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光景总是伴随着一阵杂音。
昏暗而朦胧——这里应该是某处的地下室。
我静静地站在房里的一角。
门打了开来。父亲冲进房里,脸上挂着被绝望所佔据的表情。
神色惊慌的父亲,将桌上的文件一口气全丢进了燃着熊熊烈火的暖炉中。
此时传来複数的脚步声,喀隆、喀隆,不疾不徐地迫近。
猎人们十分清楚,猎物已是无处可逃的囊中物。
父亲像是要保护栽似地站到前方,张开双手,与陆续出现在房门口的入侵者对峙着。
「绝、绝对不能交给你们!」
他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然而抵抗的意志却是再清楚不过。
入侵者们被阴影所笼罩,我无法看清楚他们的反应。
父亲转身面向我,继续说道:
「不管我发生什么事,也绝对不会交给你们。因为这是我最重要的——」
父亲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阵狮子的咆哮声给淹没。
有着黄金色鬃毛的怪物,带着明确的杀意和离牙咧嘴的慑人模样,缓步朝我逼近而来。
——就在此时,我醒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司空见惯的宿舍天花板。
「嗯……」
我撑起上半身,将双手儘可能地向上伸展。
这个梦出现的次数已经多到数不清了,而那是大概在我五岁还是六岁的时候所发生的事。既是已经过去的事,当然,结果也是无法改变的。
那时父亲身亡,我也因此成了孤儿。后来我被龙太带走,辗转来到了这间宿舍。
父亲是个真理的探究者——也就是所谓的魔法师。但我并不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类型的魔法师。要把这一切都留在记忆当中,对于当时还太过年幼的自己而言确实很困难。但是,我仍然记得父亲那强壮、温暖且温柔的形象。
时针指着上午六点。
虽然就时间而言还相当早,但由于已来到六月且近夏至的时期,因此太阳早就高挂天际。
我从床上起身,整理好衣着之后来到了庭院。
「喔,早啊,耕太!」
「早安,你好——」
正朝着宿舍里走去的天人还有乌尔莉卡,这对一高一矮的搭档和我错身而过。
「……早。」
我像是敷衍似地简短应了声,接着径自朝庭院的角落走去。我在这里辟了一块小小的田地,培育着药草类的植物,因此每天的照料是不可或缺的工作。
当我正在确认叶子与茎的状态时,后院忽然「碰隆」地传来一声巨响。八成又是那两个人在打闹吧。天人虽然自认为是训练,但我却只看过他单方面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而已。屡战屡败的过程难道也含有某些意义吗?虽然我不是很想知道就是了。
帮所有的药草浇过一轮水后,我抬头仰望天空。
虽然阳光普照,但山脉棱脊的那头却隐约浮着令人反感的云。
这么说来,天气预报好像也说过有可能会下雨。
不过自己并没有预定要外出,所以就算下雨也无所谓。只是,得小心不能让田地的土壤被雨水打坏才行。还是先做些防护措施吧!
非人者们所聚集的这间宿舍通称为中立国宿舍。我——和泉耕太——是居民当中唯一的纯人类。
今年十一岁的我,本来该是接受义务教育的年纪,而实际上我的身分确实也是曙光山学园小学部六年级的学生,但我并不会到学校去。无论是汉字、加减乘除或是其他必须的知识,我都靠自学方式习得,也因此至今我仍找不出一丝上学的必要性。对于一名魔法师而言,理所当然地不需将学业放在第一顺位。
除了照顾药草外,我几乎就是阅读魔法书来度过一整天。
日复一日做着相同事情的我,简直就和机械没两样。
「……魔法师吗?」
我不禁喃喃自语。
一般而言,世间对于所谓的『魔法师』所持有的印象是『能使用超乎常理之力量的人』。然而事实上,我们顶多只能使用魔法之类的把戏而已。
再怎么说,魔法师的本分还是『求知』。
我们接触非人者的睿智,并且加以研究、实验,进而解析。
渴望了解超越人类理解範畴的事物,这样的偏执让平凡的人类变成了魔法师。
——由此可知……
由此可知——或许自己根本称不上是什么魔法师也说不定。
这阵子的我经常会这么想。
即使我努力地去解读许多书卷,持续地累积各种知识,我的内心仍然是空无一物。无论是愁望或是其他欲求,乃至于愤怒、绝望等波动强烈的情感,对我来说更是从未存在过。
我之所以会学习魔法,纯粹是因为这是我和父亲之间唯一的『连繫』。
如果少了魔法,我将一无所有。
我只是个情感稀薄,毫无任何价值的木偶。
——接下来要说的,正是我从这样的自己身上,找出另一个自我的故事。
这一切的开始,都要从那两位女孩,也就是安洁莉卡和蕾娜以访客的身分造访中立国宿舍的事讲起。