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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怪怪的。
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袭上心头,榭尔提斯猛然从床上跳起。
「……怎么了?」
墙上的时钟显示三点钟。这个时刻要称为早晨还嫌太早,正恰好位于深夜与早晨的分界点。自己和其他候补生也不会选在这时候晨训。没错,应该是每个人都还在熟睡的时间。
……外面好像很吵?
令自己惊醒的感觉,源自于这股骚动。而且是来自房间外——通道上。
并非有人在大吵大闹。反过来说,是一种为了不惊醒熟睡的人,正默默行走的不自然感觉。早晨出发的部队?不,来来往往的人数也太多了。
怎么回事?好凝重的气氛。
彷彿被拖入泥沼般,令人呼吸困难的气氛。这种感觉,以往曾遭遇过无数次。而每当这时,自己不祥的预感总会成真。
——看看状况如何吧。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
开门的瞬间,几个人影正好经过了门前。一名身上的蓝色套装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高脁女性,嘴边的香烟如幻灯般燃烧着。
「……尤美黛教官?」
「榭尔提斯,是你啊。」
女性——自己的教官转过头来。她身后跟着几名护士,每人都穿着纯白仪礼服,肩口别着正护士的徽章。
——果然没错。发生什么事了?
若是平时,教官没有理由在这种三更半夜带领多名正护士行动。既然如此,只有当发生紧急事态的时候…………
『遇难的原因不明。救援总部认为事态严重,决定派遣第二支由正护士和巫女见习生组成的正式部队前往救援。其中被徵召的对象,就有我和依夏。』
能想到的仅有一件事。
「莫非是……教官!?」
「原来如此,看来遇见你真不凑巧。」
教官露出罕见的苦笑,紧咬住香烟的一端。
「没时间解释了。我现在要去开会……如果觉得和你自己有关,就到二十二层去吧。」
二十二层。是自己数天前还在那里接受治疗的塔内医院所在楼层。
「……到底怎么回事?」
握拳的颤动清晰地传来。
汗水滑过脸颊,直抵下巴。脸上发烫,背部却犹如放入冰块般冰寒刺骨。
「唔!」
「榭尔提斯!」
听见教官的怒吼,他拚命抑制住迫不及待踏出的双脚。
「记住﹒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已经决定要派遣第三队——千年狮烂所指挥的部队出动了。」
「…………」
未做出任何回答,榭尔提斯转过身,往电梯的方向跑去。
*
电梯门开启后,立刻是令人眩目的照明。
……这时候还开着灯?
按捺着心中的焦虑,他在明亮刺眼的通道上快步前进。转过通往医院柜檯的最后一处转角,映入眼帘的是——
无数负伤的护士们倒卧在眼前的景象。
「……太惨不忍睹了。」
躺在病床上,看上去虚弱无比的候补生们。纯白的仪礼服沾满了尘土,紧急包扎的绷带上渗满了鲜红的颜色。
你来我往的咆哮、指示。
医师焦急地翻阅病历,彼此大声沟通。护理人员则双手抱满医疗用品,宾士于狭窄的通道。
「快到一边去!别挡路!」
刚才所站的位置,担架被火速抬了过去。而且不仅一具,而是两具、三具……倘若还有其他电梯容不下的担架,数量应该相当惊人。
为何会变成这样?
「怎么回事……!」
他紧咬下唇,在人群中穿梭,慢慢通过了柜檯。在确认每位候补生的伤势同时,一边往内部的诊疗室走去。
最后。
当一名躺在床上的双枪士,以及静静坐在一旁的长凳上,低头不语的少女出现在眼前时——榭尔提斯停下了脚步。
「依夏?」
「……你是……那个双剑使……」
抬起头的少女双眼红肿。
仪礼服的肩膀及手臂处满是破洞,露出的皮肤下方发紫,看得出是内出血。裙子下的双腿也一样沾满了尘土。
但令人惊讶的是,在其他护士身受重伤而无法活动之际,唯独她的伤势如此轻微。
「不是的……呜……」
少女带着哭腔。
「……是吉恩他……保护了我……」
戴着呼吸器,陷入沉睡的双枪士。
——嗯。
难怪见到这两人的瞬间,潜意识中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什么事?」
依夏拉高声调,怒视着这边。
「发生什么事……我也很想知道啊…………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面对双肩不停颤抖的她,榭尔提斯只是静静注视。现在不需任何的言语,而是要给她时间,让她脱离恐慌状态,慢慢冷静下来。
