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告白

1

「您不进去么？」

「我就不能在这等你吗，卡尔洛」

在卡尔洛平定叛乱回国之后，已经过了十多天——。得知琳帆恢複了意识之后，卡尔洛朝她的房间赶去。库莉姆就站在房门前。

卡尔洛微笑着打开了门。像平常一样直走进入寝室。诺尔洁喜极而泣，迎接卡尔洛和库莉姆。诺尔洁轻轻拍了拍琳帆的肩膀，她很快睁开了眼睛。

「库莉姆大人。您没有亲临此处的必要。我很快就会去谒见您」

「明明有伤在身还在说些什么」

库莉姆好像很不屑地说道。

「您是卡尔涅洛斯阁下吗」

「是。您感觉如何？还请不要勉强自己」

「听诺尔洁说，我给您添了很多麻烦。请接受我的谢意」

「我只是替欧尔伽特打下手而已。请允许我为您诊断一下」

卡尔洛靠近琳帆，将手指按在她的手腕上开始把脉。不久，又摸了她的额头和脖子。然后，掀开了被子，将琳帆直到脚边的睡衣捲起。库莉姆一直注视着卡尔洛一连串的行动。卡尔洛这时，终于将视线转向了库莉姆。

「库莉姆大人，您可以去那边等吗」

「为什么」

她的语调中稍含怒气。

「因为现在要检查伤口」

「我就不能看吗？缺手断足的士兵已经不知见过多少了」

带着微笑，卡尔洛回到了诊断之中。在原来的世界中对待淑女的方法，对她来说肯定没有必要吧。她出落的十分坚强。

取下绷带，开始检视伤口。

「再过两三天就拆线吧。已经恢複的差不多了」

涂抹消毒药，换上绷带的期间，琳帆一直咬牙忍耐着疼痛。卡尔洛脱下了她上半身的睡衣，灵巧地重複着同样的治疗。

库莉姆的眼泪夺眶而出。

「琳帆，很痛么？」

「库莉姆大人……我没问题的」

「你不叱责我么？不痛骂我么？」

琳帆一边摇头一边露出了平静的笑容。虽然好像是要说些什么，不过她就这么失去了意识。卡尔洛支撑住了她，让她静静地躺了下来。

「她没问题的，库莉姆大人」

卡尔洛洗手之后，轻轻拍了拍库莉姆的左肩，对她露出了笑容。

「无须担心。能让库莉姆大人如此挂心，她也感到很幸福吧」

等到库莉姆情绪稳定之后，两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卡尔洛还是去图书馆？」

「您也一起去么？」

「可以么？不会打扰到你？」

「事情差不多都已经办妥了」

库莉姆露出了明朗的笑容，伸出了手。卡尔洛牵起了她的手，向前走去。

最近在周围看来，两人变得越来越亲密，人们越来越担心卡尔洛会不会成为王，和库莉姆一起统治国家。

卡尔洛认为，库莉姆就如同之前所预想的一样。库莉姆的确很挂念自己的弟弟。她为了成为女王而毒杀了自己的弟弟这个说法，只不过是谣言而已。根据修拉托斯王国的调查和官方的说明，暗杀是巴尔西亚的人所为，但是犯人却还未逮捕。所以怀疑库莉姆的流言也广为传播。在懂事之前，身为王妃的母亲去世之后，父王也染上重病，变得没法见面。弟弟每天晚上都因为寂寞而对着库莉姆哭泣直至入眠。片刻也不愿离开库莉姆，在为了準备即位、被大臣们带出去的时候也哭了出来，还是库莉姆替他打气送他出去的——卡尔洛无论如何也不认为库莉姆这是在说谎。暗杀了弟弟的，应该不是她。那么到底是谁策划的呢。心怀不轨的人想要和库莉姆结婚，和她共同统治修拉托斯，之后再将她的一切全部夺走。在这个时代，仅仅女性这个身份就会削弱一个人的权利。虽然不会因为是女性而没有统治权，但是有了夫婿之后，就肯定无法继续单独统治国家。相反，夫婿却可以这么做。库莉姆会担心将来的自己的立场也是无可奈何的。

