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这么一回事吧,高尔顿。你被那个旅人还不是什么的家伙妨碍了公务,连名字都没有问出来就灰溜溜地逃跑了。」
「是,十分抱歉!」
听到主人加扎布伯的话,顶着骑士团长这么个夸张头衔的高尔顿只得低着头谢罪。
事情的经过非常简单。高尔顿向往常一样用有些强硬的手段去徵收领民滞纳的税金,却被碰巧路过的奇怪年轻人阻拦,逃了回来。
「但……但是伯爵大人。那家伙绝对不简单。我们以人数优势包围他,但他脸不变色,而且还显摆似的用投枪贯穿我部下的头盔却没有伤到人。于是士兵们都害怕得一步也动不了了——」
这其中有若干的夸张。事实上,被贯穿头盔的是高尔顿,被他的技术吓破胆逃回来的也是高尔顿。
「总之,那简直不像是人类的技术。他带着矮人,穿着红色的斗篷,说不定是相当有名的贵族之类的——」
「你说什么?!带着矮人的贵族?!」
红色的斗篷只允许贵族使用。而说到带着矮人的贵族,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
曾经是王国史上第一个将矮人收为随从的奇怪近卫骑士。那位年轻的近卫骑士的名字是阿莱斯•法诺瓦尔。那之后,他离开骑士之座,和加扎布伯一样继承父亲之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法多瓦尔伯了。
声名显赫的武者名门,法诺瓦尔家。初代当家为贝尔赛尔王国的建国做出了重大贡献,连国王都这样评价:
『若法诺瓦尔渴望王位,便拱手让于他吧。我王家欠他如许。』
第四代当家也就是阿莱斯在十六岁时接受了骑士的授勛,十七岁时成为了侍奉王家的近卫骑士,在那一年的马上枪演武中打败了所有前辈近卫骑士获得了优胜,听说还曾经独自救出被反体制派绑架的克劳蒂娅公主。
开玩笑似的经历。然而,加扎布伯相信那其中有一半以上是渴望英雄的蒙昧民众编造出来的。
即便如此,近卫骑士也是经过好几道严格的测试选拔出来的。如果那个贵族打扮的家伙真的是原近卫骑士阿莱斯•法诺瓦尔的话,空有骑士团长之名的高尔顿自然不是对手。
「……不,等等。也没必要那么害怕。他再怎么着也不会是来找我打架的。高尔顿,那家伙只带了一个人?」
「是,这一点可以肯定。」
「那就好。说不定只是碰巧路过,只是穿过的话不用管他。姑且让士兵做好準备,随时待命。啊对了,以防万一,也知会雷昂一声。」
「雷昂大人……?!知道了,请交给我吧。」
高尔顿放下心来行礼退下了。
雷昂是加扎布伯的嫡子。他自小就显示出剑术的才能,虽然有子爵的地位但目不斜视地选择了骑士的道路,现在虽然只有弱冠十六岁,但在附近所向无敌,是让加扎布伯骄傲的儿子。骑士团虽小,但结合雷昂的力量的话,就算是法诺瓦尔骑士也没必要害怕吧。
「唔,真是气人!」
不管原委如何,总之是被不知名的小子阻碍了自己行使权力。作为贵族,加扎布伯度过的人生和自製这个词无缘,他无法忍受这种事情。
加扎布伯无法抑制焦躁,踢了一脚旁边的女神雕像。其价值足以养活一百位平民一年的精美雕像发出巨大的声音化成了瓦砾,但依旧无法平息他的愤怒。
正在这时。
「打、打扰了。」
走进来的是刚刚才离开的骑士团长高尔顿。
「什么,怎么啦?这就做好了準备也太快了一点吧。」
「不,那个……看来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啊啊?你在说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那个,对方找上门来了。」
「……什么?」
「那家伙要求会面。他自称是法诺瓦尔伯阿莱斯。」
「你说什么?!」
法诺瓦尔伯阿莱斯。对方正如所料。不过,没想到对方会找上门来。
「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有名的法诺瓦尔家的当家会满不在乎地跑到这种地方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认为没有利益驱使人就不会行动的加扎布伯不论怎么想都想不出理由。最后,他决定姑且先看看对方的态度。
「好,带他去谒见之间。高尔顿,你去集合士兵,武装起来在入口待命。我一发出信号就把那家伙抓起来。抵抗的话杀掉也没关係。」
