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歌之庭(伊甸)·第九镜界。 
充满黑色波动的世界。 
「这里是————」 
被流水般的物体包围住,榭尔提斯在空间里直直往下坠。 
愈来愈深、愈来愈深。 
无比安静又缓慢地沉入充满黑色的世界里。 
……没错。 
……这样的光景,我以前曾经见过。 
『想起来了吗?』 
少女的声音。 
『没错。这个地方就是你三年前坠入秽歌之庭(伊甸),通往瑟拉之处的道路。』 
「……你是禁忌水晶?」 
『榭尔提斯·玛格那·伊尔。这是我最后一次能够和你交谈了。』 
在持续坠落的自己面前,浮现出朦胧的绯红色光芒。如幻灯一般的不稳定光芒,在眼前逐渐形成人影。 
是个娇小的少女。 
七岁?还是八岁?仅外表看来或许比优特还年幼。 
白瓷一般细白的肌肤。从头到脚一丝不挂的娇弱身躯,被她自身的绯红色长髮包裹住,犹如穿上了一件天衣。 
「之前见面的时候——」 
『请回忆一下。当时那是我事先準备好的留言。而现在不一样。儘管是来自第七镜界,但我的意识确实存在于这里。』 
禁忌水晶将手贴在自己胸前。 
其名称的由来为「心怀敬畏之念,赞咏其圣名吧」这句话。 
由于是神性的存在,故被禁止轻呼其名。这可追溯到太古时代,皇姬莎拉发动冰结镜界前的时代。 
……她一直守护着浮游大陆。 
……赋予人类沁力,并掌控其沁力的高阶存在。 
『还记得我说的话吗?这是你应该要选择的未来。就像浮游大陆的意志以优米为依归,秽歌之庭(伊甸)的意志,同样也以你这位人类为依归。是要维繫两者,或使其崩溃。由你自己来决定吧。』 
「我记得。」 
『……说得也是。所以你才会来到第九镜界。和三年前一样,为了再度到达瑟拉身边。倘若这就是你的意志。』 
超过自身身高的绯红色头髮飘逸着。 
在幻灯的照耀下,少女用那苍蓝的眼眸仰望这边。 
『——请你救救瑟拉吧。』 
「咦?」 
『瑟拉并非敌人。她比任何人都要疼爱、渴望并孕育着世界。』 
「……怎么回事?」 
『很久以前。并非人类认知中的以前,而是对于神性存在而言的远古。世界本身还很脆弱、无常,根本无法维持其存在的时代。世界这个概念本身,以人类来譬喻的话,在当时就好比需要母乳的婴儿。』 
每一句话。 
在它们之间停顿足够的时间,禁忌水晶缓缓述说着: 
『彷彿在拥抱一般,以自己的波长笼罩住世界这个概念,并给予力量的正是瑟拉。沁力、名咏式、魔笛、旧约召唤……每个并列的世界里都有不同的称呼,但它们无疑都是利用瑟拉的波长之物。』 
「……等一下,可是沁力——」 
掌控沁力的不是禁忌水晶吗? 
正是眼前的她将洗礼赋予皇姬莎拉和优米等人,使她们觉醒了伟大的力量。 
『我的使命,就是将瑟拉的波长转换为名叫「沁力」的事物。儘管我身为掌控沁力的存在,但其源头却来自瑟拉。』 
「……可是,既然这样,我不懂瑟拉为何又要袭击浮游大陆。既然瑟拉想孕育世界,为什么要如此折磨人类呢?」 
『因为这正是瑟拉的爱。』 
「你说什么……」 
并非听不清楚,也不是听不懂其中的意思。 
纯粹是因为—— 
禁忌水晶的发言,对人类来说太难以理解了。 
『瑟拉的存在本身实在太庞大了。若接纳其爱情,无论世界或人类都会崩溃的。所以我必须将瑟拉的力量转换为名叫「沁力」的力量。若不如此,就会伤害到所有的事物。』 
「…………」 
『告诉你一项最浅显易懂的事实。艾尔贝特共鸣正是其体现。』 
「艾尔贝特共鸣!」 
『归根究柢,魔笛或沁力都是源自于瑟拉的波长。一旦两者相互接触并中和,就会回覆原本的面貌。换句话说,那道光就是还原之后的瑟拉波长。不过接触了那道光,你和优米又变得如何?』 
『连接两人的手与手之间,迸发出闪电般的蓝白火花。』 
『艾尔贝特共鸣。当过于强大的沁力与魔笛交会时,将会扭曲物理现象,在空气中产生放电,以火焰制裁接触的双方。』 
天结宫(索菲亚)遭过幽幻种的大规模攻击,自己打倒统率个体的那个时候。 
……不会忘记的。 
……那个时候的我和优米—— 
双方手指触碰的瞬间,就被艾尔贝特共鸣的闪光拒绝、弹开、然后遭强烈的火花灼伤。 
『那就是瑟拉原本的波长。这样你应该知道,它对人类的伤害有多么大了。』 
「……我好像……有点懂了。」 
伤害人类和幽幻种的拒绝之光。 
既然这股力量是瑟拉原本的波长,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那道光对人类或世界而言过于强大,所以禁忌水晶才必须将那股力量减弱为「沁力」的型态。 
『可是,那同时也是瑟拉的叹息。』 
少女的眼眸中燃起的感情,究竟是感叹还是愤怒? 
