吶！」

「……你用色迷迷的眼神看着我吗？」

弗兰西斯卡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这个笑容令赛鲁玖心蕩神驰。

「怎么会呢？我可是以保镖的身份好好地警戒着周围吶！」

「胡扯！」米利安毫不留情地说道。

「不是胡扯吶~证据就是……」赛鲁玖这么说着，伸出手指着远处。「这里的警备不只我们两个人。那里，还有那里的柱子后面藏着的两个人是你的部下吧？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反而显得更可疑吶！」

「……发现了吗？！」

米利安瞠目道。

「还有屋顶上那个拿着双筒望远镜偷窥泳池的家伙，要是被人举报了我可啥都不知道哟！」

米利安瞒着赛鲁玖在泳池的附近布置了自己的部下。米利安的部下全都是山地部队出身，接受过对抗游击队的特殊训练。他们在隐蔽身姿和消除气息的能力上可是一流的。

但是这些全都被赛鲁玖看穿了。

「真不愧是名扬四海的格里克斯学生佣兵啊！」弗兰西斯卡说道。

「如此称讚实在令在下受宠若惊。」

赛鲁玖像演戏一般鞠了一躬。

2

因为谦吾说「有个地方无论如何都想去一下」不得已之下凉羽只好跟着他一道去了。护卫对象竟然配合着护卫人员行动，简直是本末倒置。但既然哥哥都说到「无论如何」的份上了，自己也无法拒绝。

海神学园的校舍是美丽的罗马风格建筑，但是在地下二层却存在着被一般学生称作「魔界」的可怕空间。而一无所知的凉羽却带着轻鬆的表情，踩着轻快的步子，和谦吾肩并肩向那里走去。

踩着阶梯慢慢向下走去，凉羽也渐渐感受到周围气氛的变化。在踏进地下二层走廊的那一瞬间，凉羽终于意识到，他们要去的地方绝不是什么正经的场所。地下一层是属于「正常的社团、同好会」的普通楼层，而地下二层却是聚集着「不正常的社团、同好会」的魔窟。简直就像是被隔离开了一样——

在长长的走廊两旁，排列着众多的社团教室。不知为何，走廊上光线昏暗，空气沉重。这些社团教室的门前都立着看板或是贴着招募新部员的海报。从「残酷电影研究会」到「武器走私同好会」——竟然还有「拷问部」这样令人触目心惊的社团。这种社团到底进行什么活动啊？当真要拷问人吗？还是说被拷问呢？到底是为了什么……！？光看地上那庄严的校舍，肯定无法想像下面会埋着如此混沌四溢的空间。

「就是这里。」谦吾这么说着指向某间社团教室的房门。

凉羽怀着不详的预感向门上看去，结果发现门牌上只写着「电脑部」三个字。在地下二层的魔窟里，这个社团的名字算是比较正常的了，凉羽也因此稍稍安心了些。她开始反省起自己疑神疑鬼的态度来。

在电脑部的房门上，安装了需要认证暗号和指纹才能打开的门锁。就社团教室而言，这样的保安系统实在是有些森严过头了，不详的预感再次爬上了凉羽的心头。话说回来，电脑部的房门似乎是用合金强化过的，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踹开来的东西。

谦吾输入了认证暗号，又在扫描板上按下食指通过了指纹认证。

两个人就这样进了房间。

房间里面有两男一女。

胖得夸张的男人、红髮的女孩以及虽然身着海神学园高等部制服但却完全不像是高中生的老态男人。三个人都头戴耳机，蹲在阴暗的房间里对着电脑默默地工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