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仔细想想,我连碰面的时间跟地点都还没搞清楚。 
明天晚上,车站前再见——这也太模稜两可了。 
但确实很像纱音的作风。 
总之,从结论来说,我跟纱音终于有约会了。 
晚上七点。在被街灯照亮的潮崎车站站前广场,她现身了。身穿制服的纱音拘谨地併拢双膝,两手则放在裙摆下露出的大腿上——没错,就跟我们第一次碰面时一样。只不过这回,她吊高的眼角充斥着疯狂的怒火。 
惨了。她要发飙了。 
返家的人潮看起来都好像在主动迴避她,这是我眼睛的错觉吗?至少停在一旁的脚踏车菜篮里,正在发抖的小尾应该不是我看错才对。 
「好慢喔!你到底閑晃到哪去了,大獃瓜!」 
我以爬上十三阶绞刑台的死囚心态走过去,她立刻破口大骂。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这个小鬍子猿猴的蠢材鼯鼠!」 
这种中伤的方式太有个性了,有个性到我几乎听不懂。 
不过话说回来,有错的人应该是留下模糊资讯的你吧。再加上我又以为所谓的『车站前』是指帆坂车站,所以放学后跟西守去《那不勒斯》杀了一下时间,之后又在错误的地点枯等到六点半。帆坂车站是如月女中学生们的出没地点,会以为那里是碰面场所的我应该无罪吧。然而这样的辩解结果,却宛如将大量重油倒入火焰地狱一般惨烈。 
「害我等一小时竟然还敢强辩!?」 
纱音气得头髮都变成金色了。 
「我有说过是在帆坂车站吗!?」 
「没有。但你也没说是潮崎车站吧。」 
我继续辩解,但也有不论何种正当的辩护都拯救不了自己的情况,只要知晓苏格拉底一生的人都可以明了。在纱音的言语攻击前我只能勉强防守,防线逐渐被粉碎,被迫退到壕沟的我,最后只能竖起无条件投降的白旗。 
「我知道了。是我不好。我请你吃东西,你就原谅我吧。」 
「你真的有反省吗?」 
纱音发出「嘎噜噜噜噜~!」的低吼声。 
「也罢。一生气肚子都饿了,你要请吃些什么?」 
「小尾该怎么办?」 
「放心。我没忘记这点。」 
她把小狗放到地面,自背包取出狗食与狗碗。 
我第一次看见有人带狗碗出门。不过我已经不会惊讶了。 
正要回家的白领与粉领族都投来狐疑的眼光,我只好装作不认识纱音。 
这时纱音正用知名养狗专家推荐的狗食装满狗碗。 
「听好啰,小尾。好好帮我守着脚踏车。虽然那时你还没来』不过『纱音号MKI』之前 被坏人抢走了。要是这辆也被偷就抽你一百鞭。明白吗?」 
然而小尾只是专注吃饭,根本没在听主人说话。 
纱音不安地望着小狗后,说了声「出发吧」便开始迈步。 
已经在《那不勒斯》战死一名※野口英世的我,理所当然地想走往眼前的快餐店』结果纱音 却若无其事地进入了隔壁的家庭餐厅。(译注:日本千圆钞上的人像。) 
这女人,是想害我破产吗? 
廿四小时营业的那间家庭餐厅,对于从中学时代零用钱就不多的我而言门坎有点过高了。 不过,纱音却二话不说就佔据了靠窗的座位,现在才提议去快餐店或各自分摊之类的也太迟了,我只能泪流满面地跟着坐下来。 
「大号牛腰肉排特餐,再加一客地狱综合百汇圣代!」 
纱音完全不帮别人着想,天真地点了高价的料理。 
夏海纱音,无法原谅。 
我把纱音的名字登录进『迟早要诋咒列表』后,迅速在脑中计算她点餐的费用跟我手上的资金,然后再点我离开时不必仓皇逃出店门的东西。之后,我对着不知在用纸巾摺什么的那个我行我素女开口道: 
「昨天为什么不说一声就回去了?」 
「因为追我的家伙也跑来了。」 
「追你的家伙?」 
「类似跟蹤狂的人。」 
她巧手将纸巾变形,咧嘴一笑。 
「虾。」 
竟然摺出了漂亮的虾子。真是意外灵光的女人啊。 
我夸奖道,她开心地说: 
「基本上我擅长摺海鲜。」 
听不懂她想说什么。 
「比起那个,追你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之后再谈吧。现在我肚子饿扁了。」 
纱音又拿起新的纸巾,开始摺起东西。 
