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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与青草的气味。
虫鸣、鸟啼,以及吹过浮游岛的劲风带起的树叶声响。
——和生态保育区的警备任务差不多吗。
倚靠在大树的树荫底下,荷恩望着手錶上的电光画面。
「……三十分钟过去。本队还未传来定期回报。」
如机械般喃喃念着,然后在树林中站了起来。她重新背好歪掉的步枪,不悦地紧咬嘴唇。
——出了什么事?不,状况有何变化?
三十分钟前,本队的雷奥传来即将闯入据点的报告,之后规定的定期回报便就此中断。儘管称为报告,但并非直接通话,纯粹是按下通信机上的发报钮,发出「还活着」的信号罢了。
但如今却等不到。
不光是雷奥,榭尔提斯、统政厅的第九(修伊克)也未传来讯息。不过,网罗千年狮及统政厅执行员的这支部队,真有可能会在短时间内遭到歼灭吗?
——最有可能的状况是,他们正在应付敌方的攻击。
「是被冲散,还是被包围了……」
无论哪一种,都算不上情况良好。
另一方面,巫女未传来指示也很令人在意。透过远视观察本队状况的是春蕾,倘若雷奥发生危险,理应会以念话通知自己才对。
……这也没有。换句话说,状况还没那么糟?
两种矛盾的状况。该根据哪一边做出行动才好?
「————没办法了吗。」
荷恩再度动身,迈出步伐。
与本队会合。这便是荷恩得出的结论。假如状况良好,此番赶去只能算是白跑一趟。
但若是本队在敌方据点中发生任何意外,自己未能即时赶到将可能铸成致命的大错。
……到底是怎么了。
带着这些疑惑,荷恩相信自己的决定,準备往雷奥告知的据点方位前进————
「…………」
下一刻,大腿上的异状令她为之一愣。
「……血?」
迷彩服的大腿部位裂开,被从中渗出的鲜血染成红色。这和被树枝或尖锐岩石割破不同,布料的切面就彷彿被锋利的刀子切开一般平整。
……什么时候受伤的?
……是刚才?还是在浮游岛行走的时候?
不,这并非浮游岛上的自然物所造成的,明显是人为的伤痕。况且,若是中途受了这样的伤,自己不可能浑然未觉才对。
这么说,是现在?
「————」
戴着眼带,荷恩注视「天球图画」所呈现的未来光景。儘管只能看见片刻后的未来,
但只要捕捉到些许的异样,就能做出最起码的反应。
天球图画的光景毫无变化。周遭是巨大树木耸立的森林,自己则置身于茂林处的旁边。况且这座浮游岛上并无危险生物,应该找不出任何值得戒备的事物。四周也全无异状…………
……喀锵。
——寒意。
耳边传来的些许机械声,令荷恩在剎那间跳往一旁。因视角关係而看不见变化的情况下,她相信自己的直觉用力一蹬。
「!」
肩膀处传来某物体掠过的感觉。在此同时,该部位的迷彩服破裂,喷出鲜血来。通过肩膀处的物体直直飞向后方,穿透耸立于背后的大树树榦,留下一个细针般的小孔。
「近距离的狙击吗!」
她抛开步枪,右手改抽出冲锋枪,整个人翻滚在地,躲入茂林内。
——看不见子弹和狙击手,不过绝对没错。
——这是确定我的位置之后所发动的狙击。
进入茂林后,她一秒也不停留地宾士于树海中。下一刻,刚才所藏身的地方立刻遭到射击。
「……跟我比枪战吗?」
天球图画中未出现子弹的原因,此时先不去理会。当务之急是必须找到狙击手的位置,否则就会陷入单方面的防守战。
就在这时。
射击忽然停止。
「真想不到,居然自己跑出来了。」
树海中的开阔空间,只生长些许花草的地方,伸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
枯树。
这是荷恩对眼前这名男子的第一印象。
身高与成年男性无异,但身材却异常细瘦,肌肉和脂肪控制在最低——不,甚至超过了最低限度。那穿着迷彩服站立的姿势,就酷似组成树海的众多树木之一。
「你打算投降吗?」
「…………」
男子并未回答。
由于迷彩服一併包覆了整个头部,不仅对方的表情,就连目光也看不出投向哪里。
……好有神秘色彩的枪枝。
男子的右手是步枪,左手则是一把小型自动手枪。两者都是白中带灰的颜色,弹匣及枪口等各处有瘤状的突起。这样的设计,自然而然地令人联想到动物的骨头。
「是第三机关的人吗?之前只是听说过,没想到居然会从背后偷袭女人。这莫非代表对自己的身手没有信心?」
「……就……这点程度吗?」
「你说什么?」