不久,依夏的眼神恢複了理智。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少女深呼吸,调节紊乱的气息。好坚强的女孩——竟然靠着理智和自尊心强行压下了恐慌。对于如此强韧的精神力,榭尔提斯深深感到佩服。
「该道歉的是我,刚才过于冒失了。」
「不……天还没亮,你是特地赶过来的吧。谢谢你。」
右手紧握住左臂,依夏再度深呼吸。
「你应该知道,我和吉恩的目的是前往营救两支部队……最初失去音讯的部队,以及第一次出发营救,最后却同样无法联络上的部队。这两支部队,都在同一个地点断了音讯。」
「是自然区的西区?」
「你特地调查过了……?正是如此。」
——果然没错。
将自己的沉默当成了肯定的回答,依夏艰难地继续说道:
「地点在自然区的西区,第四区域,有着一大片草原的场所。两支部队的候补生就倒在那个地方……老实说,没人想到这么快就能发现他们,所以都认为是件很轻鬆的任务。」
可是……说到这里,少女的嘴唇微微开始颤抖。声音里带着胆怯,低垂的眼眸中浮现清晰的惧色。
「可是,看了那些倒地不起的候补生吉恩觉得其中有问题。很正常的反应不是吗?因为,两支部队居然统统倒在空无一物的草原上。简直就像……」
「被人搬动过?」
部队在其他的场所被击溃。为了掩饰这个地点,特地将候补生们搬到了远处。
「嗯嗯。草原上留有疑似候补生被拖行的痕迹。留下同行的其他两人负责救治后,我和吉恩循着痕迹一路追查下去…………结果…………」
「我们遇见了……一个怪物。」
「……你所说的怪物,是什么东西?」
听见少女使用的陌生辞彙,榭尔提斯不禁再次向她确认道。
浮游大陆上,并不存在可用「怪物」此一字眼概括的生物。如果是对人类造成威胁的——幽幻种,便会以幽幻种称呼。若是龙种之类的害兽,则一般直接以种族名报告。
「不是幽幻种或害兽,而是怪物?」
「是人类。」
「……等一下,人类?一个人就击溃了三支部队?」
「嗯嗯,没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们似乎不是和一个人类战斗。只是一味被攻击……是的,毫无招架之力,单方面被袭击。完全做不出有效的防御或抵抗……好像强弱的概念根本不再适用……对方就是这么一个怪物。」
……怎么可能。
在医务室里昏迷的那些护士们,不但有看似利器造成的割伤,犹如被巨大铁球击中的挫伤,甚至还有人全身瘀肿,就如同被摔技狠狠摔过一样。
如此多样化的伤势,实在很难想像对方只有一人。
「可以再说得详细点吗?」
「你想知道?知道了又如何?」
依夏自嘲般地微笑。
「这种状况,还轮不到像你这样的候补生出头。莎拉殿下已经发出敕令,命令烂队长出动了……因为判断正护士或候补生都应付不来。」
少女不屑地笑道。
在此同时,也笑得非常哀戚。
「……我…………什么都……做不到…………保护我的吉恩…………明明倒在自己面前…………可是…………」
放在双腿上的拳头不断颤动。
这一刻,少女冷不防从椅子上站起。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我……我也想为吉恩报仇…………为什么……为什么我偏偏就这么弱呢!」
仅仅是一瞬间的动作。
外套的领口被对方抓住,榭尔提斯就这样迎上依夏的目光。
「正护士……真的这么无能吗…………?到了真正危急时,只能倚靠担任千年狮的烂队长,或是更高阶的炼护士吗……?」
少女紧咬嘴唇,试图不让眼泪落下。然而,无数豆大的泪珠仍从她的眼中掉落。
「——听我说。」
紧抓着对方的衣领,少女低着头,断断续续说了下去:
「……上次和你交手后……我一直觉得很不甘心,告诉吉恩这一定你运气好。然后,你知道吉恩他说了什么吗?那个笨蛋居然说……『是吗?我反倒觉得看见了很有趣的事情呢』……」
『啊啊,我认为非常有趣。依夏你也想想。既然一个候补生能够打赢正护士,我们正护士就未必不能战胜炼护士。』
『这么一来——反倒应该感谢那个双剑使,让我们看到了一丝希望吧?』
「真好笑……为什么他就这么笃定,这么乐观呢。」
戴着呼吸器,正在接受治疗当中的双枪士。为保护依夏而身受重伤的他,这些话和他的声音,彷彿真的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我……我…………为什么…………」
握住衣领的手,颤抖得如此无力。
一个人无法站稳身子,但自尊心又不允许自己去依赖他人。于是——少女只能牢牢抓住少年的衣领,勉强支撑自己的身体。
「…………所以。」
细不可闻的声音。
像一滴雨水落在青草上一般微弱的声音。
「……这种事情,本来不该拜託一个外人……可是。」
少女深吸一口气。
「————请帮我…………照顾吉恩。」
依夏推了推榭尔提斯的肩膀,拉开两人的距离。在伤口的刺激下,她面带痛苦的表情,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