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杰拉鲁德是法诺瓦鲁伯爵家的第三代伯爵。
不过,在贝鲁塞鲁王国曆五十四年的这个时候,他还没有继承这个家的当家的位置,他现在还作为一名骑士,侍奉着他的父亲——也就是第二代当家,凯文。
父亲凯文已经是五十一岁了,不过因为作为武人,每天都不曾怠倦过训练的关係,身体能力一点都没有衰退的样子,不仅如此,因为日积月累的作战经验,使他到达了更上一层楼的境界。在这之后将要发生的与北方的战斗中,大家都期待着他能立下更多的战功,而凯文自己也充满了出战的慾望。
「北方的那群家伙……真是不长记性,又要攻击过来了么……」
凯文一边看着即将变为决战之地的平原,一边说着。在遥远的对面,正驻扎着被成为「冰与铁之国」——北方的大国雷亚尼路联合军的大军。
「但是,北方的军队听说总共有三万,现在的我们能战胜他们吗?」
说出这种丧气话的,是在凯文身边的年轻骑士。
确实,现在的贝鲁塞鲁军的总兵数量在两万左右,本来的话应该是可以动员到更多的军队的,但是因为三年前即位的国王贝鲁塞鲁姆三世的统治——之后被称为「流血的一代」的暴政的结果,国力大大的衰退了。北方也正是瞄準了这个机会才侵略了过来。
本来的话,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只要是侍奉法诺瓦鲁家的骑士,就不允许说丧气的话。可是这个骑士还年轻,而且还是初次上阵,多少还是需要放他一马的。
「不要害怕。在他国侵略进来的时候,毫不留情的对他们挥下制裁之剑将他们驱逐出去就是我们呢武人的义务。而且战争不仅仅是看人数。就算是北方拥有着众多的杂兵也好,终究只是群乌合之众罢了,是不可能被他们佔据优势的。只要有我们法诺瓦鲁的骑士在」
凯文最后的一句话虽然听上去有点像是在开玩笑,因为一个人的心情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改变的吧,这个骑士的脸色还是看上去有一点发白的样子。
这也是没办法的,这有这一点在他找到属于自己的战斗动机之前,是不能继续前进的吧。
这个时候,凯文想起了另一件让他在意的事情。
凯文的部下之中,还有另一个初次上阵的骑士。也就是下一任法诺瓦鲁家的当家,自己的儿子杰拉鲁德。
——该不会杰拉鲁德也是露出这种发青的表情吧。
只是普通的骑士的话也就算了,要是继承了法诺瓦鲁家的血脉的人的话,一定要在军队的最前方引导大家才行,所以绝对是跟胆小、懦弱之类的词语无缘的。虽然说是初次上阵,但要是脸色因为害怕而变得脸色发青的话,那么真是对不起伟大的祖宗先代了。
「说起来,杰拉鲁德去哪里了?从今天早上起就没有看到过他呢」
「……不,我也没有见过他。要去好他吗?」
「嗯,拜託了」
但是,被派去的骑士马上就带着一条噩耗跑了回来。
「不得了了,凯文大人!」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到处都找不到杰拉鲁德大人!不仅如此,杰拉鲁德大人的爱马和他的行李也都不见了!」
「什……什么!?」
爱马和行李也都不见了。这可不是害怕初次上阵那么简单了,这简直就是——对,只能让人想到他是临阵脱逃了。
1
一个少年,正和自己的爱马一起在深林中前进着。
不,本来的话不应该叫他少年吧。他已经是年满十六岁,渡过了自己的成人礼,而且,还已经是正式接受了骑士授勛的人。
他的双眸一直注视着前方,脸上的五官也像是想要说明他的性格一样,十分的笔直挺拔。穿着沉重的盔甲就算在马背上驰骋数日也好,表情和动作中都没有半点疲劳的样子。
但是,虽然已经十六岁的他,跟孩子还是没有太大的差别。如果混进其他的骑士队伍里的话,他那小别人一圈的体格一定会让人看不起他的吧。
少年的名为杰拉鲁德。是法诺瓦鲁伯爵凯文的儿子,之后也将是成为法诺瓦鲁伯爵家第三代当家的人。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
现在,杰拉鲁德正抱着好几个大问题。
