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弓箭战果然解决不了问题。」
菲利普咬住嘴唇。
在罗莫路城和托尔斯林要塞至今新爆发的战斗中,敌我双方都不愿意上前,始终只是隔着老远放箭,结果两军都毫无收穫地后退。
产生出来的只有大量的伤员。死者的数量应该不多。虽说箭矢锋利,但只要用防具保住上半身,很少会丢掉性命。如果是在野战之中,即便是一点小伤也可能因此被孤立在敌人中间,从而丧命,但在弓箭战中,只要不死就能被送往后方接受白魔法的治疗。
这种无意义的消耗战会一直持续到包含白魔法师在内的全军疲劳的极限。这就是攻城战。
不过,现在王国军处于优势。只要古洛斯塔伯正在实行的填平壕沟工作完成,或是投石机对堡垒造成大型损伤,战况就能瞬间改变。他觉得那个未来并不遥远。
「菲……菲利普大人。那、那个是什么?」
突然,吉尔玛德指着西北说出了奇怪的话。
那个是哪个?这里战场,除了士兵还有什么——。
本想这么说的菲利普看向吉尔玛德指向的方向的同时说出了和他同样的话。
「那……那是什么?」
正在进行激战的罗莫路城。其南侧满是王国军士兵的平原上,一匹马飞奔而过。
敌人——应该不是。因为那名骑手身披象徵贵族的红色斗篷。
这实在太无谋了。那里是游荡着几百士兵,不知会从何处飞来箭矢的危险战场。在那里跑马,无异于活靶子。
但是那名贵族睁大眼睛操纵着缰绳,毫不减速地避开障碍物,一边冲锋一边将袭来的箭用两把剑轻鬆斩落。
「……两、两把剑?」
注意到这件事的菲利普颤抖了。
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听到过传闻。现在这个王国中能够同时使用两把剑的武者只有一名。而且那名武者还是菲利普最讨厌的人。
「那个难道是……法诺瓦尔伯?!」连彷彿沉着冷静代名词的贝尔菲尔德也难掩惊讶,「难、难道……他想单骑沖入托尔斯林要塞?!」
想想看,只有这个可能了。在攻城战中能用到马的地方非常有限。其中一只便是追击逃往城内的敌人,顺势攻入城中。
「荒、荒唐!就算是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攻陷要塞!」
「可是阁下,法诺瓦尔伯的武勇真乃一骑当千,即便只有一个人,不,正是因为只有一个人才能让敌人陷入混乱。我们是否应该呼应他调动兵力——」
「无视!怎么能承认那种单独行动!为了一个人全军都有可能陷入危险之中,绝对要无视!」
菲利普的这个判断绝对没有错。就算阿莱斯真的打算单骑对托尔斯林要塞发起奇袭,也应该事先告诉他们。这就是所谓的军队。
现在调动兵力呼应阿莱斯很简单。但是如果阿莱斯单骑突入结果轻易被捕杀的话,就轮到王国军全军陷入危险之中了。菲利普无视他的判断是理所当然的,因此贝尔菲尔德也没有再提出异议。
但是,菲利普的疑问没有结束。
「那家伙!我命令他返回故乡了啊,到底在想什么?!」
另外这时,菲利普还看到了另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
隔得这么远,他无法看清楚,反而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阿莱斯的背后——像是藏在红色斗篷下似的,好像还骑着一名小孩子。
◆
「唔!」
阿莱斯挥剑击落飞来的箭。
那不是瞄準他射出的,恐怕是流失。但是,在战场上无秩序纷飞的流失才更可怕,而且奥尔托斯的前面还散布着许多王国军士兵。举着盾靠近墙壁的士兵们。或是倒在地上发出痛苦呻吟的士兵们。
这些对现在的阿莱斯来说都是巨大的障碍。他可不能把友军踩扁,只得一边将神经集中于天空地面全方面一边调整缰绳。