这回是旗鱼。同样摺得很好看。 
在閑聊当中点的菜送来了,我们开始默默吃起料理。 
纱音以吓人的速度解决牛腰肉排后,又嗑起地狱综合百汇圣代。明明个子娇小却这么能吃。七O年代美国车的油钱铁定就像她的伙食费一样吧。不过她杏大口认真吃东西的模样,就像个小朋友般可爱。 
「别盯着我看呀。」 
察觉我的视线后,纱音目光朝上凝视我。 
嘴角还沾着奶油。 
「感觉好煽情啊。」 
「……」 
好像有点萌耶。 
最后终于连百汇圣代都进了她的胃。 
「谢谢招待!这餐真是太棒了!」 
纱音以极度幸福的表情舔去嘴角的奶油。不过她好像还没吃饱,双眼充满食慾地盯着食器周围的奶油,大概是在犹豫要不要顺便舔乾净吧。我在她採取幼儿举动前,抢先切入正题。 
「所以,追兵到底是谁?」 
「嗯唔唔。该从何说起才好呢?」 
纱音发出奇怪的低鸣声,同时将手伸向菜单。 
「事情的开端,是那些从虚岛带回来的宝藏。」 
又点了*馅蜜跟可乐?(译注:一种日式甜点。) 
你也该适可而止了吧。 
「记得宝藏里有个银的粉饼盒吗?」 
「粉饼盒?」 
「就是附镜子的化妆用具。魔法少女变身时使用的那个。」 
「……」 
魔法少女变身时使用哪种粉饼盒我一点概念也没有,不过听到粉饼盒这辞彙,我的思考却被隐形的石头绊了一下。 
一瞬间,无法理解的残像如倒转般掠过我的脑海。 
我似乎想起了什么,但那玩意儿却钻过了认知的网,一下子便烟消云散了。我根本搞不清楚自己想到的事物是什么。 
对面座位上,纱音可爱地歪着脑袋。 
「怎么啦?」 
「啊,没事……」 
算了,或许之后会想起来吧。 
「然后呢?」 
「被设下了陷阱。」 
「陷阱?是指粉饼盒吗?」 
「对。当镜子照出我的脸,瞬间就……」 
纱音捲起制服的左袖。 
自袖口可以稍稍瞄到乳房侧面就姑且不论了,她纤细的上臂浮现出两块黑斑。那就像某种秘密组织的标誌一样呈现眼睛的形状——妖异的刻印嵌入了她雪白的皮肤。呜哇。这是什么鬼东西? 
「《死神之瞳》——那是古代帕西菲斯人,在暗杀对手时使用的秘密手段。这会发射出指向性引力,引来恐怖的恶灵。是不论躲到哪都会追来的地狱杀手——非常恐怖的一群家伙。要是被那些家伙抓住,就会惨遭虐杀。」 
「等、等一下。」话题也太跳跃了吧。 
「简而言之,就是类似诅咒之类的东西?」 
「或者该说是某种追蹤信号吧。可以追赶猎物并彻底解决的一种记号。此外这刻印,过了一段期间好像还会产生影响人体的『毒』。」 
「毒?会很严重吗?」 
「我也不大清楚,应该吧……」 
纱音放下袖子,最后有点语焉不详。 
大概是会死的意思吧。 
怎么听都觉得很不真实。所谓的荒唐无稽就是指这样吧。如果是古代人或许会对这种事提心弔胆,但身为现代人的我,会劝她去病人专用的设施。 
大概是疑心病表现出来了吧.纱音对我眯起眼。 
「你不相信?」 
「也不是那个意思。」 
「帕西菲斯人的超科学,悠马也见识过吧。」 
「这就是《月之泪》?」 
「不是不是,那只是一张纸啦。你要看上头的图画啊。」 
废话。 
「根据文献,《月之泪》好像被带来了这边的世界……问题在于该如何找到它。毕竟我又不了解这边的世界。」 
纱音面有难色地交叉起双臂。 
「悠马,你有看过那玩意儿吗?」 
「有。」 
「果然没错。你不可能……」 
纱音惊讶地瞪大眼。 
「你说什么?」 
「在我同学身上。」 
不会错。那就是濑户弔挂在书包上的钥匙圈。 
「那个人住在哪?」 
「这个嘛。住址不大清楚。」 
「啥米?」 
「不过明天上学就会见面了,到时再说吧。」 
「现在哪有空悠哉呀!这可是攸关我的性命耶!」 
纱音探出身,揪住我的胸口用力摇晃。 
喂喂喂冷静一点。西守想必知道住址,打电话问他就好了。 
我在几乎快咬到舌头的情况下把话说完,她讶异地停下手的动作。 
「西守又是谁?」 
「我朋友。」 
「耶?」 
她大吃一惊。 
「你也有朋友?」 
真没礼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