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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幅情景面前,杰莱德好不容易才能保持平静。
露出绝望表情的村民们。
带着兇残地笑望着村民们的残暴骑士——法宾克。
还有滚落在法宾克脚边的,父亲的首级。
「你们给我听好了!」
法宾克阴险地踢了一脚父亲的首级,粗暴地说。
「这个老头不识好歹,对侯爵大人无礼!因此,为了惩罚他的罪过,赐予一死!你们如果不想变得和他一样的话,就绝对不要企图违逆侯爵大人!」
原来是这样啊,像是事不关己一样,杰莱德终于理解了。
父亲去上访了。去请求侯爵取消新税。他明明知道残暴、蛮横的保尔奈利亚侯不可能听进这种话。
但是,如果徵收了每人一枚金币的新税,这个村子绝对无法熬过冬天。因此,父亲明知道会被杀,依然去找保尔奈利亚侯,并且把后事託付给不肖的儿子——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杰莱德痛苦地回忆。父亲就是这样的人。责任感强,因此所有事都根据自己的判断来解决。到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此时此刻,在杰莱德心中,比起悲伤的感情,更早出现的是觉得父亲愚蠢的想法。
法宾克接着又露出更加嗜虐的笑容。
「但是——儘管高兴吧,为了你们,宽大的侯爵大人大发慈悲了。他说要把你们今年缴纳的税额,降低到两年前的水平。」
村民们的脸上都露出意外的表情。
杰莱德也是其中之一。父亲没有枉死吗?父亲的捨身上访,让保尔奈利亚侯都改变了想法吗?
但另一方面,一想到保尔奈利亚侯和法宾克直接为止的作为,到底还是无法乐观起来。
「但——是。」
彷彿是要印证杰莱德的怀疑似的,法宾克继续说:
「侯爵大人要行使一项直接为止一直保留着的领主权力!这是减轻税赋的条件,你们就痛痛快快地听话吧!」
就这样,法宾克说出了那句引起今后保尔奈利亚的大型混乱的话语:
「听好了,侯爵大人今后,要在所有少女刚满十三岁的时候,对她们行使处女权!」
……一开始,村民们没有什么反应。
他们从来没听说过处女权这个词,一时间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但过了一段时间,大家渐渐从中理解出了「处女的权利」这样危险的意义,不安地面面相觑。
杰莱德也是其中之一。他为了确认这个实在太过愚蠢的权利的意义,上前一步,说:
「请等一下,法宾克大人。」
「啊啊?怎么了?」
「处女权这个词我等愚民从未听到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哼,没想到身为男人的你竟然不知道。就是字面的意思。不再缴税的你们,取而代之地要献上处女们的纯洁。」
「什……!」
——保尔奈利亚侯。竟然低劣到这种地步……!
法宾克像是看穿了杰莱德等人的想法似的高声大笑起来。
「赶快谢谢侯爵大人的慈悲吧。对下贱的农奴来说,这哪里算得上是贞洁被夺走,反而是受到了侯爵大人的青睐才对。而且这样一来还不必饿死,你们农奴真是佔尽了便宜啊!」
和法宾克相反,村民们都默不作声。他们这种顺从的样子更加刺激了法宾克的嗜虐心,露出恶魔般的笑容。
「那么,就赶快把人带到侯爵大人那里去吧。今年满十三岁的女的都出来!」
杰莱德记得,确实有两三名少女差不多年纪。但是没有一位少女听从这种无理要求走上前去。这是当然的。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觉得保尔奈利亚侯在户籍方面只整理的村民人数方面的无能是件好事。
「怎么了!本大爷说了给我出来!我看见你们这样有差不都年纪的女的了,如果不老实出来的话我就要用绳子捆住你们的脖子把你们拽出来了啊!」
法宾克越来越暴躁,但依然没有一位村民动,只是一个劲儿地祈祷法宾克能就这样放弃离去。
「可恶,你们要违抗本大爷说的话吗?!」
法宾克气急败坏,终于拔出了剑。
伴随着高亢的金属摩擦声,播撒死亡的利刃露出了身形,村民们之间顿时传出恐惧的哀号。由于法宾克的一个念头就成为这把凶刃下的亡魂的农民数不胜数。
在这种最糟糕的情况下,只有杰莱德一人在冷静的思考应该怎么办。
这样下去一定会有人成为剑下亡魂。但另一方面,也绝对不能交出十三岁的少女。
能够採取的手段只有一个,那就是尽量和法宾克周旋,争取时间。
然而这时,杰莱德没能把这个想法转化为行动。因为一位少女结结巴巴的喊声响起。
「请、请等一下!」
杰莱德反射性地转向声音发出的方向,不禁屏住了呼吸。
是索菲亚。那位父亲过世,独自一人生活的十三岁修女。
索菲亚拚命移动颤抖的身体,走上前去。
「法、法宾克大人。我就是这个村子里唯一的十三岁女孩儿。您一定要带人走的话,就……就请带走我吧。」
「为什么她要自己站出来?」杰莱德想,」难道因为她是父亲带大的,不知道保尔奈利亚侯想要的处女权的意思吗?」他甚至这样怀疑。
但是,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索菲亚一定是为了报答村民们的恩情才自愿站出来的。索菲亚就是这样的少女。
「哦?长得不错嘛。好吧,这样一来侯爵大人也会高兴了。好,到这边来。」
「好、好的……」
索菲亚的身体明显地颤抖着,但依然鼓起勇气走近法宾克。
而另一方面,所有村民们都僵直不动,只能屏息注视着这个情景。
他们都知道应当阻止索菲亚。但是,即便阻止了,情况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甚至有可能引起法宾克的怒火、成为那把凶刃的饵食。
就在这时,索菲亚转过身。她带着一如既往的满脸微笑,对村民们说:
「各位。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照。我只能用这种、用这种方法回报大家的恩情……十分惭愧。」
她的声音颤抖着,拚命忍耐着,眼睛里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看着她,所有人地心里都燃起某种冲动。
「我能够在这个村子里生活,真是太幸福——」
「喂,我说了快点过来!」
「啊——」
索菲亚的话语被法宾克打断了。
法宾克用绳子捆住少女纤细的手腕,悠然地跨上马。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为了不至于饿死,给我好好种地吧。」
「驾!」
马毫无怜悯地前进,索菲亚被绳子拽得几乎摔倒,但法宾克完全没有停下马步的意思。
「……饶了我吧。」
这简直像是在拖拽家畜一样。看到这个场景,杰莱德想起六年前失去的最爱的女性,精神剧烈地摇晃。
他感到一阵眩晕,用手按住双眼。
同时,他想:看到这幅场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提出抗议呢?