并且现在看起来，距离库莉姆的夫婿的宝座最近的，便是卡尔洛。而蓄意製造出这种状况的，正是库莉姆。

在卡尔洛作为征讨的负责人，身处南方的时候。大臣们拚命调查卡尔洛的出身，向女王申诉，表示他并不是佣兵、或者报上的是假名。但是库莉姆完全没有听进去。在卡尔洛如之前宣言的，一天便将叛乱平定归还之后，大臣们越发怀疑他是密探。对于卡尔洛的活跃，大臣们也持批判的态度。

而达尔塔尼衷心钦佩着卡尔洛，一有机会就在他身边「涅洛斯阁下」、「涅洛斯阁下」叫个不停。库莉姆好像也很想和卡尔洛聊天，却因为找不到机会而有些沉闷。好像是回应达尔塔尼热切的期待一般，卡尔洛也接受了他的邀请，两人一起去饮酒。

来到图书馆，不出所料，看到达尔塔尼等在里面——库莉姆叹了一口气，失望地说道。

「达尔塔尼，你在这干什么？」

「陛下。请允许我协助涅洛斯阁下撰写书籍」

库莉姆看向卡尔洛，用眼神询问他要撰写什么书籍。

「为了让国家变得更加强盛，首先必须修订法律。因为这是国家的基础。关于之前的战争，我以自己的方式调查了一番。关于败北，都存在与其相应的理由。我发现了两个大问题」

虽然因为达尔塔尼也在，库莉姆感觉有些失落，但还是期待着卡尔洛会为国做出什么样的壮举，双眼闪烁着光芒。

「其一，没有明确战败的责任所在」

卡尔洛郑重其事地继续说了下去——现在，关于战争方面，处于无法追究明确责任的状态，因为十分含混不清，所以眼高手低之辈比比皆是。所以我认为有必要修订军法。

「当然，并不仅仅是关于战争方面。战争是国家政策的一环——如果不修订国家的法律，肆意妄为、只考虑一己私慾、空口无凭之辈会渐渐蔓延开来。修订国家的法律，也能据此来保护陛下」

卡尔洛的主张，让库莉姆听得入了神。至今为止，谁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并且，还有一点，最大的败因，就在于修拉托斯王国是一个多名族的国家。各个名族间的关係十分恶劣。前些日子的反乱，也可以说是名族间的纷争。一旦和敌国发生战争，从各地聚集起来的士兵们，因为无法好好相处，能赢的战斗也会败北。因为敌人就存于自军的内部。关于这一点，可以制定民族间无差别的法律，让人民认识到修拉托斯是一个完整的国家，这样也有益于巩固内政。但是，我的构想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

「指的是什么？」

「至今为止，来到城中的领主们，根本就没有向陛下倾诉自己的不平与不满。甚至有的人只是送来贡品以后就回到了领地。他们完全不去在意自己所支配着的民族，只是想着取悦您和中央的贵族们。前些日子的叛乱，也发生于在这样的地域。」

所以卡尔洛认为，必须让领主们更加频繁地来中央彙报情况。派代理过来也可以——如果疏鬆了对领地的治理就是本末倒置了。

「并且应该让他们参加修拉托斯的国政会议，让他们提出意见。不仅能让他们对领地的支配意识提高，我们对各地的干涉、监督也能随之加强」

目前于形式上，中央贵族处于中央的立场管理着各自领地的领主，但实际上他们并未履行自己的义务。

「虽然我认为应该将这个想法付诸实行，但是现在身为会议成员的各位大臣还不知道这件事吧。如果让领主们出席同一会议，拥有相同的发言权，能够参加投票表决的话，大臣们的许可权肯定会受到缩减。大臣们会很难接受这巨大的变化。问题就在于此」

「我来下命令不就好了么」

「陛下，此举不可」

「何解」

「虽然由您一锤定音也不失为解决之策，但是正因如此，想要利用您的地位的人也会变得更多。从今以后，请您不要单独下令。这也会保护您的安全。我想要制定这样的法律。如若与目标相违背，那么就应该避免陛下的一言压倒众人意见的情况出现」