《真轻鬆。》
潘多拉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这种程度都不需要吾的建言。不管怎样,这是汝心甘情愿沖入的险境,靠自己的力量突破吧。》
真是任性。不过不管怎样,在这种局面下无论潘多拉说什么他都必须突破才行。
背后是紧紧抱着他的克劳蒂娅。绝不能让她受到一点伤害。和六年前不一样了。现在他有力量。有着保护克劳蒂娅、实现她愿望的力量。
他觉得自己至今为止一定是为了这一时刻才积攒力量的。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他发出吶喊,穿越战场。
不一会儿,爱马便跑过了罗莫路城的南侧。
不再有散布的王国军,取而代之出现的是叛乱军。
2
另一方面,杰莱德还没有注意到阿莱斯的存在。这也难怪,因为杰莱德他们所在的西南端的塔楼正下方正在进行王国军和解放军部队一边后退一边互相射箭的小规模战斗。他将注意力集中在那里,没有注意到孤身一人冲过来的骑兵。
但是,这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第五大队进入了托尔斯林要塞和罗莫路城中间的安全圈,作为预备队的第六大队开始退入城内。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红色斗篷的骑兵以风一样的速度沖入第三大队中。
「那、那是什么?!」贝鲁哈特发出哀号似的声音,「难道是王国军?!」
杰莱德也总算注意到挥着两把剑穿过士兵中间的红色骑兵的存在。
「两把剑……?!难、难道是……!阿莱斯?!」
杰莱德当然不知道,不过他和王国军干部们的反应完全相同。
——太大意了……!
他为自己的轻率判断而懊悔。
就在半个月前,才刚有一个人挺身犯险提醒他,绝对不能小看那名骑士。能够单骑改变战况的了不起骑士就存在于王国军中。
虽说以左迁的形式返回了故乡,但应该预料到他终有一天会回到战场。觉得在攻城战中没有他出场的余地而将对策延后也许是个错误。
不过,竟然——他想。竟然单骑冲过来,实在是超乎想像。
「阻止他!不论如何都要阻止他,绝对不能让他进入要塞!赶快关上城门!」
贝鲁哈特高声大喊,做出必要的指示。不过杰莱德感到,就连这恐怕都已经迟了。
◆
阿莱斯骑着马像游鱼一样从叛乱军士兵中间穿过。
虽然只有一骑,不,正因为只有一骑,才没有人能阻止他。偶尔会有人刺出长枪想要阻止他,但没有指挥都被阿莱斯的剑轻易化解。城墙上有许多士兵弯弓搭箭,但在这一片混乱中射箭会射中自己人,结果无法出手。
阿莱斯抓住这个空隙策马一口气缩短和托尔斯林要塞西门的距离。
到了这个地步,士兵们终于明白这名挥舞着两把剑的骑手是谁了。
「赤……<赤之附魔者>!」
有人发出惨叫。
这声音瞬间传遍开来。那个让他们吃了好几次苦头的恶魔现在突然出现了。没有士兵知道该怎么办,反而陆续有人开始逃命。
「不要慌!绝对不能让他进去,拿枪的人在门前重新列队!」
即便如此,不愧是名将杰莱德率领的军队,一名队长模样的男子大喊一声,便有一些士兵开始在西门前排成枪阵。
「唔!」
阿莱斯咬紧嘴唇。唯一的入口守卫如此坚固,这样他无法冲进去。
阿莱斯在一瞬间做出了决断。
「克劳蒂娅殿下!抱歉,请抓紧马鞍!」
「什、什么?!不,我明白了,你随意吧!」
克劳蒂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鬆开抱着阿莱斯腰的手,转而牢牢地抓紧马鞍。
「走了!」
「嗯!」
阿莱斯策马笔直地沖向枪阵。
