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微暗的房间里,有巨大无比的人影与小个子的人影,两道人影摇晃着。小个子人影是约翰耶尔,大块头当然就是亚隆了。 
「……呜呜,那个……亚隆,你能不能再挤进来一点。」 
在这种酷热天气之下,把这么大个人塞进这么小的房间,当然会呼吸困难。约翰耶尔因为呼吸困难而口出抱怨,结果亚隆只能扭动身子,让地板发出像濒死惨叫般的「嘎吱嘎吱」声。 
约翰耶尔一边吸着鼻水,一边死心似地叹气。 
「不,不用了,是我不好……呜呜。」 
这里是有点骯髒的旅店二楼某个房间内。这家旅店常有身分不明的人出入,很适合藏身,但目前看来,选择这里完全是反效果。不用一个小时,全镇的人应该就会知道他们潜伏在此处了吧? 
想到这里,约翰耶尔又流下眼泪,并儘可能地想靠自己止住泪水。附带一提,这房间之所以显得昏暗,完全是因为亚隆遮住了从窗口射入的日光。 
「唔……(传教士),阁下差不多可以停止哭泣了吧?」 
在洋房那件事之后,约翰耶尔就一直哭,对着猫头鹰大块头与身上的布这边也破那边也破的水母哭,这幅景象除了悲惨之外实在找不到形容词了。 
「呜呜……这就是所谓的『代价』,没办法啊,呜呜。」 
约翰耶尔的代价是「感情」,看样子他是把喜怒哀乐中的「喜」与「乐」贡献出去,所以总是处在轻微的忧郁状态,特别是使用能力之后,会因为各种后悔情绪而哭泣。 
现在他也正为了要等人袭击目标一事而悲叹。约翰耶尔确实说过,如果能绑架目标,那事情会好办很多,但完全没想到这两位会擅自行动。姑且不论亚隆,要可是毫无疑问地想把目标和其身边的契约者全都除之而后快。 
——既然要动手,没确实把对方干掉是很头痛的耶。这样不但没能确认对方是不是真的拥有「那个」,而且还引起对方的戒心。 
不过约翰耶尔会悲叹,并不是担心他人的状况,而是针对降临自己身上的不幸而叹。 
好不容易停止哭泣的约翰耶尔用力擤了擤鼻子之后抬起头,只见亚隆低头往约翰耶尔的脸猛瞧。或许他也是以自己的方式在担心约翰耶尔的状态,但被这样庞大的身躯跟猫头鹰面具凝视着,真有股无比巨大的压迫厌。 
「平坂——你还好吗——?」 
约翰耶尔为了躲开猫头鹰的视线而隔墙喊话。要为了包扎伤口和换衣服,到另外一个房间去了。那身水母打扮底下的真相似乎不能曝光,要是想偷看,小命可是会受到威胁的。 
但约翰耶尔猜测是不是要并不想和这个猫头鹰共处一室,但他也没有蠢到直接问出口。 
「……得花点时间,但我听得见你说话。」 
——这不就代表我们的对话内容完全被听光了吗…… 
约翰耶尔又想哭了,但他用钢铁般的自尊心忍住。现在「组织」里能行动的就只剩下自己,必须儘可能地好好利用这两名契约者。 
「——所以,那两位对手是契约者吗?」 
「诚然,是相当棘手的对象。」 
「连亚隆都觉得很难应付吗?」 
「吾辈的能力并不适合与人对抗。」 
亚隆一边晃着已经超越兇器等级的强健肉体,一边很抱歉似地这么说。 
——这也算是谦虚吗? 