当然,他不是不明白村民们的心情。法宾克这位骑士队违抗者毫不留情。谁都是珍惜自己的性命,也难怪他们会一句话都不说。
但是即便如此,他想,一直以来都在为村子尽心儘力的坚强少女遭到如此对待却默不作声的家伙,根本算不上是人。
「怎么办?下任村长。」
耳边传来这样的话。
说话的是马修。他既是身为这附近最优秀猎人的杰莱德的朋友,也是六年前一起熬过北方要塞达尔姆的防卫战的战友。
「……这话什么意思?」
「说实话我已经到极限了,準备好随时大闹一场了。但是有你在,应该能想出比我大闹一场更好的方法。」
说着,马修把手伸向肩上背着的弓。
杰莱德略微放心,重新找回了精神上的平衡。他想:这才是马修,这才是我的朋友。
「知道了,我不会再让女性死在我眼前了。但是,能再等一会儿吗?放心吧,我不会捨弃索菲亚。」
「明白,你说的话我都听。」
杰莱德下定了一个决心。
如果看到这些,依然没有一个人违逆法宾克的话。如果所有人都觉得即使牺牲了索菲亚只要自己得救就好的话。
他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告诉他们如何从法宾克手中救出索菲亚之后,就回到以前的那种离群索居的生活去。
不论是被父亲交付后事,还是被推举为下任村长都无所谓。如果是村民们的集体意志的话也就算了,他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屈指可数。这就是他在六年前得到的教训之一。
不过幸运的是,杰莱德的这个决心没能派上用场。
「住住手——————!!」
那是熟悉的少年的喊声。
杰莱德睁大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那位喜欢索菲亚的克拉伊斯少年用木棒砸向骑在马上的法宾克的情景。
「呜嘎?!」
法宾克发出怪声落下马。也许是因为穿着甲胄,也许是因为落地的部位比较好,总之很遗憾地没有受伤。
「索菲亚,没事吧?!」
「克、克拉伊斯先生……?」
克拉伊斯趁着这个机会跑到索菲亚身边,解开他手腕上的绳子。
「你、你这小鬼……!竟然敢对本大爷动手!」
法宾克好不容易站起来,搞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一把拔出腰间的剑。
「吵死了!你才是,不许再对索菲亚出手!」
克拉伊斯一步也不后退地和他对峙。
看到这幅场景,杰莱德苦笑。
还是有的啊。为了守护心爱的人,用自己的手,基于自己的意志反抗法宾克之人还是有的。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感慨。法宾克气势汹汹地把剑,随时可能一剑劈下去。克拉伊斯把索菲亚藏在背后,準备用木棒应战,但十四岁的少年怎么可能赢得了正规的骑士。
「马修,拜託了。我不想让那两个人死掉。」
「哦,交给我吧。」
马修迅速举起弓。
「死吧,臭小鬼!」
法宾克一剑劈下。
但是,那把剑没能撕裂少年的身体。
一只箭横空飞来,正中法宾克手上的剑。
受到了从完全没想到到的地方飞来的出其不意的一击,法宾克的剑应声落地。
「刚才那个看见了吗?我的箭术厉害吧?」
「嗯,太厉害了。」
马修一边自吹自擂,一边架上第二只箭,对法宾克喊:
「到此为止了你个混蛋。那家伙是我的一号弟子,要是再对他出手,下次就把你的那张臭脸射穿。你那张大脸,比剑好射多了。」
「唔,你这家伙……!」
法宾克明显地畏缩了。见识到了马修那令人惊叹的箭术之后也难怪他会害怕。
到了这时,杰莱德注意到了一件事。
不光是马修。不知何时,在场的近百名村民都拿起棒子或石头,準备随时都扑上去。
法宾克发现这件事之后更加害怕了。
「你、你们……!难道是想违抗本大爷吗?做、做了那种事,你们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吵死了!你才是,别想活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