『就像我在这个世界被尊称为守护神一样,所有的世界里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单来说,在利用了瑟拉波长的力量孕育之下,世界却渐渐对瑟拉陌生起来了。被讚颂的对象,只剩下瑟拉所催生出的神性存在。而瑟拉就此变得愈来愈孤独。』 
「……这种事——」 
『黄昏龙(阿玛迪斯)、白夜蛇(米克维克斯)以及圣者(赫凯特)。瑟拉将世界的调音託付给其分身的三具神性存在,自己则进入长眠以忘却悲伤。至此你应该明白,其沉睡的场所就是秽歌之庭(伊甸)。这里便是瑟拉忘却孤独的地方。』 
秽歌之庭(伊甸)。 
这个第九镜界,就是瑟拉的摇篮。 
……终于了解了。 
……那个时候,黄昏龙(阿玛迪斯)那些话的意思。 
『不过,即使如此,还是无法解释我身上的魔笛。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瑟拉。』 
『是的。但你抵达了那里。在幽幻种也到不了的秽歌之庭(伊甸)最深处,你触及了瑟拉的悲哀。』 
『因为你是幽幻种也无法抵达的秽歌之庭(伊甸)最深处,其唯一的造访者。瑟拉在长眠当中,得知了你这位访客的存在。』 
伟大的存在(瑟拉)发现少年出现在自己长眠的秽歌之庭(伊甸)深处,便认为他是「前来和自己见面的」。 
以自己的爱所孕育的世界。在那里成长茁壮的人类,终于前来见自己了。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或许觉得很高兴吧。 
于是瑟拉便将自己的旋律託付给抵达其身边的少年。 
第七真音律(伊甸和音)。 
凈化幽幻种,使所有魔笛蜕变为福音的解放之词。所谓福音,就是瑟拉原本的波长之意。 
『没错,所谓魔笛……就是瑟拉在长眠中,无意识地将自己的力量如同沁力一样转换而成的事物。但其中夹带了瑟拉的悲哀与叹息,最终化为了现在这种诅咒和怨念之力。』 
「为了将其凈化……」 
『是的。瑟拉自身所準备的赎罪旋律便是第七真音律(伊甸和音)。』 
说到这里,禁忌水晶忽然垂下双肩。 
『其实我本来不打算向你透露这些的。』 
「……这又是为什么?」 
『这是神性存在的秘密。这个世界还沉睡着其他无法告诉人类或世界的秘密。不过,你们总有一天会自行察觉的。儘管那个秘密并不一定是不受人们欢迎的命运,但你们应该有能力去面对。』 
其身影变得朦胧起来。 
直至消失的前一刻,绯红的少女带着灿烂的笑容挥手: 
『请一定要回来。回到等待你的人身边。但愿优美的歌咏、祈祷和久远之爱与你同在。』 
「————」 
当自己默默点头之际,对方已消失无蹤了。 
孤身一人。 
持续坠入遥远的第九镜界,然后在脚下看见些许的白夜色光辉。 
「……我想起来了,就是这里。」 
那一天。 
在世界终结的场所—— 
我确实听见了流泄于秽歌之庭(伊甸)的歌声。 
坠入那个场所。 
榭尔提斯再度抵达了伟大的存在身边。 
秽歌之庭(伊甸)·第九镜界最深处—— 
2 
无光的世界。 
没有声音。 
没有风。 
包括空气和氧气,一切物质都不存在—— 
唯独辉煌的庞大波动充斥併流动于整个空间。 
没有地面。 
但脚尖却触及了某种看不见的坚硬触感,整个人着地。 
「……这是什么感觉?」 
在不知存在与否的地面上一步又一步地行走。迈出步伐的同时,榭尔提斯自言自语般念道。 
「明明没有那个时候的记忆,却依然有种『啊啊,就是这里』的感觉。」 
三年前的自己。 
当时只是一路坠落秽歌之庭(伊甸),然后到达这里。 
自那时超过了三年。 
对自己来说……不,对人类而言的三年已经够漫长了。 
足够让一个原本无法站立的婴儿靠自己的双腿站起来,然后学会说话—— 
「直到最后,我在天结宫(索菲亚)依然是个候补生。不过三年还真是漫长。真的发生了许多事情。」 
『……是的。好漫长。对我而言也是一样。』 
没有地平线的世界中心。 
不,有个创造出这个世界的存在,而秽歌之庭(伊甸)只是以其为中心形成的罢了。 
正因为如此,「她」的栖身之所就在秽歌之庭(伊甸)的最深处。 
『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