约翰耶尔以阴沉的眼神看着天花板,这时要隔着墙壁接着说: 
「男的应该是(黑衣)吧,看他可以操作影子。虽然不弱,但并非应付不了。」 
「那,女孩子是(魔弹射手)吗?」 
「……不,她并未使用足以称之为(魔弹)的东西,而是只要瞪个一眼就能让範围内的东西变成灰烬。这个很麻烦。」 
「灰烬……是吗?」 
这确实无法称为(魔弹)吧。约翰耶尔在烦恼了一会儿之后,才想起一个名字。 
「那……说不定是格朗德西尔的(凰)呢。」 
对这名字产生兴趣的是亚隆。 
「那是什么?」 
「嗯,我也只有听过传闻,大概是五年前左右吧?有个契约者在一夜之间把格朗德西尔这个城镇变成灰烬。不过说是这样说,因为没有半个倖存者,所以虽然传说是契约者乾的,但真相就……」 
「不明是吧?」 
「是啊,不过,说到那个格朗德西尔的震源,好像在山丘上有一个小孤儿院。」 
「唔……也不见得孤儿院就没有残存者吧?」 
「……这消息的可信度多高?」 
一直没说话的要以沉重的口气问。 
「整座城镇在一夜之间消失的事情似乎是真的,而且全部化为灰烬这点也是真的。所以大家才会猜测是不是火鸟诞生,而取了这个外号。」 
这件事在组织中留有纪录,所以应该错不了。不过说起来这个事件似乎跟黑社会也有挂勾,以约翰耶尔的许可权,无法再阅览更详尽的情报了。 
墙壁另一边持续传来「咻咻」的诡异声音,接着才是要的沉重嗓音: 
「以你的能力,有办法毁掉像整座城镇这么大的目标吗?」 
「这个嘛……要是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应该勉强办得到吧。」 
「重点是现场必须没有人类吧。」 
契约者虽然拥有异能,但不是万能,特别是在约翰耶尔的情况下,愈是使用能力就愈会哭得稀哩哗啦的。不管怎么看都是破绽百出啊。 
「啊——所以你想说,这应该不是单独一个契约者乾的?」 
那当然,没有哪个契约者能够光靠一种能力,就将整座城镇连同居民加以消灭。利用炸药或策略的话还有可能,但这么一来就不需要契约者了;更遑论对契约者来说,採取这样的行动根本毫无价值可言。那么从委託的内容上考量,自然会觉得应该与两名以上的契约者有关。 
不过—— 
「……不,那恐怕是一个人乾的。」 
「你在开玩笑吧?」 
福罗雅堤那这个国家是以开拓的名义团结起来,接着自立为国,甚至打倒了以拉其那斯为首的西欧谙国之后独立的国家。这个国家有一个特徵,就是一旦有了同样的目的或攻击对象,一下子就能举国上下团结一致。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会化身名为「城镇」的兇恶兵器,这并不是单一契约者能够应付的存在,毕竟连身体能力佔有绝对优势的原住民都无法与之抗衡…… 
要应该也明白这些才是…… 
「……我想去见那个女孩,先走一步。」 
「等、等一下,这样擅自行动我会很困扰的,而且平坂应该也想取回『代价』吧?」 
「我不知道这件事究竟可不可信。」 
「……你真的这么认为?」 
约翰耶尔确认似地这么一说,就感觉到墙壁另一边的气氛变了。要毕竟还是发现了。 
入侵房子腹地的那瞬间,约翰耶尔明明没有受到攻击,但却感受到足以哭着离开的恐怖。不,正确来说不是约翰耶尔,而是他的精灵(库亚·伦根)在恐惧。 
也就是说,那幢房子里面确实存在着某种连精灵也会害怕的「东西」,所以亚隆才自愿出面当诱饵,要也因此老实地退下。 
普通的契约者绝对不可能拥有这种力量,所以「代价」可以归还,这种骗小孩般的梦话或许是真的。 
最后,墙壁另一边传来放弃似的叹息。 
「……我明白了,照你的方法去做吧。」 
听到要这么回答,约翰耶尔露出悲怜世上所有事物的表情。 
——虽然违反委託令人伤感,但执行委託也会让不幸的人增加啊。 
约翰耶尔并不是在悲叹他人的不幸,而是悲叹要弄髒自己的手以及形成自己需要背负的责任。同样都是悲伤的事情,他只选择与自身利益息息相关的。 
「还有,差不多该露个脸了吧?隔着墙说话还是挺困难的。」 
听他这么一说,不知为何墙壁另一边传来了略微慌张、还有点尴尬的声音: 
「……约翰耶尔,你有没有带外套?」 
「咦……?外套……吗?现在没有。」 
现在是夏天,这块伟尔德伯恩大陆的夏日非常漫长,气温攀升的程度简直可谓恶梦。正常人不会想穿外套,当然也不会随身携带。约翰耶尔虽然因为是神父所以穿着长褂,但他自己也觉得热到不行,并没有準备备用的服装。 
感觉墙壁另一边传来非常犹豫的气氛,然后墙壁的某部分像放弃似地如水面般摇晃起来,接着一只被布条缠着的手臂伸了出来。 
——没必要使用能力过来吧………………………………? 