首先,最近他都没有拔出过他的剑。虽身为骑士,就算没有参加实战,每天进行挥剑练习也是必须的。可是,天生热爱修行的杰拉鲁德,却连这一点也都怠慢了。
理由——到底他是没脸开口跟任何人说的,因为他手发抖的连剑都拔不出。
杰拉鲁德从来没有参加过实战。而现在,贝鲁塞鲁军和雷亚尼鲁联合军,总共数万人的两支军队正在剑拔弩张、什么时候开战都不奇怪的状态下。本来的话,那里应该是杰拉鲁德初次上阵的地方才对。
可是,大概是不会有这么一回事了吧。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杰拉鲁德逃了出来。
被丢进数万人的战争之中,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呢。用手上的剑去砍杀别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或者说,被别人砍到的话,会痛成什么样的。训练的时候虽然有被木剑砍中过无数次,但实际上被真剑砍中的经验还是没有的,估计要痛上数倍吧。而最重要的是,还有可能会死。
他还听说北方的军队是十分强大的。兇恶的佣兵们,以及在几乎每年都会发生的争战中磨练着自己的士族们。对没有实战经验的自己来说,要跟他们作战能不能赢都是一个未知数。
杰拉鲁德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过现在却变成了坏处。刚过了十六岁成为大人的少年,对他们来说初次上阵之前需要考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大部分的问题还是无法找到答案的。
对于这种未知的恐怖,成为了杰拉鲁德的一种重担,甚至使得他都没有办法拿起一直带在身边的佩剑了。
更进一步说,法诺瓦鲁的名号,对杰拉鲁德来说也是一种重担。
杰拉鲁德的祖父——也就是法诺瓦鲁伯爵初代,在王国建国之时做出了巨大的攻陷,甚至让初代的国王说出了「只要法诺瓦鲁家想要这个王位的话,我一定会拱手相让的。我们王族就是欠他们那么多情」这样的话。而自己的父亲凯文也一直站在军队的最前方,勇敢的战斗着,从来没有给法诺瓦鲁家的名号抹黑过。
但是,杰拉鲁德没有能像父亲那样战斗的自信。父亲明明都已经是快退伍的年纪了,但到现在自己也没有在比试中战神过他。这样的自己怎么想也是不能跟父亲一起去作战的。
烦恼的事情不仅仅是这些。
实际上,父亲现在所拥有的兵力,也就只有二十骑不到。对于一个乡下伯爵来说,只能动员到这点兵力也是正常的。如果只是这其中的一人的话,那么自己还能有点存在的意义吧。
可是,法诺瓦鲁的武名是闻名于世的。因为敬佩父亲的英勇,其他的贵族们一定会派遣自己的私兵来加入父亲的部队的吧,事实上已经有不少人来过了,不过也不能不管国王和将军的关係。所以最少,父亲手下的部队数量也会达到数百人的规模吧。
也就是说,自己这种刚刚过了成人礼的年轻骑士,就算不在也不会对大局有任何影响的。
「父亲大人……我……」
杰拉鲁德内心中的纠结是十分的眼中的。
而在所有骑士当中,作为唯一的不满二十岁的杰拉鲁德,他也没能找到能替自己相谈的对手,也找不到解决这种纠结的方法。
结果——被逼的走投无路的杰拉鲁德,只能逃跑了。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溜出了贝鲁塞鲁军的阵地,一个人跑进了森林中的小路。
因为靠近战场的关係,这附近的治安也很糟,一个人走在这种小路上也是十分危险的。但是,不能从大路上走。现在,大路上正有数不清的部队来回通过着,如果与他们相遇的话,自己既然穿着王国骑士的盔甲,那么肯定是会遭到处罚的吧,所以他想儘可能的避免这种不必要的麻烦。
自己可是战场上的逃兵,所以更加没有脸面去见那些即将上战场的人们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刚才已经说过的一句话,用比刚才更懦弱的口气说了 出来。