「没……发现我的……存在……被……那种程度的子弹……击中……难道就这点程度吗…………千年狮…………」
彷彿将呻吟加以语言化的低沉声音。但其中挟带的轻蔑语气,就连荷恩也能清楚感受到。
「你就是据点的守门人吗。」
「……纯粹是兴趣……难得……发现了同好……」
男子高举起手中的枪,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宣告:
「『更胜于灰的暗灰』秘迹执行者。
异篇卿第四位,『钝色』贝多玛…………在此领教。」
「少把别人当成你的同好。何况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伸手握住眼带,荷恩将其用力扯下。
「我就花点时间,跟你讨这笔服装费吧。」
楼层「礼拜堂」。
火焰——物质燃烧时产生强烈光与热的现象。燃烧的物质当中,特别是气体——尤其是氧气造成的燃烧,在自然界里佔了压倒性的多数。
「……我一直以为小时候已经上过化学课了。」
未去擦拭脸颊上的汗水,第九(修伊克)目不转睛瞪着眼前发生的现象。
并非冷汗,而是周遭的压倒性热量所造成的汗水。
「看来根本派不上用场。」
「哦?那又是为什么?」
呵呵。
顶着妖艳的表情﹒娜塔拉夏站立于礼拜堂的舞台上。
她爱怜地望着后方喷发的巨大圆柱,一边在空酒杯里倒入相同颜色的红酒。
「我所知道的火焰,是个遵循物理法则的乖宝宝呢。」
「哎呀,真过分。你的意思是,我个火焰就像个淘气捣蛋的小孩吗?不过,养起来很辛苦倒是真的。」
她往虚空中伸出手指,指尖上立刻冒出小小的火焰。晃动的火焰逐渐增大,转变为带有大量光与热的火焰漩涡。
「真是训练有素啊。」
……是沁力术式。说穿了是毫无新鲜感的显现术式。
若冰结镜界所实体化的事物为「冰」,这里便是截然相反的「火焰」。
「泽道尔大人的圣域术式,也是同样的原理呢。」
黑猫摊开怀中取出的铁扇这么说道。
……的确。
……是挺常见的术式。
娜塔拉夏的术式,本身的难度想必并不高。
冰结镜界的冰结晶那种「不存在于世界的物质」,或是第一的「又硬又坚固,无色透明的物体」这类模糊概念的物质实体化,比起它来都要困难得多。火焰这种东西,是属于最容易想像的一类。
然而————
「火开得那么大,小心整座礼拜堂都被烧光光。」
「放心吧,我会寄帐单给统政厅的。」
异篇卿的周围,捲动的火焰没有平息的迹象。火焰直抵礼拜堂的天花板,在迸出些许的火花后更是加大了热度。
「……根本就是人为灾害啊。」
位于台座的金属饰品被高温融化。能自在地操控如此庞大的火力,又可在一瞬间发出。
——这已经不是术式的难易度问题了。
——是熟练度。仅有这个解释。
「修伊克大人!」
黑猫警告的同时,第九(修伊克)向后退去。下一刻,鲜红的火焰掠过鼻尖。他紧接压低身子,往一旁跳去,逐一躲过袭来的火焰并靠近术者。
不过一—〡
「稍微慢了点呢。」
娜塔拉夏张开性感双唇的瞬间,一道分隔双方的火墙忽然自脚下的地板喷出。
「不,这个距离刚刚好。」
「要上了。」
从侧边绕行的黑猫直直冲向高耸的火墙,然后整个人跃起,对準火红的墙壁挥出手中的两把铁扇。
「喝!」
铁扇轻而易举地劈开了阻隔的火墙。
「……?」
异篇卿的脸上浮现错愕。看準这一瞬间,第九(修伊克)掷出圆月轮。单靠手腕的剧烈运动抛出的圆刃,整齐地切断了娜塔拉夏手中酒杯的杯脚。
「哇啊,很有一套嘛——!」
礼拜堂内响起高亢的欢呼声。
「铁扇以超音速挥出,产生冲击波。空气被冲击波撕裂,连带把我的火焰驱散————预料到这种状况,锁定火焰消失的一瞬间对我投掷暗器。双方都是达人的境界哦?」
「承蒙夸奖,荣幸之至。不过,这些应该由我来说明才对吧。居然能看穿其中的奥秘……这位大姊真有眼光。」
「因为,我最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了。」
异篇卿的两手手指各夹着一片圆月轮,同时使了个眼色。
左手的圆月轮切断了酒杯,而右手中的则是第二发,是修伊克在抛出第一发圆刃时同时发出的。即使「虚」的第一发被躲掉或挡住,「实」的第二发也会紧接劈向敌人。
不过,居然连瞄準肩膀的第二发也被轻鬆接住了。
「哦——仔细一看,第二发更薄更轻巧呢。这样一来的确不容易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