「夺走我的权利吗」

「陛下还握有实权吗？正因没有，您才会积累各种不满不是吗？虽然众人在陛下面前表现得很恭顺，背地里却又是另一幅嘴脸」

「卡尔洛，你真是个口无遮拦的家伙」

库莉姆笑了出来。

达尔塔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还是那位库莉姆艾菈女王吗？

「以后，不遵守法律和违背您旨意的人，一律施于惩罚。于是您所说的话就有了强制力。这样，您就不会再不满了吧」

「那就放手去做吧」

好像很开心地笑了出来，库莉姆坐在椅子上。坐在她面前的达尔塔尼，僵硬地保持着敬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达尔塔尼。不要放下手边的工作。还不快点开始」

在女王的提醒之下，达尔塔尼慌忙地做出了回应。

另一方面，卡尔洛并没有坐下，而是走了出去。

「卡尔洛，你要做什么？」

「有些想要调查的事。请陛下协助达尔塔尼。顺便还请从他那里了解一下其中的内容。毕竟，这必须徵求您的意见」

「帮忙么。好像没什么意思。没办法。就以妨碍达尔塔尼为乐吧」

「真是个好主意。不愧是陛下」

卡尔洛一边笑着，一边走向完全无关的场所——和魔术相关——有着咒术、妖术、神谕等分类的书架。

到底是在怎样的力量驱使之下，自己才会来到这样的场所呢——因为被称作为诅咒的神殿，可能被施下了某种咒术也说不定。被伊利亚拉帝国封印的神殿，保持着其之前的国家——巴尔西亚帝国时代所有的状态。想要将其拆除，施工的人们就会患病，或者遭遇事故。长久以来，诅咒的神殿便成为了不可侵入的领域，一直用又高又厚的墙壁封锁着。实际上，几乎没有残留多少作为神殿的部分，佔据着被墙壁所围空间的，是封印着诅咒的祭坛。

所施下的到底是何种诅咒呢。在这个时代的这座神殿，还没有诅咒的传闻。作为信仰的中心，首都的人们经常来到这座神殿。战争的时候也是，肯定会来此处，祈愿胜利凯旋。事实上人民经常靠近此处，也完全没有因为有诅咒所以必须将此处封印的传闻。

「卡尔洛，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把工作丢给达尔塔尼，自己在这消遣么？」

卡尔洛对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库莉姆回以苦笑——实在是被戳到了痛处……。

「陛下，您已经懒得再妨碍达尔塔尼了么？」

「没错」

达尔塔尼自发地替卡尔洛帮忙。虽说如此，却从卡尔洛那里学到了很多。相对的，卡尔洛向达尔塔尼学习这个时代相关的事。他也渐渐习惯了这里的遣词用句和文化。『乡下人的感觉消失，变得更加洗鍊了』，这是库莉姆的评价。因为语言方面的问题，被众人当成了乡下人，对卡尔洛来说倒是正合适。

「在这里调查什么？想要用诅咒打倒巴尔西亚么」

「虽然没想以此来打倒帝国，但是不得不反过来防备对方施下所诅咒呢」

「说的也是」

库莉姆露出了笑容——但是内心中却急剧变得不安起来。卡尔洛和魔术有关係么？为什么他会在调查魔术书？难道卡尔洛是…不过，很快便将其否定。他不可能是被召唤出来的战士。因为他和自己所愿的战士相异甚远。

「您要回房了吗？」

「卡尔洛呢？」

「我现在要去参加士兵们的演习。因为下次再发生战争的话，我準备在前线指挥」

察觉到卡尔洛苦笑的意义，库莉姆耸着肩笑了出来。卡尔洛奔赴南方，一日之间便镇压了叛乱，其中有着一个内幕。库莉姆也知晓这一点。

卡尔洛和叛乱军的大将进行了直接的接触。这场叛乱针对于领主的专制而起。领主优待居住于同一片土地的其他名族，却将自己区别开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又凭什么这么做？因此，卡尔洛承诺会消除差别待遇，在确认了所有具体的要求以后，约定了一个期限。也就是说，如果在期限内情况没有得到改善的话，再次掀起叛乱也无所谓。因为不能确保对方会守约，期限内也不是没有可能再次突然掀起叛乱。即便如此，卡尔洛凭藉对叛乱军所进行的演说，也获得了他们十足的信赖。