虽然已经逃出来了,但是之后该怎么办他也没想过,携带的食物和盘缠也不是很充裕。自己对狩猎还是有点自信的,但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
不过现在也没办法回故乡。就算回去了也会被扫地出门的吧,如果父亲还有其他骑士们回来的时候,自己该用什么脸来迎接他们呢。
天生的好脑袋,在此时出现了弊端。越是考虑将来的事情就使得他越是忧郁。既然会变得如此烦恼的话,那果然还是应该跟父亲一起去战斗才对吧。现在烦恼这么多也没有用了,而且就算想回去也回不去了吧,果然对于战斗的恐怖到现在还留在自己的脑海中。
但是,没多久,杰拉鲁德不再思考他的未来了,而是开始思考起了别的事情。
走在森林小路上的杰拉鲁德的面前,出现了五十人左右的群众。
2
他们在宽广的街道的正中间坐了下来,休息着。
很明显不是军队中的人,其中大多数是女人小孩还有老人,显然其中没有什么能干活的男人。而且大部分人的手上都没有拿什么行李,看到突然出现的杰拉鲁德,他们也很害怕的样子。
「难民……吗?」
这样的词语自然而然的就从嘴里蹦了出来。
在战场的周围并不少见吧。没有力量的农民,很有可能会成为敌我双发掠夺的对象。所以为了避免战火,他们才会离开故乡成为难民。
「你是谁?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底气十足的声音迴响了起来。
是一个少女,她正用带着坚强光芒的瞳孔瞪着杰拉鲁德。
年龄大概要比杰拉鲁德小个两三岁,端正的脸庞简直就像是人偶一样精緻。硕大的瞳孔中散发着强势的光芒,长长的头髮被束在了脑后,总是给人一种强势的感觉。
多么不符合现场气氛的一个少女啊。在吃惊、困惑、害怕的难民群众,只有这个少女挽着双手一步都不退让的样子堂堂的站在那里。而且,她的打扮也跟其他人不一样。大部分的难民都是穿着有点髒兮兮的素朴的衣服,只有这个少女的衣服,虽然也有点脏,不过质地看上去却好的像是贵族子弟的衣服一样。
「我是——」
杰拉鲁德虽然想要回答她,但是马上就跳下了马背。在马上回答问题会让人感觉有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自己并不是这么了不起的存在。
「我是杰拉鲁德。不是什么奇怪的人哦,只是正好路过这里的骑士而已」
「你说你是杰拉鲁德……!?」
带着吃惊的样子重複了一遍这个名字的人,不是少女,而是在少女边上的老人。
「你认识那个人马?」
「是的,虽然只是听说的……那是英雄,法诺瓦鲁的骑士的儿子的名字,确实就是叫做杰拉鲁德大人。而且,听说还是最近刚过了成人礼的年轻骑士」
听了老人的话的杰拉鲁德并没有能隐藏住自己的困惑之情。到现在还没有立下过什么战功的自己的名字,为什么会被传播到这种地方呢。
「法诺瓦鲁的骑士!?好厉害啊,那不是国家的英雄吗!真的就是你吗?」
「……我父亲的名字,的确是法诺瓦鲁伯爵凯文」
杰拉鲁德的口气听上去有点痛苦的样子。
确实,自己的父亲和祖父都是足以被称为英雄的人物,也是自己的骄傲。可是杰拉鲁德是从那有名誉的家中出来的逃兵,自己的父亲和祖父越是被人夸奖,就越是会让他觉得难受。可是作为骑士,他是不能撒谎的,而且至少这样可以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敌人——他是这么想的。
「是吗,那太好了,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遇到法诺瓦鲁的骑士」
少女的笑脸对现在的杰拉鲁德来说就像是利刃一样刺痛着他。出于无奈他只能试着改变一下话题。
「……你们才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呢?」
「你看了还不知道吗?我们是讨来的哦。北方的佣兵侵入了我们的领地呢」
「北方的先遣部队么……」
北方的军队,经常会使用佣兵当做先遣部队。在战场的周围散步佣兵,然后让他们袭击村庄或者兵站。
