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05
我不禁颤抖。
心中竟盘踞着如此丑恶的憎恨之魔。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憎恨在我心中生根发芽。
——不对。说不定其实,我才是从憎恨中所诞生的吧。
不知何时,我已化身为恨。
即便是曾经喜欢的,即便是认为无可替代的。
不意间,沧海桑田。
Episode 35
誓护和美赤偷偷进入了校园。
这里白天,是自己上学的地方。正面矗立着一扇气派的大铁门,但因为有大学部的学生,晚上也不会锁起来。他们从门卫室大大方方地矇混了过去,走上银杏并排的林荫路,朝着离大门较近的纪念礼堂跑过去。
这是一个可用作仪式、论坛、音乐会的多功能建筑。现在还灯火通明。按照凉夜先前的说法,应该是专业乐团还在进行排练吧。
踏入礼堂的瞬间,的确传来了些许乐器的音色。
快步从保安的面前通过了。保安室里面正坐着个中年大叔,虽说觉得他们有点可疑,却也没有叫住。推想起来,那个乐团里也有高中生参加吧。
总而言之,誓护他们算是躲进这里了。
从地理上讲,就在小畑音乐教室背后。装成要逃的很远,其实却躲的很近,这是电视剧的老桥段了。而且每天见惯了的学校,自己也很熟悉地形。虽然面对拥有异能的教诲师,这种策略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还不知道,但总比盲目逃窜消耗体力要好。
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静思考的时间。而且,也不想离开祈被带走的地方——也就是小畑音乐教室太远。要说为什么,不从这附近开始找起的话,可能就会徒增时间的损耗。而这损耗说不定会导致致命的时间差。
誓护拉着美赤的手钻进了一间关掉了照明的小展厅中。
在旁边就是有着舞台的大展厅。乐团似乎正在那里进行全团演练。他们之前应该是在这里部分训练吧,乐谱架、椅子,以及节拍器都还没收进去。
誓护让美赤坐在了张椅子上,自己也低腰坐上了边上的椅子。
调整下紊乱的呼吸,擦擦额头的汗水,终于恢複了正常的心情。
「刚才还真是疏于防範了啊~不过,幸好有你啊。先喘口气吧。」
似乎想让沉重的空气明快起来,他故意用轻快的语调说道。
然而,美赤的眼神呆漠,更为消沉了。
「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苦痛凝滞于声,连回答都不期待,就如同自言自语般的低语。
接下来,会怎么样吗?
誓护的推论正确的话,纱彩和亚沙子,二重的事件应该有所联繫。被铃兰这根,可怕的纺丝连缀着。能证明美赤的无辜,就应意味着解决了艾可妮特的案件。这能这样,可万事大吉了。剧目将以本方的完胜而收场。
是的——避开教诲师的追蹤,出其不意从铃兰手中夺回祈,收集能证明美赤无辜的断片,找到杀害纱彩的真犯人……的话。
(……这可真是,越说越不可靠了啊。)
这真称得上有可能性吗?挡在路上的障碍一个接着一个。
可是,真的不得不去做的话,真的是冤案的话,又怎么可以随便放弃。
况且。
誓护嘴角微微上扬,烛黒的感情从胸口涌上。
愚蠢啊,铃兰。太愚蠢了。你既然绑架走了小祈——我已经,就算死也不会投降了。不管用何等骯髒的手段,我也要打破你的企图。
「如果……真的,存在灵魂什么。」
突然,美赤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音调和往常不同。
誓护惊讶地抬起头。刚才,她说的到底是什么?
「纱彩的灵魂……知道谁是犯人。是谁,杀了自己。」
「那个,嗯,要说也是这样……?」
「那个男孩……死神吧,特地来迎接我的……」
美赤眼睛朝向上看,不安地低声说道:
「纱彩……说我、我是、犯人吗?」
「————」
原来如此。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过去,从艾可妮特的口中听说,认定罪孽依据的是死者。
也听说过。有被杀的本人的证言的话,教诲师的派遣会更早。
本事件发生了仅仅一年就有教诲师到访。作为完美犯罪,被发现也太早了点。也就是说,纱彩自己证言美赤杀了人?
