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匆匆地离开了学生会办公室,姑且给事态画上了一倒休止符。我和诗绪里茫然地一动不动,不过在听到了午休结束的预备铃之后回过神来。
「嗯,这样就好了呢,全部的事情都。」
为了转换心情,诗绪里用手指缠绕起落在制服上的头髮,然后优美地将它们拢起清爽地撩到脑后。
「多亏了你,我的心情变得好多了。说来这次的决胜是我赢了吧。」
「嘛,就是那样吧。」我点点头,因为这件事应该这样就好。
「不过……」
说到这里诗绪里突然低下头。似乎有些害羞地微微红着脸说:
「虽然你说你们只是青梅竹马,可是你果然、那个……」
她不时地抬起眼睛瞟我,向我投来含有某种意图的视线。我陷入困惑。
「果然什么?」
「你……那个,对凉风同学……」
「对学姐怎么了?」
沉默——。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可诗绪里都没有接着说下去的意思。
「吶,怎样都好啦,再不走的话第五节课就要迟到了哦?」
「笨……笨蛋!」
莫明其妙地被骂了。喂喂,也别这么找我的碴啊,就在我準备这样说的时候,
「最讨厌你了!」
……啥?突然被讨厌了?
诗绪里紧闭起鲜艳的嘴唇,快步朝我接近,出乎意料的反应速度。她站到我的身旁挺直后背,仰起下颚踮起脚尖。
吓了一跳。
她那柔软濡湿且富有张力的嘴唇瞬间压在了我的脸上。
这是……KISS吧?不过为啥会对讨厌的人做这种事啊。面对头脑一片空白,只是一味地眨着眼睛的我,诗绪里红着脸兴奋地这样说:
「我做了!」
「做了是……」我困惑地问,「是指什么?」
「还问什么,当然是KISS啦。虽然不是嘴对嘴……。不好!?」
别说什么不好,我想知道这么做的理由。
啊,难道说这也是那个恋爱决胜的策略之一吗?虽然这种可能无法否定,不过我觉得通常来说是不会做到这种地步的。
(或者说诗绪里这家伙,难道是真的喜欢上我了?)
胜利的喜悦在胸中高涨,不由得要冲动地说出口——。
(不不……冷静冷静。不会这样,再怎么说这也是自我意识过剩了。)
从客观上说我行我素才是我的卖点。就在我思考着如何弄清真相的时候,诗绪里的脸变得更加赤红,不久她一副焦急的无法忍耐的样子说:
「笨、笨蛋!!给我点更好的反应啦!!」
然后诗绪里以异常兇猛的势头冲出了学生会办公室。——老实说我搞不懂她想做什么。不过她的这副样子也十分具有魅力这点我不能否定。
「呃,现在可不是悠閑地想入非非的时候啊。」
我晃了晃脑袋离开了走出了学生会办公室。虽然不知道在哪,不过我一定得过去。因为有件事无论如何我都很在意。
◆ ◇ ◆
儘管有些突然,不过还是听我来讲讲从前的故事吧。
因为两家是邻居,所以在懂事之前我就一直和圣知学姐在一起,不过我记得的最早的记忆是在上幼儿园的时候。
虽然现在学姐的眼睛是神秘的绿宝石色,不过在幼儿园时代却是鲜红的颜色。原因并不清楚。或许是因为基因突变,总之是天生的。眼睛好像白兔啦,好可怕啊,同样在蒲公英班里的孩子们都害怕地在背地里这样说。
不过当时的学姐性格比现在坏得多。
早晨的集合结束,到了自由玩耍的时间之后,她就会一个人走到园内的游玩场里,一边用木棍在地面上写数学公式一边孤独地低声说着些意义不明的事情。
危险、可怕、严厉、无法理解的异常人物——。