「是。」
虽然不清楚法诺瓦尔伯的目的,但所幸他的人很少。
总之先听听他说的话,如果不凑巧的话就让法诺瓦尔伯没有来过好了。不论他的剑技有多么高超,也不可能以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为敌还能生还吧。
2
这次阿莱斯没有穿旅行装束,而是身着红色斗篷觐见。上次消灭山贼的时候必须隐藏身份,但这次的地点靠近故乡莱斯托尼亚,可以用碰巧路过做借口。更重要的是,要会见的人虽说是乡下诸侯但也是伯爵,不能以旅人的打扮前去。
于是,到访加扎布伯居城的阿莱斯按照计画被带到了谒见之间。
然后,他看着极尽冗余之能事的谒见之间,半呆住了。其中最厉害的是那个散布着金银珠玉的华美玉座,和王城中的座椅相比也毫不逊色。加扎布领绝对不大。不难想像,为了製作那样的一张玉座,要让多少人民受苦。
「哎呀呀,人类真是愚蠢。」加尔穆斯说,「但是阿莱斯啊,我可不认为和展示慾望这么旺盛的人商量能有什么结果。而且从刚才开始门外就吵闹得奇怪。」
「我知道。但我们也不能不请自来地上来就动武。首先商量一下,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加尔穆斯,不要着急动手。」
「我可不记得你那次和别人商量的时候有好结果。算了,随便你吧。」
「……今天最好不要那样。」
阿莱斯的回答听起来像是在道歉。
这时,呆在房间一角的加扎布伯的家臣高声宣布主人到来。同时加扎布伯悠然的走进房间,摆足架势坐到那张恶趣味的玉座上。
「欢迎,法诺瓦尔伯。能够蒙着名武者的您光临寒舍荣幸之至。」
加扎布伯首先拿出欢迎客人的寒暄。
「不敢当,加扎布伯。首先,没有预先通知就突然到访实在失礼,请容我致歉。」
阿莱斯的态度可登大雅之堂。
「没什么,这种事情不需要道歉。比起那个,今天有什么要事,值得您特地跑到这等穷乡僻壤来?」
「我前来这里只是一时兴起。不过刚才路过附近的村庄的时候,目击到了奇怪的事情。」
「哦。奇怪的事情是?」
这时,阿莱斯的语气里带上了出奇的压迫力。
「加扎布伯,您麾下的骑士向领民正是不当的高额税款,而且还以不服从为理由施以残暴的刑罚。」
加扎布伯的表情毫无变化。
「哦,这还真是。不过我的领民乃蒙国王陛下赐予的我的所有物。我要怎样对待他们和您无关吧。」
「……这是您的真心话吗?」
阿莱斯眯起眼睛,压低声音。
他的压迫力惊人,如果是普通的战士的话,无疑会感到自身的危险不禁后退。不过不知该不该说是幸运,加扎布伯毫无战斗的心得,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踩到了狮子的尾巴。
这时另一方面,阿莱斯的随从、历战的战士加尔穆斯敏感的查知了主人心境的变化。而且同时明白了今天的游说又以徒劳告终了。不过加尔穆斯的态度也绝对不值得讚扬:他发现好像有可以大闹一场了便悄悄确认战斧斧柄的位置。
阿莱斯带着些怒气向前走出一步。
「加扎布伯。国王陛下不是为了允许您迫害臣民才将领地赐予您的。是为了让您将人民向更好的方向引导才授予您伯爵之位的。那么您应该负有贵族的高洁义务。不是吗?」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作为支配者进行财富的再分配。让愚昧的领民拿着多余的钱最后都只能浪费掉。因此必须课以重税。而且,对干涉税金支付的人要加以重罚示众这种事,所有领主都是这么做的。对吧?」
「是吗,那么没办法。」阿莱斯叹了口气说,「既然您说那是您的正当权利,那我也会给予贵族的义务将这件事上报给国王陛下。当然没关係吧?」
「悉听尊便。就算是国王陛下也不能阻碍我的权利。」
「好吧,那就这样吧。话说回来加扎布伯,您似乎有向中央发展的志向,频繁的有所动作。不过贤明的陛下是绝对不会重用迫害臣民之人的。我劝您放弃过分的梦想,做好在这边境的乡下度过余生的觉悟。」
加扎布伯的脸一瞬间白了。
现任国王以贤明着称,在国民中也很受欢迎。如果他是不当搜刮人民的领主这件事被国王知道了,即使无法公开施加处罚,出世的道路也会断绝吧。那么自然一声都得在这种乡下度过了。
这时,加扎布伯想:为什么这个小子会知道自己想要向中央发展?