「那男孩……说要、打上烙印……和桃原君、告诉我的一样。」
美赤像是要确认一般,直直地盯着誓护。
「打上烙印以后,我会怎么样呢?被带到,地狱去吗?」
「……最后是这样。」
「是吗,」美赤简单地就认同了。于是,她这么说道:
「如果这是,纱彩的愿望……纱彩她,这么希望的话。我会去地狱——」
「不行!」
不等她说到最后,严厉地打断了。
「你错了。你说过不是你做的。就算是朋友的愿望,让无辜的人陷入地狱,也绝对不对!」
美赤不可思议地看着誓护。
「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她扭曲的表情令人心痛。为什么要这么难熬、这么痛苦、这么烦闷。
「我,并不是桃原君所认为的那种女孩。我虽然没有杀纱彩……可是,却也和杀了她一样了。做错的,是我。我……那时候……」
说到这里,嘴巴突然闭起来。
「那个,什么意思?」
「…………」
没有回答。美赤一下子,像紧闭的贝壳般沉默了下来。
「……所谓的地狱,可比我们想像的要难熬的多。听说会被施加以彻底的肉体痛苦。那种地方,可没有人会抢着要去。」
只限于没有想要守护的东西,誓护心中加了一句。
「而且,也没有去的必要。你要是无辜地堕入地狱的话,把你驱赶进地狱的人们就犯下了大罪。说不定,连你的好友也会波及。」
美赤惊讶地看着这里。
「所以,是这样吧?说不定纱彩同学也有什么误会。如果知道因为自己,好朋友被错误逮捕的话,又会是什么心情?」
「啊……」
「我已经决定相信你了。这决定,绝对不会反悔。所以你也要相信自己,努力到最后。直到证明自己的无辜。」
终于,美赤轻轻地点了下头。这动作,就像自己妹妹一样。
誓护也呼地一声安下了心。美赤自己如果软弱起来,可以保护的东西,也变的无法保护了。
可是,美赤的问题才是根本。
美赤既然作为罪人被追捕,纱彩的证言应该至关重要吧。果真如此,这证言中又有什么机关呢。还是说……难道真的是美赤?
想要确认。纱彩的证言是否存在。然而,这是彼世的事情了。誓护可以用来确认的方法——
对了!有艾可妮特!
誓护反射般地把手探进口袋里,摸着手机。
啪地一声,指尖传来硬硬的感触。是手机,这么想的瞬间,回忆起来了。自己的手机,不是之前已经交给艾可妮特了吗?
「啊……忘记了。」
把手机拿了出来。珍珠白的机身反射着光芒,那是之前在公园里捡到的东西。
誓护把手机给美赤看。
「这个,是织笠同学的电话?」
很明显有了反应。美赤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太好了。稍微借会儿可以吧?」
「啊……那个……电、用光了。」
「欸?这样啊。」
就在刚才,明明还给誓护打来电话了啊?
「好吧,先还给你吧。在这等等,我去打个电话。」
没错的话,大厅里就有公用电话。自己也能背出来自己的手机号码。打电话的钱也有。誓护迅速地站了起来。
「啊,我也……」
很不安吧。美赤也从座位上站起来,跟着誓护走出了展厅。
Episode 36
古老的钟楼上,枯萎的藤蔓如同黑色的荆棘般缠绕其上。
这是中央讲堂的钟楼——据说是有100年历史的古迹了。它是学院的象徵物,如其象徵意味般,学院就围绕着它周围展开。建筑物渗透出厚重的哥特式风格,深受游客喜爱。如今沐浴在明亮的月光下,更飘浮着一种威严之感。
在其顶端,指示着时刻的剑状时针的一边,坐着一位少女。
她坐在雕工细緻的石像鬼的脚上。就像休憩的乌鸦一般,她的姿态。
肌肤与衣物都是显眼的纯白。本来比起乌鸦,她的颜色更应比作鸽子或者天鹅才对。然而,她的妖气却飘浮一股死亡的味道,不吉的空气溢满身边。
远远看去,不禁让人误认为是髑髅。
这具髑髅——铃兰,正俯瞰着学校,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
「很快了哦。很快,就要打上两个烙印……」
她窃笑起来。既快乐,又欣慰。
「哼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天真烂漫的笑声。
笑声渐渐高昂,却模糊不清起来,夹杂着非人类的厚重、湿漉的喘息声。这声音年粘稠缓慢,挥之不去,让人不由心生恐惧。
渐渐的,周围的黑暗更为浓重了。
「呵呵……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人类。一个一个,更多更多……而且还要创造同样多的罪人。杀了多少人,就让多少人从这世界消失。呵呵呵……全部,一个也别想跑。愚蠢、骯髒、噁心的人类,都给我消失乾净!」
空虚的眼神投向街道。
「你知道吗,愚蠢之极的克里瑟派勒姆(chryso-pilum)……你的无心之举,会给现世带来怎样的结果呢……」
忽然,她的嘴唇像自嘲般的扭曲了。
「是你的错哦,全都是……是的,所有的……就因为你,我的心才崩坏了。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
这低语近乎诅咒,彷彿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声响,忽而轻声,忽而沉重,一遍又一遍地迴响着。
「这可是你种下的哦,所谓希望的种子……所谓温柔的种子。」
编织出的话语,如歌唱,又如吟诗。
「这种子发了芽,它的根植入我全身上下……然后有一天会绽出花朵,结满仇恨的果实哦。呵呵呵……因为,我可是经常辛勤地浇灌啊。每天每天……用泉涌的泪水啊。没想到,转眼都过了这么久……」
微笑宛如枯萎的花朵。微笑中的疲乏与饑渴令人痛心。
「喂,注意到了吗?克里瑟派勒姆……你啊。」
自然,这问题并没有人能回答。
铃兰的苦笑变为放声的高笑。呵呵呵呵,哈哈哈哈。这笑声简直是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无以复加的可悲。
她的两手在背后交叉,伸了个懒腰。
「行了……浪费时间也到此为止了。把愚蠢的人类关着也需要个理由。作为搜查的环节吗……呵呵,这次应该不行了吧。」
微微斜着头,像是想着什么快乐的事情。就像在糕点店选蛋糕一样。
突然,她的视线投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