这对贝鲁塞鲁军来说是非常难以对付的。虽然派遣军队过去的话要消灭佣兵也是十分容易的,但是考虑到即将到来的决战,要分散兵力的话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且要对付神出鬼没又擅长单兵作战的佣兵们,就算派出军队也有可能不能将他们全部给捕捉。结果,只能延后对于他们的处置,使得周围居住的领民成为他们的牺牲品。
这些群众就是牺牲品种的一部分吧。不过,只有她跟别人有点不一样。
「对了。我说,能拜託你一件事情吗?」
「我?拜託我?什么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你能暂时从北方的佣兵手上保护我们一段时间吗?」
「……诶?我吗?我来保护你们?」
「嗯,拜託了。如果是有名的法诺瓦鲁的骑士来保护我们的话,没有比这更值得感谢的事情了」
「…………」
如果是父亲或者祖父的话——如果是真正的法诺瓦鲁的骑士的话,是绝对不会对他们见死不救的吧。或者说,如果是平时的话,杰拉鲁德应该也会帮助他们的吧。
但是,现在是战争时期,杰拉鲁德也是因为害怕而做出了当逃兵这种犹如法诺瓦鲁家名誉的事情,现在的自己根本就没有做他们护卫的资格,如果佣兵真的袭击过来的话,她也没有自信能保护好他们,不,他连自己能不能去战斗这一点都没有自信。
「……对不起。如果我能胜任的话我当然也想,但是我……还有别的任务在身」
差劲的不行的谎言,少女也看上去十分的失望。
「这样啊,那么没有办法了呢。仔细想想,法诺瓦鲁的骑士如果没有别的目的也不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吧」
「……非常抱歉」
无话可说,自己对于欺骗她这一点也感到十分的内疚,杰拉鲁德能做的也就只有低下头了。
看到杰拉鲁德这幅样子,少女也像是有点过意不去的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你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吧。但是你啊,既然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话,总之短时间里跟我们的前进方向是一样的吧。那么稍微跟我们一起一段时间也没关係吧?」
「…………」
虽然现在的杰拉鲁德更想要一个人独处。可是,既然是跟他们同一个前进方向的话,那么也就找不到别的理由来拒绝了,再加上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做就离开她们的话,杰拉鲁德也多少有点不愿意。因为他不想继续看到少女更加的沮丧了。
「……我知道了,只要一点时间也没关係」
「太好了,谢谢你」
少女露出了欢喜的笑容。因为从刚开开始就一直是一张盛气临人的表情的关係,没想到她也能露出如此灿烂的笑容啊,是一个让人会看的着迷的笑容。
「来吧,大家,休息结束了。虽然我知道大家还很累,但是我们再加一把劲吧」
在少女的催促下,人们纷纷站了起来。
3
没多久,杰拉鲁德不得不做出一个决定。明明别的人都在用自己的双脚走路,可自己却骑在马背上这一点,让他感觉很不自在。
「骑士是需要马匹的吧。因为你们穿着那么厚的盔甲呢,所以不用那么在意」
少女虽然这么说了,但是在看到不哭不笑,走的一脸疲惫的样子的孩子们,杰拉鲁德还是没有办法自己一个人骑在马上。
而让没有骑过马的孩子们骑在军马上也是有一点危险的。所以他就将难民们的行李放到了马背上。
一边觉得对自己的爱马沦为搬运行李用的工具有点过意不去,他一边跟少女一起行走着。
「这样一来大家也能轻鬆不少呢,谢谢你了」
「……要是这点程度就能算是帮到大家的话,那么借马匹给你们用用什么的根本微不足道」
就算是从中战场上逃出来的自己,也是能帮到别人的。对于这一点杰拉鲁德虽然感到有点高兴,但同时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可悲了。
这时候,杰拉鲁德想起了某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