目击到当场出现的东西,约翰耶尔完全停止了思考。 
晃来晃去的布条紧紧缕在他身上,手上的伞状帽子很抱歉地只能勉强遮住身体,背后背着也用布条捲起的长刀。 
「……完好的符咒比想像中还少,镇上有没有卖可以代用的东西?」 
「唔,外套可能有点难找,但一般的衣服应该买得到吧?」 
「……不太想那样穿,毕竟要穿在符咒外面,会妨碍动作。」 
「唔……不过那模样确实太刺激了一点。」 
「……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才这样打扮的。」 
「唔,吾辈没有别的意思,请见谅……对了,要不要用这个?」 
亚隆一边压得地板嘎吱作响,一边摸索胸前的口袋,没多久就取出一块大方布。 
「是……手帕吗?」 
「诚然。跟这套衣服一起入手的,依阁下的体格,有没有办法代替外套?」 
「……那就借用了。」 
随着亚隆的特大号燕尾服一起订做的特大号手帕,展开之后有传闻纸那么大,确实可以遮住要的上半身。要把手帕的两端扎起来,弄成披风的样子披上。 
约翰耶尔总算从喉咙深处挤出沙哑的声音: 
「抱歉……可以请问一下吗?」 
「何事?」 
「呃……唔……这位是…………平坂、小姐吗?」 
「这里除了我,不然还有谁?」 
「咦咦?不,等等,这个………………开玩笑的吧?」 
约翰耶尔夸张地惨叫,「平坂小姐」那对契约者特有的阴暗双眼就恶作剧似地闪烁了一下。 
长及腰部的雪白头髮扎在脑后,形状漂亮的柳眉以及长长的睫毛都像雪花那样洁白,不服气地紧抿着的双唇则是淡淡的桃色。纤细的身形、端正的五官都一片白皙,肩头披着手帕的身影甚至连沾着露水的花朵都自叹不如。 
不仅外型美丽得令人痴迷,那有如出淤泥而不染的雪白身影甚至可谓梦幻,要说她是雪精灵,约翰耶尔也会相信吧。 
——这到底是哪一国的考验啊……! 
在这个简直可说是民间工艺品似的大个子身边,看到这样的身影,究竟能带给心灵多少抚慰、带给双眼多少滋润呢?但她竟然以那跟水母没什么两样的古怪打扮将之隐藏起来,已经可说是对美的一种亵渎了。 
「干么?我是女的让你这么意外?」 
「不,这点确实也很意外,但重点不在性别上吧?」 
「……?不然是什么?」 
看来要真的没有自觉,她狐疑地歪着头。 
——怎么会这样……!无知真的是很深的罪恶啊! 
要是这个少女抛出一个微笑,不知会有多少男人臣服于其下、为她做牛做马啊!既然生成这副美人胚子,就应该要有好好雕琢一番,取悦周遭人士的义务啊! 
神父因为充满邪恶妄想的愤怒而颤抖着拳头,露出满是悲伤的微笑。 
「总之,这么一来总算是确认到你的长相,应该没必要遮掩了吧?」 
儘管约翰耶尔以不容反驳的强硬语气这么说,但要还是无情地摇摇头。 
「不行,要是不遮起来,我就无法在外头活动。」 
「这是怎样啊!太过分了吧!」 
哭得红肿的眼角再次泛出泪水,约翰耶尔好似想抓住最后希望般悲叹着。看到这个景象,要也不禁有点慌了。 
「这、这是我的『代价』造成的,没办法。」 
——无法曝晒于日光下是吗?为什么要支付这么罪恶深重的代价啊…… 
以指尖划出小小的圆,纵向划开之后,约翰耶尔大哭起来。 
「话说,吾辈之后该如何行动?」 
「啊呜,不,这个啊……两位应该都知道那个房子里面有些『什么』了吧,所以首先想确认一下那个到底是『什么』。」 
「照理讲是这样没错,但有没有线索?」 
「只要营造出对方非得出面不可的状况就行了,我们这里可是有三个契约者啊。」 
「……也就是说?」 
「两位知不知道这座城镇为何叫做洛克渥尔?」 
要和亚隆面面相觎,然后要回答说: 
「不是因为有那座岩山吗?」 
在窗户的另一头,可以看到一座断崖似的巨大岩山耸立着。因为那座山阻断了开拓之路,所以在山的另一头还残留着为数不多的大陆生物乐园。这附近虽然只有荒原,但只要越过岩山,听说就有森林跟湖泊,就连水脉也被那座山截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