「等、等等!凡事不要太过着急法诺瓦尔伯。这样如何,如果您能保证不对别人说出这件事情,我可以帮您承担一些旅费。当然会多準备一些。法诺瓦尔伯还年轻,在旅途中带几位年轻女子如何?请放心,在领内只要有您中意的女孩都可以随意带走——」
「那些话立刻给我住口,贱人。」
这句话实在太过激烈,房间立刻安静下来。
阿莱斯怒髮冲冠,继续骂道:
「为了自己的慾望迫害人民,妄想不以德而以力量和恐怖服人算什么。你若还留有婴孩的智力也该知道羞耻。高贵的王国贵族的名声都被你这贱人败坏了。」
「你、你这家伙……!」
被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岁数的阿莱斯这样数落,加扎布伯怎能默不作声。
「从、从刚才开始都在听你说些无礼之话!区区一个小鬼头不要装出伟大的口气!给我跪下、用敬语!我是这个加扎布的领主啊!」
「此言差矣。您僱佣的那些装出骑士样子的看门狗们也就算了,我等贵族需向其下跪的只有国王陛下一人。连这都不知道,不正说明了加扎布伯是连道理都不明白的小小乡下诸侯吗?」
「……是吗。是吗是吗!我是明白你有多么不想活了!高尔顿!」
「是!」
在加扎布伯呼唤那个名字的同时,二十人左右的武装士兵一齐拥入谒见之间。迅速围住阿莱斯和加尔穆斯,用武器指着他们。
「我就等着这个时候呢。又能大闹一番了。」
加尔穆斯打心眼里高兴地哼了一声,立刻想要拿出战斧。
「拜託你等等,现在还早。」
阿莱斯小声告诫了矮人之后,再次转向加扎布伯。
「这是什么意思,加扎布伯?」
本该是陷于穷途末路,但阿莱斯的声音里听不出动摇。然而加扎布伯自以为阿莱斯的态度只是逞强,用舌头舔着嘴唇说。
「没什么,只是想给对我无礼的愚蠢之人来点教训。更何况那个愚蠢之人还是模仿高贵的王国贵族的打扮招摇撞骗,这可不能置之不理。」
「是吗,我明白了。这就是您的本性。」
「哈、哈、哈,真是遗憾。本国有名的法诺瓦尔家的当家就要死在这种地方了。」
「不必担心。比起这个,加扎布伯,我有一个问题。」
「哦,是什么?如果我能回答就好了。」
面对保持着从容的加扎布伯,阿莱斯平静地问:
「这样好吗?」
「……什么?」
加扎布伯一瞬间似乎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似的歪头,但立刻再次露出粘腻的笑容。
「没什么好不好的。您将在这里从这个世界中消失,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就是这么简单。」
「不,不是这个意思。」
阿莱斯缓缓地用左手握住剑柄。
「我是问:只有二十人——这样好吗!」
以少对多时,上策只有一个。佔得先机,打倒敌人的首领。
阿莱斯忠实的实行了师父教导的这个原则。
他用左手握住腰间的剑,用只能称为神速的俊俏动作向统帅士兵的高尔顿砍去。
「哎?」
高尔顿的认识能力无法跟上那种速度,只能发出这种无意义的声音,在场的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红色斗篷一闪,阿莱斯在一瞬间拉进距离,用左手拔出剑从右到左挥动。
「……哎?」
这时,加扎布伯无法跟上眼前的事态发展,也发出了这个无意义的声音。
高尔顿被剑腹殴打了头部。如果他没带头盔,或是被剑刃相向的话,肯定会没命的。不过,也许对高尔顿来说那样还比较幸运。因为那之后高尔顿一直被慢性头痛困扰。
高尔顿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似的摔倒在地,同时阿莱斯动了。下一个目标是旁边两个呆望着高尔顿倒下的士兵。
一个人和高尔顿一样被剑腹殴打侧头部昏倒,另一人被握剑的拳头打中下巴晕乎乎地倒地。
这些都发生在转瞬间。到了这个地步,加扎布伯也总算理解了发生了什么事。
「你、你们在做什么?!对手只有两个人,快点杀掉!」
听到主人加扎布伯的话,士兵们回过神来。对手确实拥有出类拔萃的能力,但只有两人。于之相对,这边还有接近二十人。
但是,他们若想有效果地发挥数量优势,已然缺少了某样东西。那就是指挥官的存在。
阿莱斯没有给士兵们调整姿态的时间。用剑弹开一名士兵举起的枪尖,冲进怀里用膝盖猛击他的腹部。士兵喷出少许呕吐物摔倒在地,阿莱斯看也不看他一眼,从出现了缺口的包围圈的一端开始将其击溃。
这期间,阿莱斯绝对不以剑刃相向。谒见之间里的士兵依次倒下,但别说死者了,连一滴血都没有流。
但是,这招致了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