因为发生过这样的事，所以卡尔洛必须儘早解决内政中民族间的问题。

「你还真是善于虚张声势」

「但是我可没有说谎哦。改正法律，也是为了这一点」

「随你放手去做。但是，卡尔洛，你为什么这样废寝忘食？我可从来没见过向你这样的工作狂」

「这是天生的吧。感觉忙碌的时候还比较快乐。虽然身为您的护卫，却没能时刻随行，实在万分抱歉」

「无妨……我会去你所在的地方。这样的话你也能尽到护卫的职责了吧」

「这还真是让我感激不尽」

卡尔洛笑着点了点头。相处的时间越久，就越觉得库莉姆十分有趣。

「但是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忙碌反而会感觉快乐？不累么」

「可能这是一种逃避也说不定。很忙碌的话，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了。只是事务性地按顺序处理要做的事情而已。閑暇的时候，陛下会做些什么呢。您应该会无意识地去考虑很多事情吧。我若是处于这种状态，就会为自己所做的事而感到恐惧，因此而无法释怀。所以，就不思考转而去工作。这样的话，心中就能保持空白的状态。感觉到快乐就会笑，感觉到悲伤就会哭。为了保持健全的精神，我就是这么做的。不过，实际上是否健全，我自己也并不清楚。就算中了什么毒，本人也无法察觉——因为实际上可能我就是处于这样一个状态也说不定」

「总觉得有些难懂呢」

卡尔洛微笑着收拾好了书籍，然后拉过了库莉姆的手。

「差不多该去演习场了，请陛下也一起」

点了点头，库莉姆说道。

「我也去参加演习，这样好么？」

「只要陛下愿意，士兵们也会喜出望外的。有了女王的激励，肯定士气也会高昂起来」

「明明大家都很讨厌我不是么」

库莉姆露出了不安的眼神。卡尔洛将手放在库莉姆的头上，弯下腰，看着她的脸。

「有谁说过那样的话吗？我可是很喜欢您的哦」

库莉姆的脸上升起一片红晕，但是因为周围很暗，卡尔洛并没有发觉。

「讨厌陛下的人，并不讨厌库莉姆。他们只是嫉妒女王的立场而已。因为您身处众人的嫉妒之中，所以才会认为被人讨厌了吧？嫉妒这种感情，不会指向于自己的範畴之外。大多数士兵都将陛下当成遥远的存在，所以不会嫉妒身为女王的您。只要没有被嫉妒这种感情蒙蔽了双眼，人们肯定都会对您、对库莉姆有一个崭新的认识才对。您是一位十分可爱的女性。既贤明又温柔。不会有人讨厌您的吧。至少我不明白您会惹人讨厌的理由」

库莉姆睁大了眼睛，注视着卡尔洛。感觉一直未能理解、冻结的部分，渐渐地疏通冰释了——卡尔洛有好好地注视着我——感觉泪水好像即将满溢出来，库莉姆转过身，向他说道。

「走了，卡尔洛」

2

在古代，好像有过召唤系的魔术。卡尔洛找到了些微的头绪，不由得握紧了拳头。频繁出入图书馆查询书籍，终于获得了有用的情报。虽然不知道仅凭这座图书馆里的资料能不能找到回去的方法，但这是目前全力搜寻的成果。虽然这个古代的魔术仪式已然失落，但自己有可能就是被其所召唤，而来到这个时代的——在卡尔洛压制住兴奋的心情，离开图书馆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卡尔涅洛斯大人！您在这种地方做些什么？陛下失蹤了」

是一名女官。和慌慌忙忙的她形成对比、

「陛下吗？」

卡尔洛的态度十分冷静，让人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睡迷糊了以至于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请卡尔涅洛斯大人也去搜索！」

难道……。不，有可能。卡尔洛感觉出了一身冷汗。虽然没有必要担心陛下的安全，但是必须考虑到自己的处境立场。她还真是个让人伤神的大小姐……。再者，站在面前的大臣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卡尔洛以不会被对方发现的程度轻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