包含着这些意义的天才圣知这个名号,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被人们称呼了。谁都不曾见过她露出笑容。当然其它的小孩子都不敢接近她,不过她偶尔会抓住恰好路过的慢性子的家伙的脖子,毫不留情地对其质问一番。
「我问你,你知道麦克斯韦方程的吧?那是电磁学的基本方程之一。在能将曲线和曲面抽象为坐标点从而运用几何学方式来处理的场合,运用它可以简单地进行计算。听好了,看看这里写的算式。F=dA,dH=-J,接着是这边。dF=ddA=0,dJ=-ddH=0,好,到了这里不用我继续说你也明白了吧。解开它看看。」
「我、我……」
「怎么了,快点解,用这根棍子在地上写出来。」
「我……我肚肚疼!」
「哼!那就快点去厕所啊!」
嘛,如今豁达开朗的圣知学姐也有着缺乏体贴的时代。
当时我上的是幼儿园小班,却对这个不懂得理解别人总是威吓他人的蛮横黑髮幼女没什么好感。隔壁家里的女生真是个讨厌的家伙啊,我幼小的心中这样想,觉得孤立她也是理所应当,无论在家在幼儿园都不与她接触。
而让这个信条改变了的,是发生在某天夜里的一件事。
在自己家里。因为喝了太多果汁而导致起夜的那个晚上,上厕所归来的我在途中偶然向窗外看了一眼。——圣知学姐就站在那里。
四岁的她坐在隔壁的黑色院墙上,默默地抬头仰望着夜空。明月高挂当空,她清秀的侧脸在月光的照耀下白得就如同漂浮在黑暗之中。晚风吹拂着她的长髮,真美啊,还记得童年时的我那种强烈的想法。而且我还记得她的侧脸给人一种十分虚幻的感觉,看上去有种好像快要消失掉了一样的痛楚感。
(该不会……)
出色的事物和美丽的事物有时会超越理由,使人领悟到真理。
(那孩子,该不会很寂寞吧。所以才总是那样……)
回过身来我已经来到院子里,朝着隔壁走去。在墙上看见了我的圣知学姐最初惊讶地睁大了那双鲜红的眼睛。
「你是隔壁的……」之后她讥讽地眯起眼睛。「哼!会感冒的,快回家去。小孩子现在早该睡觉了。」
换做现在的话,我肯定会直接了当地吐槽说你也是个小孩吧。不过当时的我却什么都没说,拚命地爬上了那堵墙。
「唉!你是傻瓜吗?听不懂我的话吗?」
本能地理解到斗嘴斗不过她,因此我一言不发,只是板着脸坐在她的身边。我坐在墙上,时不时地晃动双脚。
「唉!你是怎么回事……。莫明其妙。小孩子就是这样!」
啧,我小小地咂舌。
其实我不喜欢被当作笨蛋,也不想被一个女生说败。
不过没有办法。
因为我想看到她的笑脸——。
没人理解自己是十分寂寞的,也是很可怕的。害怕的人才会去让别人害怕。
但是。
这又怎么了。天才?无法理解的人物?那又意味着什么。假如真的无法理解她,但陪在她身旁这种事不是可以做到的吗,有什么好怕的啊。
我始终坚持着一言不发。学姐絮絮叨叨地小声说了一阵之后大概也发现了没什么作用,之后也不再说话。她低下头,周围变得安静下来。
「……吶,我说你。是日野柊一君对吧?」
不久,她慢吞吞地说。
「你……不怕我吗?」
「一点都不。」我说。
「这样跟我在一起,没有恐怖的感觉吗?」
「一点都没。」
说心里话,其实我微微有些发毛。不,那不是针对学姐,可能是由于坐在高墙上所引起的。但是在清澈的晚风吹拂下,两个人坐在一起静静地抬头看着月亮的时候,那种感觉便会消失无蹤,世间就是这么不可思议。丝绸般的黑髮被晚风吹拂着,她带着天真无邪的面孔转向我。
然后噗哧地露出微笑。快看啊,她笑了哦,我在心里这样想。
「唔呣,我知道了!」圣知学姐说。
「什么?」
「也就是说你呢,」她的声音里不知为何带着喜悦,「是个十分我行我素的人啊!」
……哈啊?