然后,在就要无法避开枪阵的最后关头,突然扭转马头转向左边。
「唔哦哦哦哦哦哦!」
紧接着,他做出了让所有人震惊的举动。从马上,好不夸张地「跳」了起来。
阿莱斯地身体冲上高亢,轻鬆越过突出的枪阵。
「什、什么啊啊?!」
士兵们发出惊愕的声音。他们想要把枪转向上方将落下来的阿莱斯戳穿,但他们由于站得密集而行动缓慢。结果虽然有几柄枪指向了阿莱斯,但都被他挥舞的两柄剑轻易拨开。
「哈啊啊啊!」
跳入敌军正中央的阿莱斯毫不留情地挥舞右手的剑斩断长枪,用左手的剑扫倒敌人。
本来枪柄便无法应对沖入怀中的敌人,他们已经没有办法阻止阿莱斯了,西门前的叛乱军被冲散了。这都发生在眨几下眼睛的时间里。
「奥尔托斯!」
阿莱斯呼唤爱马的名字。于是驮着克劳蒂娅的爱马便好似能通人语一样划过一个圆弧跑过来,阿莱斯飞身骑回马背上。
「真是的,不要做太过危险的事!」
「是!抱歉!」
他和主人交换了有些奇怪的对话。
就在这时,西门开始关闭了。
叛乱军大概放弃了在门前阻止他,即使把同伴留在外面也要阻止他侵入城内。
那城门是向上开的。只要叛乱军愿意,便可以切断吊起城门的绳索,瞬间关上城门,这样一来就算是阿莱斯也无法突破。
但是叛乱军无法这样做。因为士兵们畏惧<赤之附魔者>,也害怕被留在外面,全都涌向城门。
如果现在放下城门,便会把他们压在底下。也许下达的命令是即便牵连到同伴也要关上门,但有某人犹豫不决,总之观摩的速度并不快。
「克劳蒂娅殿下!要冲进去了!」
「嗯!」
克劳蒂娅抱住阿莱斯的腰。阿莱斯确认这个动作之后加快了爱马的速度。
◆
「……真是败给他了。」
杰莱德也多少有些自负,或者说是自信。施展策略时不输给任何名将的自信。但是,看来即便有和一万敌人作战的策略,也抵不过一位杰出的武者。
结果,没等他想出阻止的手段,红色骑兵便沖入西门,从站在塔上的杰莱德的视野中消失了。
「难道他想一个人攻陷这座要塞吗?!」
贝鲁哈特发出呻吟般的声音。
「很有可能。这座要塞里有好几千非战斗人员。如果<赤之附魔者>沖入他们之中,便能引起无法想像的混乱。这时王国军配合着发起总攻的话……!」
「什、什么?!那、那么赶快想办法,让非战斗人员避难!」
「……很遗憾,已经晚了。」
完全被抢佔了先机。即便现在发出非战斗人员避难的命令,也只会让混乱更加恶化而已。
杰莱德向塔的内侧移动,那里可以看见要塞内的全部动向。
发生了意外的事情。
既然那个<赤之附魔者>沖了进来,那即使洒下血雨也不奇怪。可是,阿莱斯好不容易冲进了城门中,却没有深入,而是停下了马步。
「退下!我们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对话而来的!」
不可能听错,这是阿莱斯的声音。那是让嗓子不好的杰莱德不禁有些羡慕的、富有穿透力的大音量声音。
不过,对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不觉得在战斗当中,而且只不过是一位伯爵,能有和一只军队对等谈判的许可权。也许他是谎称对话来争取时间的。
在他这样想的时候,阿莱斯从马上下来了。
「那、那是……?」
然后,杰莱德同时注意到了。骑在马背上的不光是阿莱斯一个。还骑着一名全身包裹在袍子里的小孩子。
突然,阿莱斯拔出剑横扫。不过,他不是要砍敌人,而是斩落飞来的箭。为了保护那个孩子。那箭恐怕是有同伴害怕沖入要塞中的<赤之附魔者>而射出的。
「退下!还不快退下,无礼之徒!」
阿莱斯愤怒的声音响彻城内,
「你可知道这一位大人是谁?!这是贝尔赛尔姆四世国王陛下千金,克劳蒂娅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