当时我觉得莫明其妙,但是之后很多人都如此评价我因此这的确是事实。总之从那天起,学姐才开始有了笑容。
后来我们经常会没什么理由地待在一起。嘛是她擅自跑来接我,跑到门口等着我的所以也没办法。我就向大家说的一样是个我行我素的家伙,跟学姐在一起的事情无论别人怎么说,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也都完全不会在意。久而久之身边的人们也都习惯了。
没错,这段青梅竹马的孽缘,最先是从我的想入非非开始的。
和学姐一起逐渐成长的过程中,我的性格和同龄的男生们产生了些许的差异,而学姐也变得温和起来。似乎是在反覆尝试将自己的意思浅显易懂地传达给我的过程中开始对其他人也进行了同样的考虑,说白了就是无意为之。不知道她情感的安定是因为这件事还是其他完全不同的原因,不过在与我形成了如今这种关係的那一刻,她那鲜红的眼睛不知为何变成了美丽的绿宝石颜色——。
……以上,就是往日的故事。
(实在是很在意。)
现在我走出了玖百合学园,正快步奔走在与车站反方向的坡道上同时四下张望。下午的被我果断地翘掉了,不过那种事已经无所谓了。
「去哪了啊?」
在A班教室里没有发现学姐的身影,因此我迅速开始寻找她。
(刚才的那种感觉……)
我忐忑不安,莫名地紧张异常——让诗绪里都觉得意外的,学姐老实地道了歉,之后便一个人离开了。那个悲伤的背影唤起了我从前的记忆。就好像幼儿园时代孤独高傲地不同任何人接触的时期的那种寂寞的感觉……。是的,她有时候会变成那样,然后之后经常会发生出人意料的事情。
(回想起来那天夜里也是这种感觉。)
一年前的某天——。
令学姐丧失了一年份记忆的那件事发生的那天,感觉她就是这种样子。不,绝对是这样的。该死,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发现。
那一天,学姐从早上开始样子就不对劲。该说是没精神吗,还是说好像有什么烦恼的样子吗……不过学姐平时多少就有点怪。恰好当天还有一场猛烈的暴风雨,如同颱风一般的狂风呼啸着,因此我以为她心情不好是天气的缘故。
——并非如此。
暴风雨到了夜里也没有停下的徵兆,弄得人无法入睡。到底雨大到什么程度啊,心里想着这种事无意间向窗外望了一眼,发现一个人影从隔壁家中走了出来。
(诶……?)
是圣知学姐。这么大的雨要去哪啊?她穿着绿色的雨衣,彷佛避开人们的注意一般,独自向某处走去。
当时是凌晨一点。觉得不寻常的我也披上雨衣去追赶学姐。又要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吗?而且还不来找我商量就走了……。
学姐在见不到其他行人的暴风雨中不停地走着,是因为十分着急吗,走了很久她都没有发现在身后追赶着的我。她穿过住宅区,朝后山走去。冷嗖嗖森林里,头顶传来出可怕的沙沙声。学姐沿着漆黑的山路,相似被什么附体了一般向某个地方走去。
途中我几次想叫住学姐求她说明情况,可她应该是不想被人妨碍才在这样的夜晚独自出来的……可我又实在是担心,踌躇了一会之后心想算了,如今出了前进也别无他法。这时或许是步行几小时带来的疲惫的缘故,我的精神状态也变得异常起来。
之后来到山顶。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学姐站在山顶,雨衣承受着狂风,朝着天空大张开双臂。而她的视线前方是——。
(UFO?)
不知道,那是无法理解的异样光芒。
暴风雨上空覆盖着的一层层厚厚的漆黑的云,一个发着金黄色光芒的球体从云层的缝隙间露了出来。那光大得十分惊人,或许比我家房子还要大。该怎么说呢,就好像是个巨大的发光海胆一样。不知是带电还是完全不同的现象,它在不停地向外发出细线一样的放射状光带。这种东西我生平是第一次见到。
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总之。
我觉得真的很糟糕。
「圣知学姐—!!」
我大声喊着朝她跑去。
她似乎打从心底吓了一跳,睁大眼睛回过头说:
「柊一君,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愕然。——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了呢,学姐的双眸变得赤如红玉。可目前的事态不是该考虑这个的时候。
「总之学姐快逃!会被雷击中的!」
「嗯?雷电不会有什么大碍。」
学姐奇怪地保持着冷静回答,不过之后突然竭尽全力大声说:
「不对,比起那个柊一君!赶快离开这里,大事不好了!现在这里是危险区域,之后我必须要处理掉这个才行。我不想让自己的发明再被那群家伙滥用了,必须要让任何人都无法使用才……」
「你在说什么?」猛烈的雷雨让我听不清她的话。「学姐,那个怪物一样的光是什么东西?」
「那是新型的……。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危险!」
——正如她所说。
紧接着就有几根细细的光刺飞出,在我身后的地面上爆炸开来。身体飞了起来,沙土、泥水和石头还有其他分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在周围飞散,狂风肆虐。被抛到半空后,我的后背撞在一块坚硬的岩石上,几乎无法呼吸——不过,之后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一秒后我以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异常爆发力站了起来,带着惊人的势头朝学姐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